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
“不,”查维夏答道,“因为他不是一个世俗的骑士;而托钵教士是不许跟别
人作个对个的决斗的。”
“但是他们可往往跟人家决斗呢。”
“这是因为骑士团腐化了的缘故。十字军骑士什么誓言都作得出,但是他们常
常食言,这就给整个天主教界作了一个坏榜样。不过一个十字军骑士,特别是一个
‘康姆透’,是没有义务接受人家挑战的。”
“啊!这样说来,只有在战争中你才能和他交上手了。”
“但是据说,眼下不会有战争,”兹皮希科说,“因为十字军骑士团怕我们回
家。”
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听了,说道:
“这种和平局面是不长久的。同豺狼是不会取得很好的谅解的,他们总得依靠
抢劫别人的财物过日子。”
“我们也许还得同跛子帖木儿打仗哩,”波瓦拉说。“威托特公爵被爱迪卡打
败了;那是实在的。”
“实在的。‘伏叶伏大’斯必特科不会回来了,”比斯古披崔的巴希科·齐洛
琪埃伊说。
“已故的王后也这样预言过,”塔契夫的爵爷说。
“啊!那末我们也许不得不去打帖木儿了。”
谈到这里,话题又转到立陶宛人远征鞑靼人的问题上去了。那位能干的将军威
托特公爵无疑是由于鲁莽从事才在威斯克拉遭受惨败的,好多立陶宛“贵族”被打
死,波兰骑士也有少数被打死。现在聚在阿米雷伊家里的骑士们特别为梅尔希丁的
斯必特科惋惜,因为他是王国的一位最了不起的爵爷,他是自愿去参加远征的,在
那一仗之后,他就失踪了——谁都不知道他的下落。他们赞扬他的武侠事迹,并且
讲他如何从鞑靼的可汗'注'那里得到一顶护头的“科尔派克”'注'
,他却不愿意在
打仗的时候戴它,宁可光荣赴死而不要一个异教国家的统治者饶他的命。不过目前
还不能确定,究竟他是死了还是被俘。如果他做了俘虏,倒付得起赎身金,因为他
资财很多,而巳弗拉迪斯拉夫国王把整个波陀尔都赐给他作为封地。
但是威托特军队的败绩也许会成为亚该老的整个帝国的灾害。谁也不知道,那
些战胜了威托特而野心未艾的鞑靼人,什么时候会来侵犯大公国的土地和城市。要
是那样的话,波兰王国就会卷入战争。因此许多惯于在外国寻求冒险和战斗的骑士
们,例如查维夏,法鲁列伊,杜伯科,甚至波瓦拉,都打算留在克拉科夫,他们也
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万一统治二十七个国家的帖木儿出动整个蒙古人的世界来
向西方进攻,那么王国就有很大的危险。
“必要的话,我们就得同跛子较量一下我们的宝剑了。要对付我们,可不像对
付那些被他征服、灭亡的其他国家那样轻而易举。那时候,其他的天主教工公都会
帮助我们。”
听到这话,特别痛恨骑士团的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尖刻地说:
“王公们的情形我不知道;但是十字军骑士团却甚至会同鞑靼人交上朋友,从
另一面来攻打我们。”
“那我们就会有一场战争了!”兹皮希科喊道。“我去打十字军骑士!”
但是别的骑士们反驳盛特拉姆了。十字军骑士团固然不敬畏天主,他们追逐的
也只是他们自己的利益;但是他们决不会帮助异教徒来反对天主教人民。再说,帖
木儿正在亚细亚的什么地方作战,而鞑靼人的可汗爱迪卡在这一仗中损失惨重,他
甚至连打胜仗也害怕了。威托特公爵是个富于谋略的人,保证他会小心警戒的;即
使这一次立陶宛人没有成功,但是对他们说来,征服鞑靼人并不是一件新鲜事情。
“我们得作一次生死存亡的战斗,但不是同鞑靼人打,而是同日耳曼人打,”
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说,“如果我们不粉碎他们,就是他们要使我们灭亡。”
于是,他转向兹皮希科说:
“首先是玛佐夫舍会灭亡。你在那里总可以找得到许多事情干的;别担心!”
“嗨!要是我的叔父身体好,我立刻上那里去。”
“愿天主帮助你!”波瓦拉一面说,一面举起杯来。
“祝你和达奴莎健康!”
