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
过冬;连湖水也只有近岸的地方才结冰。瞧它正在散发雾气。”
兹皮希科透过杨柳树一看,看到前面好像是一片雾霭弥漫的沙洲,原来这就是
奥兹泰尼湖了。
雅金卡又把手指放在嘴边;过了一会,他们到湖边了。这姑娘爬上一株老杨柳
树,把身体俯向水面。兹皮希科学了她的样;他们默不出声地待了好久,前面大雾
弥漫,什么也看不见;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有四凫在悲伤地瞅瞅叫着。终于刮风
了,柳树和杨树的黄叶发出了沙沙声,露出了湖水,湖面被风吹起了微波。
“你看见什么没有?”兹皮希科低声说。
“没有。别出声!”
过了一会儿,风停了,接着是一片无边的寂静。这时,湖面上露出了一个头,
后来又有一个;终于在他们近旁,一头大水獭从岸上跳到水里去了,它嘴里衔着一
根新折下来的树枝,在青浮草和万寿菊中间游了起来,它把口露出在水面上,推着
它前面的树枝。兹皮希科躺在雅金卡下面的树干上,看到她的胳膊肘在悄悄移动,
她的头向前俯倒;显然她已经瞄准了那头毫不想到有任何危险、向着明净的湖水游
过去的野兽。
终于石弓的弦嘭的一声,同时听到雅金卡叫道:
“我射中了!我射中了!”
兹皮希科立刻爬得更高,透过树丛向水面望着;那水獭钻进水里,然后又在水
面上露了出来,不住翻着斤头。
“我狠狠地给了它一家伙!准保它马上不能动弹!”雅金卡说。
野兽的动作逐渐慢下来,你还没来得及背诵一节“福哉,马利亚”,它就肚皮
朝天,浮在水面上了。
“我去把它弄上来,”兹皮希科说。
“不,别去。这里岸边有很深的黏土。不知道怎样对付的人,一定要给淹死。”
“那末我们怎样弄它上来呢?”
“它今晚总会到波格丹涅茨的,别担心;现在我们得回家了。”
“你这一家伙可真厉害!”
“嗨!这又不是第一只!”
“别的姑娘们对石弓连看都怕看;有了你在一起呢,谁到森林里去都不用怕了。”
雅金卡听到这声称赞,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们循原路回去了。兹皮希科问
了她一些关于水獭的情形;她告诉他,在莫奇陀里有多少,在兹戈萃里崔有多少。
她突然用手拍了一下腰眼,喊道:
“嗯,我把箭落在杨树上了。等一等!”
他还来不及说他会回去给她找来,她已经像一头小獐子似的向后一跳就不见了。
兹皮希科等了又等;最后他开始奇怪起来,有什么事情使她耽搁这么久。
“她一定是丢了那些箭,正在寻找,”他想:“但是,我要去看看她是否出了
什么事。”
他刚要往回走,姑娘却出现了,手里拿了一张弓,红红的脸上露着笑容,肩上
还背着那只水獭。
“天哪!”兹皮希科喊道,“你怎么把它弄上来的?”
“怎么弄上来的?我下了水,还有什么呢!这对我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我
不要你去,因为不知道游水的人会陷进烂泥里去爬不起来。”
“我却像个傻瓜一样在这里等!、你真是个狡猾的姑娘。”
“唔,我能在你面前脱衣服么?”
“唔,要是我跟了你去月峨就可以看见奇迹啦!”
“别说了!”
“我刚刚正打算要走呢,我敢起誓!”
“别说了!”
过了一会儿,为了转换话题,她说:
“帮我绞绞辫子,它把我的背脊都沾湿了。”
兹皮希科一手捏住发辫,开始用另一只手绞起来,同时说:
“最好是把它解开。风很快会把它吹干。”
但是她由于必须从丛林中穿出去,不愿那样做。兹皮希科把水獭放在自己肩上。
雅金卡走在他前面,说道:
“这一下玛茨科很快就会好了,因为治伤口没有比内服熊脂、外敷水獭脂更好
的药了。不出两个礼拜,他就能骑马了。”
“愿天主保佑!”兹皮希科回答。“我等着这一天好像等救世主降临一样,因
为我不能离开病人,留在这里又叫我很难受。”
“为什么你留在这里很难受?”她问他。
“齐赫一点没有告诉过你关于达奴莎的事么?”
