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
次骑上了马。虽然他觉得穿了盔甲骑马还不行,但到底还足鼓足了信心。此外,他
也没有想到马上就得穿上铠甲,戴上头盔。无论怎样,他总希望很快强健起来,穿
戴盔甲,纵马驰骋。为了消磨时光,他在屋里试图举起剑,这个他做到了,但是要
挥舞斧头,对他似乎还是件难事。可是他深信,要是用两手握住斧柄,他就能够挥
动自如了。
最后,到守夜节的前两天,他吩咐人去备好雪橇,给马上好鞍子,并通知捷克
人说,他们要上崔亨诺夫去、这个忠心的侍从倒有点儿担心,尤其是因为外边大气
很冷。但是兹皮希科对他说:
“格罗伐支(因为波兰话是这样叫他的)'注',这同你的头无关,我们在这里
待着也没意思,到崔亨诺夫去可以见到那位老先生,我哪怕有病也不能放过这种机
会。况且,我又不是骑马去,而是坐着雪橇,稻草一直铺到头颈,上面盖着毛皮,
到了崔亨诺夫附近才骑马。”
事情就这样进行了。这个捷克人知道他的年轻主人的脾气,懂得最好不要去反
对他,尤其不应该不认真执行他的命令。因此他们一大早便动身了。在起程的时候,
兹皮希科看见山德鲁斯带着他的箱子也上了雪橇,便对他说:“你怎么像芒刺粘在
羊毛上似的钉住我?……你不是对我说过你要到普鲁士去么?”
“不错,我说是这样说过,”山德鲁斯答道。“但是这样的大风雪,我单身到
得了那里么?等不到第一颗星星出现,狼群倒会把我吞掉,而且我待在这里又没有
什么事。我宁愿上市镇去,去启发人们敬神,把我的神圣货物'注'赐给他们,把他
们从魔鬼的控制下拯救出来,因为我已经在罗马向天主教之父起过誓。再说,我非
常钦慕您阁下,在我回到罗马之前,我不愿离开您,也许我可以为您略效微劳。”
“老爷,他总是要为您效劳的!他随时预备以吃吃喝喝来为您效劳,”这个捷
克人说。“他是太高兴为您这样效劳了。不过,如果在普尔扎斯尼契附近的森林里
碰上狼群来袭击我们,那我就把他喂狼了,因为他除此之外,一无用处。”
“最好小心些,”山德鲁斯回答,“说这种罪过话是要人地狱下油锅的,要下
也会把你浑身冻僵,一直冻到你的胡子上。”
“去你的!”格罗伐支回答,一面把铁手套伸到刚生出来的胡子上去摩摩,
“我要先喝几口麦酒暖和暖和,提提精神,可我一点也不会给你。”
“给酒徒喝酒可是犯禁的,——又是一件罪过。”
“那我要给你一桶水喝喝,不过现在我手里有什么你就拿什么吧!”他一面这
样说,一面用一双铁手套捧满了一大把雪,对准山德鲁斯的胡子扔过去,但山德鲁
斯躲开了,说道:
“崔亨诺夫没有你的份了,因为那里人们已经养驯了一头大熊在玩雪了。”
他们就喜爱这样彼此嘲弄。但是兹皮希科并不禁止山德鲁斯同他骑马同行,因
为这个陌生人很讨他喜欢,而且他仿佛觉得这个人确实是钦慕他的。
他们在明朗的晨光中离开了森林行宫。霜很厚,只得在马匹身上罩上马衣。眼
前的风物整个儿给雪花淹没了。覆雪的屋顶几乎难以辨认。炊烟好像是直接从一座
座白色的小山上蒸发出来,直冲向天空,在晨曦中染上红色,像支画笔似的在屋顶
上扩展开来,看上去仿佛头盔上的毛饰。
兹皮希科坐在雪橇里,第一是为了养养气力,其次是车于里容易抵御严寒;他
吩咐格罗代支坐在他身旁,以便随时用石弓来防备狼群的袭击,一面快快活活地同
他聊天。
“到普尔扎斯尼契,我们只要喂饱马,稍微暖和一下,就即刻继续赶路。”
“到崔亨诺夫去么?”