“为消灭日耳曼人干杯!”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加上一句道。
于是骑士们开始向兹皮希科祝别了。这当儿,公爵夫人的一个宫廷侍从,臂上
蹲着一头鹰进来了。他向在场的骑士们鞠过躬后,特别笑嘻嘻地对兹皮希科说:
“公爵夫人要我告诉您,”他说,“她要在克拉科夫再留一夜,明天动身上路。”
“很好,”兹皮希科说:“但是,为什么?有人病了么?”
“不,公爵夫人有一位从玛佐夫舍来的客人。”
“是公爵本人么?”
“不是公爵,是斯比荷夫的尤仑德,”宫廷侍从回答。
听到这话,兹皮希科非常惶惑,他的心就像听到宣判他的死刑时那样怦怦地跳
了起来。
第八章
公爵夫人安娜看到斯比荷夫的尤仑德到来,并不觉得十分奇怪。原来每逢同邻
近的日耳曼骑士们接连发生了几次袭击和战斗,尤仑德往往会突然想起达奴莎来。
于是,他就会出人意料地来到华沙,来到崔亨诺夫,或者到雅奴希公爵的朝廷暂时
驻跸的地方去。
他每次看见这孩子,都要引起一番悲伤,因为达奴莎的模样儿很像她的母亲。
人们以为他坚决要复仇的铁石心肠,经过这样的悲伤,自会软化起来。公爵夫人常
常试图劝他放弃他那血腥的斯比荷夫,同达奴莎一起留在朝廷里。公爵本人一面赞
赏他的勇敢有为,同时也很想使他免去在边界纷争中必然产生的疲劳,答应给他以
掌剑官的职位,但总是无效。他一看见达奴莎,心里的创伤就复发了,接连几天食
欲减退,晚上失眠,而且沉默寡言。他显然是心痛极了,终于会悄悄地离开朝廷,
回到斯比荷夫的沼地去,好让他的悲伤和愤怒淹没在血泊中。于是人们常常总是这
么说:“日耳曼人要遭殃了!不错,他们不是绵羊,但是他们遇到尤仑德就变成绵
羊了,因为对他们说来,他是一头狼。”事实上,过了一段时候,各种消息就传播
开来,说是志愿投效十字军骑士团的人员都在路上被俘了;说是焚毁了许多城镇,
俘获了不少农夫;或者又说是可怕的尤仑德总是在九死一生的战斗中排得了胜利。
由于玛朱尔人和从骑士团那里领得土地和要塞的日耳曼骑士们双方都具有贪婪掠夺
的本性,即使在玛佐夫舍公爵和骑士团之间相安无事的时期,边界附近还是经常不
断发生战斗。居民哪怕是在森林里伐木或者在田里收割,也总是随身带着武器。住
在那里的老百姓总是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时刻都在准备战争,弄得大家都成了铁
石心肠的人谁都不以防守为满足,还得以掠夺还掠夺,以纵火还纵火,以侵略还侵
略。常常发生这样的事:日耳曼人偷越森林,来攻打某个要塞,来掠夺农夫或者堡
垒,玛朱尔人却同时干出同样的勾当。有时候双方一相遇就打起来;但通常只是双
方首领之间作殊死战。结果是征服者虏获被击败的对手的扈从。因此,当华沙的朝
廷接到对尤仑德的控诉时,公爵往往以控诉日耳曼人的攻击作为回答。双方都要求
公道,而双方都不愿意施行公道,一切掠夺、纵火和侵略行为都在照常进行,而不
受到任何惩罚。
住在长满了灯心草的沼地间的斯比荷夫的尤仑德,由于他怀着不可抑制的复仇
欲望,使得他的日耳曼邻居非常害怕,终于他们的恐惧超过了他们的勇气。同斯比
荷夫接壤的土地都荒芜着;森林里长满了野牛的蛇麻草,草原上满是芦苇。有几个
日耳曼骑士试图在斯比荷夫邻近的地方定居下来;但是过了一些时候,他们每个人
都宁愿放弃自己的封地、畜群和农夫,而不愿住在这个深仇难解的人近旁、这些骑
士们常常计划共同对斯比荷夫进行一次征伐,但是每一次都告失败。他们试用过种
种办法。有一次,他们从梅恩省招来了一个以膂力和残暴著称的骑士,这人在战斗
中总是战无不胜。他向尤仑德挑战。但是一进入比武场,这个日耳曼人一看到这个
可怕的玛朱尔人,竟吓得拉转马头就想逃跑;哪知尤仑德一矛刺进了他的毫无掩护
的背脊,就此结束了他的荣誉和生命。这以后,邻近的人们更加害怕了。日耳曼人
即使在老远看见斯比荷夫的烟雾,就立刻在身上画十字,对着上天向自己的保护神