“没有啊,他告诉过我一点……我知道她曾用她的头巾罩在你头上。那我知道!
他也告诉过我每一个骑士都起誓为他的情人效劳。但是他说,这种誓约算不了什么;
有些骑士已经结了婚,还不是照样为他们的情人效劳。兹皮希科,这位达奴莎的事
倒要你说给我听听呢!”
她靠拢在他身边走着,非常焦急地望着他的脸;他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吃惊的
声调和目光,只是说:
“她是我的情人,同时也是我最亲密的爱人。我对任何人都没有讲起过她;但
是我会告诉你的,因为你和我从小就认识了。我一定要去找她,哪怕是越过第十条
河,越过第十个海'注',哪怕是走到日耳曼人那儿去,走到鞑靼人那儿去,我也要
去找她,因为世界上再也找不出像她一样的姑娘了。让我的叔父留在波格丹涅茨,
我要上她那儿去。没有她,我在乎什么波格丹涅茨,什么家族,什么畜群,什么修
道院长的财产呢!我要骑上马走路,我敢发誓;我一定要实现我对她的誓言,否则
我宁可死。”
“我本来还不知道呢,”雅金卡门声闷气地回答。
兹皮希科把一切经过都告诉了她;他怎样在蒂涅茨遇到了达奴莎;怎样对她起
誓,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还谈到他的坐牢,达奴莎怎样救了他;谈到尤仑德不肯
把女儿嫁给他,他们就此离别了,他很寂寞;最后又谈到他的快乐,因为一等玛茨
科复原,他就要上他亲爱的姑娘那儿去。直到他看见了牵马守候在森林边上的仆人,
这才没有再讲下去。
雅金卡跳上马,立即向兹皮希科告别。
“让这仆人背着水獭跟你去吧,我要回兹戈萃里崔去了。”
“那末你不到波格丹涅茨去了么?齐赫在那里呢。”
“不。‘达都罗’说,他会回去,叫我径直回家去。”
“好吧,愿天主为这水獭报答你。”
“再见。”
雅金卡独自回去了。她穿过荒地走回家去,一面回过头去望望兹皮希科的背影;
等他消失在树林那边时,她用双手蒙住了眼睛,仿佛是为了遮阳光似的。但是,不
一会儿工夫,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双颊流了下来,掉落在马鬃毛上。
第十五章
雅金卡跟兹皮希科谈过话后,有三天没有到波格丹涅茨去;但是到了第三大,
她急急忙忙赶来通知说,修道院长到达兹戈萃里崔了。玛茨科听到这消息很激动。
他确实已经有足够的钱来赎回产业。他也计算过,这钱也足够吸引一些农民到这块
土地上来,还可以用来购买牲畜并进行其他修建事宜;但是在这整个交易过程中,
大都还要看这位富有的亲戚意见如何,比如说,他可以带走或者留下由他移居到这
里来的农民;他这份产业价值的增减也将以此为转移。
因此玛茨科向雅金卡打听修道院长的情形:他身体如何,心情好不好,他说了
他们一些什么,他什么时候到波格丹涅茨来?她给了他很有见识的回答,竭力从各
方面鼓励他,安慰他。
她说,修道院长身体很好,也很愉快,他带了不少扈从,除了武装的仆从之外,
还有好几个游方教士和吟唱者;他同齐赫一起唱歌,不但很高兴听宗教歌曲,也喜
欢听世俗的歌曲。她也说到他仔细问起过玛茨科的情形,又热心听齐赫谈着兹皮希
科在克拉科夫的险遇。
“您该怎么行事,您心里有数,”聪明的姑娘最后说:“但是我想兹皮希科应
该立刻先去问候他的长辈亲戚,不要等到修道院长到波格丹涅茨来。”
玛茨科赞成这个意见;因此他把兹皮希科叫到跟前来,对他说:
“你去换身漂亮衣服,然后去向修道院长致敬,向他问安;他也许会对你发生
好感。”
接着,又转向雅金卡说:
“假使你是个笨蛋,我丝毫也不会奇怪,因为你是一个女人;但是叫我吃惊的
是,你居然有这样的好见识。那末请告诉我,修道院长来的时候,最好用什么方式
接待他。”
“说到吃的,他自己会告诉你他要吃什么;他喜欢丰盛的筵席,但是,只要食
物中多放些番红花,他就什么东西都吃。”
玛茨科听到这话,就说:
“我怎能弄得到番红花来款待他呢!”