“先到崔亨诺夫,向朝廷表示敬意,参加礼拜。”
“以后呢?”格罗伐支问。
兹皮希科微笑着答道:
“以后嘛,谁知道,也许到波格丹涅茨去。”
捷克人惊奇地望着他,心里起了一个念头:“也许他同尤仑德小姐吵过架了吧,
他觉得这是极其可能的,否则她怎么会走呢。捷克人在森林行宫中也曾经听到过斯
比荷夫的爵爷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这位年轻的骑士,因此这个忠实的侍从很高兴,因
为他爱雅金卡,而且把她当作天上的明星看待;为了她的幸福,叫他流血也甘愿。
他也爱兹皮希科,他衷心希望侍候他们两人一直到死。
“那末您阁下想要在领地上安家了?”他欣喜地说。
“我怎么能够在领地上安家呢,”兹皮希科回答,“因为我向那些十字军骑士
挑过战,并且在那以前,我还向里赫顿斯坦挑过战。德·劳许说过,大团长会邀请
国王去访问托纶涅。我将随着国王的扈从队一起去;我想,加波夫的查维夏爵爷或
者是塔契夫的波瓦拉都会请求我们的君主允许我同那些教士决斗。他们一定会带着
他们的扈从来战斗的;那样,你也得去同他们交战了。”
“如果我要杀任何人,我倒希望杀一个教士,”这捷克人说。
兹皮希科满意地望着他。“唔,谁碰上你的钢刀,他一定要倒霉。天主给了你
大力气,不过要是你使用过度,那就糟了,因为谦让是一个好侍从应有的品质。”
这捷克人摇摇头,表示他决不会浪费自己的力气,可是对付日耳曼人也决不会
吝惜力气。
兹皮希科笑了,这倒不是因为听到了这侍从所说的话,而是笑自己的想法。
“等我们回去了,老人家一定会高兴,兹戈萃里崔那边也会有一番快活气象。”
雅金卡突然出现在兹皮希科眼前了,仿佛她正同他一起坐在雪橇里。他老是一
想起她,就好像当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
“唔,”他心里说,“她不会高兴的,因为等我回到波格丹涅茨,我是要同达
奴莎一起去看她的。让她去嫁给别人吧。……”想到这儿,勃尔左卓伐的维尔克和
罗戈夫的小契当的影子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突然间,他心里也起了一种不快的感
觉,因为那姑娘总会落在他们这些人当中的某一个人手里,于是他又想:“最好她
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人,因为那两个家伙都是酒鬼和贪吃汉,那姑娘却是高尚的。”
他想到这个人,又想到那个人;想到他的叔父知道了这事情的经过之后,将会怎样;
不管结局如何,这准是叫人厌烦的;但他即刻用这个想法来安慰自己,叔父最关心
的莫过于亲属关系和钱财方面的事情,因为这两样东西能够增进他们家族的利益。
雅金卡确实比较亲近些,但是尤仑德的土地比兹戈萃里崔的齐赫更多。而且他断定
玛茨科对这桩婚事是不会一直反对下去的,等他明白了他侄于对达奴莎的爱情和达
奴莎的陪嫁,那就更不会反对了。他可能会嘀咕一通,过后就会高兴起来,并且会
像爱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爱达奴斯卡;
他心里突然充满了对于叔父的恩爱和怀念。他叔父虽然是个严酷的人,爱他却
像爱自己的眼珠一样;叔父在战场上对他的照顾胜过了对他自己的照顾,为他夺取
战利品,而且为了他而远离家乡。他们两人在世界上都是孤单单的,没有近亲,只
有像修道院长这样的一个远亲。往往当他们彼此要分手的时候,两人谁都不知道该
怎么办,特别是老的那一个,他对他自己已经不存任何奢望了。
“嗨!他会高兴的,他会高兴的!”兹皮希科心里反复说。“我只希望一件事,
——那就是,尤仑德会像叔叔一样对待我。”
于是他开始设想,尤仑德知道了这件婚事以后,他会怎么说,会怎么办呢。想
到这里,他固然有些担心,但是并不过于担心,理由很简单,这已是既成事实了。
尤仑德即使想要向他挑战也不行了。即使尤仑德反对,兹皮希科也能这样回答他:
“我求您宽容一些吧;您对达奴斯卡的权利是人问的,我的权利却是神授的;因此
她不再是您的人,而是我的人了。”有一次,他听见某一个通晓《圣经)的神甫说
过,女人必须离开她的双亲去同她丈夫在一起。因此,他觉得优势在他这一边;不
过,他并不以为尤仑德会和他发生激烈的争执,会大发雷霆,因为他指望达奴莎的