祈祷。大家都认为,尤仑德为了复仇,已经把他的灵魂出卖给魔鬼了。
人们纷纷传播着有关斯比荷夫的种种可怕传说,说什么通往斯比荷夫去的那条
小径,要经过长满青浮草和深渊密布的泥泞沼地,这条小径很窄,两个人不能并排
骑马走过;还说,两旁有不少日耳曼人的尸骨,到了夜里,人们可以看到淹死鬼的
头撑着蜘蛛的细腿在行走,大号大叫,把骑马的行人拖到深渊里去。他们还说,小
城的大门口还挂着许多骷骸作装饰品呢。这都是些无稽之谈。不过,在斯比荷夫那
些上了锁的地窖里,倒是经常关着许多呻吟哀哭的囚犯;尤仑德的名字其实比那些
有关骷髅和淹死鬼的传说更加令人害怕。
兹皮希科听悦尤仑德到了,赶忙到他那里去,心里却颇不安,因为他就是达奴
莎的父亲。谁也不能禁止他挑选达奴莎作为他的意中人;况且,后来,公爵夫人还
给他们订了婚。尤仑德对这事会怎么说呢?他会同意么?如果他不同意又该怎么办
呢?这些问题使他满怀恐惧,因为他现在对达奴莎比对世界上任何东西更为关切。
他想到尤仑德也许会因为他攻击了里赫顿斯坦而赞赏他,这才壮了下胆子,因为他
是为达奴莎的母亲报仇才这样做的,弄得他自己几乎丢了脑袋。
这时他问那个到阿米雷伊家来找他的宫廷侍从:
“你要把我领到哪里去?”他问:“到城堡去么?”
“是的,到城堡去。尤仑德同公爵夫人的宫廷侍从待在一起。”
“告诉我,他是怎样一个人,好让我知道该怎样同他谈话!”
“我能告诉您什么呀!他是一个完全与众不同的人。他们说,在他的心肠没有
变硬以前,他一向是个快乐的人!”
“他能干么?”
“他很老练;他抢人,却不让人抢他。嗨!他只有一只眼睛,因为另一只被一
个日耳曼人的石弓射瞎了;但是,光凭一只眼睛,他能把一个人看透。他不爱别人,
只爱公爵夫人,我们的夫人;他爱她,是因为他的妻子本是她朝廷中的一个宫女,
现在他的女儿又待在夫人那里。”
兹皮希科呼了一口气。
“那末,您以为他不会反对公爵夫人的意旨么?”
“我知道您要打听的是什么,那么,我就把我听到的都告诉您吧。公爵夫人向
他讲了你们订婚的事,因为把这件事瞒过他是不合适的;但是不知道他怎么回答。”
他们就这么谈着谈着,来到了城门口。弓箭手队长,就是那个押过兹皮尔科上
断头台去的人,现在向他们敬了礼。他们经过岗位,走进院子,向右朝公爵夫人的
住处走去。
宫廷侍从在门口遇见一个仆人,问道:
“斯比荷夫的尤仑德在哪里?”
“同他女儿在套房里。”
“就在那边,”宫廷侍从一面说,一面指着一扇门。
兹皮希科在身上画了十字,掀开门帘走进房主,心里怦怦直跳,但是他并没有
看见尤仑德和达奴莎,因为这房间不但“弯弯曲曲”,也很黑暗。过了一会儿,他
才看见了姑娘的金黄色头发,她正坐在她父亲膝盖上。他们没有听见他进来;他只
得在门帘旁站住,咳了一声,终于说道:
“赞美上帝!”
“永生永世,”尤仑德起身回答。
这时,达奴莎跳了起来,向这个年轻的骑士迎了过去,双手抓住他,尖声叫道:
“兹皮希古!达都斯'注'在这里!”
兹皮希科吻过她的双手以后,同她一起走到尤仑德跟前,说道:
“我来向您致敬;您知道我是谁吧?”
他微微伛下身子,用双手做出一个姿势,仿佛要去捧尤仑德的双膝似的。但是
尤仑德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向亮处,开始仔细打量他。
兹皮希科已经定了心;因此,他好奇地望着尤仑德。他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
个魁梧的人,头发和唇髭都是淡黄色,脸上有几点麻子和一颗铁青色的眼睛。他仿
佛觉得这颗眼睛会一眼把他看守,不禁又感到慌乱起来。尽管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好,但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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