“我带了一些来了,”雅金卡说。
“这样的好姑娘,让我们多遇上几个吧!”喜出望外的玛茨科嚷道。“真是一
个漂亮的好主妇,又聪明,心肠又好!嗨!要是我年轻些,我就立刻会娶了你!”
这时候雅金卡偷偷地看了兹皮希科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
“我也带来了骰子、大杯和一块布,因为修道院长喜欢吃过饭后玩骰子。”
“他一向就有这个习惯,不过他常常要发脾气。”
“现在他有时候也要发脾气;一发起脾气来就把大酒杯摔在地上,从房间里冲
到田野去。然后又带着笑容回来,嘲笑自己刚刚那一顿脾气。您是知道他的!只要
您不顶撞他,他真是世界上再好不过的好人。”
“谁顶撞他呢?他不是比谁都聪明都有权势么?”
他们就这么谈着,兹皮希科则在套房里穿衣服。最后他出来了,穿得非常华丽,
就像他第一次穿了他那洁白的“雅卡”到兹戈萃里崔去一样,叫雅金卡看得眼睛也
发花了。她叹息这个漂亮的骑士不是她的人儿,叹息他爱上了另一个姑娘。
玛茨科很高兴,因为他认为修道院长免不了要喜爱兹皮希科,那么,双方打起
交道来,修道院长自然也就会宽厚些了。他想到这里,十分高兴,因而他也决定去
了。
“吩咐仆人们准备一辆马车,”他对兹皮希科说。“我既然能够腰里带着一块
铁从克拉科夫赶到波格丹涅茨来,那我现在一定能上兹戈萃里崔去。”
“只要您不会发晕就好,”雅金卡说。
“嗳!我能行,因为我觉得我已经强健些了。即使发晕,修道院长看到我这么
赶去迎接他,他也就会对我们慷慨了。”
“我宁愿要您的健康,可不要他的慷慨!”兹皮希科说。
但是玛茨科坚持要去,于是启程上兹戈萃里崔去了。路上他稍稍有些呻吟,但
是他依旧继续指点兹皮希科;他告诉他在兹戈萃里崔的举止应该如何,特别劝告他
在他们的有权势的亲戚面前要听话、要谦恭,因为那人受不了丝毫的违抗。
他们到达兹戈萃里崔的时候,发现齐赫和修道院长正坐在房前,一边眺望着美
丽的乡村景色,一边喝葡萄酒。在他们后面,靠近墙壁的地方,坐着修道院长的六
个扈从:两个是吟唱者,一个是香客,香客的曲手杖和黑斗篷立刻就使人辨认出来;
其他的人看来像是游方教士,因为他们都剃光了头,而且穿着俗人的衣服,围着牛
皮腰带,还佩着剑。
齐赫看见玛茨科坐着马车来了,他连忙向他奔了过去;但是修道院长显然是记
起了他的宗教的威严,仍然坐在那里,并且开始向他的游方教士说些什么。兹皮希
科和齐赫领着生病的玛茨科向屋前走来。
“我的身体还不十分好,”玛茨科说,同时吻着修道院长的手,“但是我来向
您,我的恩人致敬;来谢谢您对波格丹涅茨的照顾,而这是我们有罪的人最需要的。”
“我听说你好些了,”修道院长说,把手放在玛茨科头上:“还听说你许过愿
要去朝拜我们已故王后的陵墓。”
“因为我不知道该祈求哪一个圣徒保护,我就向她起了一个誓。”
“你做得好!”修道院长热心地说:“她比所有的圣徒都好,总是有求必应。”
一刹那间,他的脸就气得发红了,双颊充满了血,双眼发出了火花。
他们都看惯了他的急躁性子,齐赫笑了起来,喊道:
“信奉天主的人,降服吧!”
至于那修道院长,他呼哧呼哧喘气,直望着在场的人,接着又突然大笑起来,
望了望兹皮希科,问道:
“那一位就是你的侄子,我的亲戚么?”
兹皮希科俯下身于,吻了他的手。
“上次看见他,他还是个小娃儿;这一回我可不认识他了,”修道院长说。
“让我们来看看你吧!”于是他开始从头到脚直朝他看,最后说:
“他太漂亮了!这是一个姑娘,不是一个骑士!”
玛茨科听了,回答道:
“那个姑娘常常要去同日耳曼人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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