哀求会得到恩准,而且同样指望尤仑德所侍奉的公爵会从中调解,还有公爵夫人的
调解,何况尤仑德一向敬爱公爵夫人,把她看作自己女儿的保护人。
由于天气极其寒冷,狼群大批大批地出来,它们甚至袭击成群结队的赶路人。
人们劝兹皮希科在普尔扎斯尼契过夜,他没有理会,因为他在客店里遇见了几个带
着随从的玛佐夫舍骑士,他们也上崔亨诺夫去迎接公爵;还有那里的几位武装商人,
护送着几车从普鲁士运来的货物。同这样一大批人一起,走路该是没有危险了;因
此他们在黄昏时分动身,虽然傍晚时突然起了一阵风,追逐着满天乌云,而且开始
下起雪来。他们紧紧地挨在一起行走,但是走得非常慢,兹皮希科不禁担心,他们
也许不能及时赶上守夜节了。有几处地方,马走不过去,他们不得不掘开雪堆,幸
亏树林中的道路没有被雪盖没。当崔亨诺夫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已经是薄暮了。
要不是看见那新城堡所在地的高地上的篝火,他们还不会知道离市镇已经很近
了,也许会在眼花缭乱的狂风暴雪中迷路迷上好久呢。他们不能断定那火堆是为了
圣诞夜向客人们表示敬意呢,还是按照古代的风俗才燃烧的。但是兹皮希科的旅伴
中谁都没有想到这件事,因为大家都急于要在镇上尽快找到一个避避风雪的地方。
这时候暴风雪愈来愈猛,刺骨的寒风带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寒风摇撼着树枝,
狂啸怒号,发狂似地吹开整个雪堆,把它卷入空中;寒风不住呼啸,方向变化无定,
几乎掀翻了雪橇和马匹,好像尖石子似的刮着骑马人的脸,叫他们透不过气来,说
不出话来。缚在雪橇辕杆上的铃子全然听不见声音了;在这旋风的怒号和呼啸声中,
只听得一阵阵凄苦的声音,像狼号,又像远处的马嘶,有时又像人们在大难之中的
呼救声。精疲力竭的马匹开始喘起气来,逐渐放慢了脚步。
“嗨!多大的风雪啊!多大的风雪啊!”那个捷克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爵
爷,幸亏我们已经快到市镇了,幸亏那边的火堆正在燃烧;要不然我们就够受了。”
“出门人碰到这种天气就只有等死了,”兹皮希科回答,“我甚至连火堆也看
不见了。天这么黑,连火光也难辨别得出;也许木柴和煤炭都被风刮走了。”
坐在其他雪橇上的商人和骑士们也那么说:要是暴风雪把谁从座位上刮走了,
那他就听不见晨钟了。'注'兹皮希科忽然不安起来,说道:
“但愿尤仑德不会在赶路!”
捷克人虽然全神贯注地望着火堆,但是听到了兹皮希科的话,就回过头来问道:
“斯比荷夫的爵爷要来么?”
“是的。”
“同小姐一起来么?”
“火堆真个熄了,”兹皮希科说。
一点不错,火堆熄灭了,但是马匹和雪橇面前突然出现了几个骑马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小心提防的捷克人喊道,一面拿起石弓:“你们是谁?”
“公爵手下人,派来帮助过路人的。”
“赞美耶稣基督!”
“永生永世。”
“请把我们领到镇上去,”兹皮希科说。
“后面没有人了吧?”
“没有人了。”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普尔扎斯尼契。”
“你们在路上没有遇到别的人么?”
“什么人也没有遇到,他们也许是走了别的路吧。”
“人们正在各条路上寻找;跟我们一起走吧,你们迷了路啦!从右边走。”
他们掉转马头;有好一会工夫,除了暴风雪的呼号,什么也分辨不出。
“城堡里客人多么?”过了一会儿,兹皮希科问道。
靠得顶近的一个骑马人,没有听清问话,就怄下身子凑到他跟前来。
“爵爷,您说什么?”
“我问公爵府邸里的客人多不多?”
“同往常一样,很多。”
“斯比荷夫的爵爷也在么?”
“他还没有到,他们在等着他。已经派人去接他了。”
“带着火把么?”
“那得看天气。”
他们不能继续谈下去了,因为喧闹的暴风雪正在使劲地一阵比一阵刮得猛烈。
“简直是一场魔鬼的婚礼,”捷克人说。可是兹皮希科吩咐他别作声,不要提
什么魔鬼不魔鬼的。
“你不知道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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