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
“简直是一场魔鬼的婚礼,”捷克人说。可是兹皮希科吩咐他别作声,不要提
什么魔鬼不魔鬼的。
“你不知道么?”他说,“在这样一个圣日里,魔鬼也给驯服了,都躲到冰洞
里去了。有一次山陀米埃兹附近的渔夫们在圣诞夜发现魔鬼藏在他们渔网里,嘴里
衔着一柄短刀,但是它一听到钟声就立即昏过去了;他们用棍子把它一直打到晚上。
风暴确实是猛烈的,但这是天主耶稣的意旨,因为他要使得明天更加欢乐。”
“啊!我们快到城市了,”格罗伐支说。“要不是亏了这些人,我们准会迷路
到深夜,因为我们已经离开了正道。”
“我们迷了路是因为火堆熄灭了。”
就在这时候,他们进了城。街上更是遍地积雪,有些地方连窗户也给盖没了,
使得过路人看不见里面的灯光。但是这里的人们并没有怎么感觉到暴风雪的侵凌。
街上没有人。居民们都正在吃晚餐欢度圣诞。在有此屋门前,孩子们冒着暴风雪,
拿着有注解的小书,牵着山羊,正在唱圣诞赞美诗,市集上有些人身上披着豌豆秸,
打扮成一头熊;除此以外,街上就没有别的人了。伴随兹皮希科和贵族们同来的商
人,都留在镇上,兹皮希科他们则继续向着公爵所居住的老城堡走去;尽管有暴风
雪,亮光还是从城堡的玻璃窗里照在这一伙赶路的人身上。
护城河上吊桥没有收起,因为前一个时期立陶宛人入侵的情况已经减少了,而
那些要对波兰国王作战的十字军骑士,现在正在跟玛佐夫舍公爵攀交情。公爵手下
的一个人吹起了号角,大门立即打开。里面有几个弓箭手,但城墙上和木栅栏那儿,
因为公爵允许卫队出去玩,这时候一个人也没有。两天前到来的老姆罗科泰出来迎
接客人们,代表公爵向他们致意,还把他们接进屋里来,让他们在那里换好衣服,
准备进餐。
兹皮希科立刻向他问起斯比荷夫的尤仑德有没有来,回答说,还没有来,不过
会来,因为尤仑德答应过要来,万一病得很厉害,也会送信来的。而且已经派出好
几个骑手去接他了,因为即使年纪最大的人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场大风雪。
“那末他大概快要到了?”
“我想他就要到了。公爵夫人还吩咐在正桌旁给他们摆好席位呢。”
兹皮希科虽然总有些怕尤仑德,但现在心里却很高兴,他暗自说:“我虽然不
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我最心爱的
达奴斯卡要来了。”当他对自己一遍一遍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简直不相信自己会
有这样的幸福。当然呷,他想,她也许已经把一切都向她父亲忏悔过了,她可能打
动了他的怜悯之心,并且恳求他立刻答应她。“老实说,他不答应又有什么别的办
法呢?尤仑德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虽然他不肯让她嫁给我,我还是要把她带走的,
因为我的权利胜过他的权利。”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同姆罗科泰谈话,探听公爵的健康情况,特别是公爵夫人
的健康情况屈为自从他上次在克拉科夫待了一阵,他就像爱自己的母亲一样热爱她
了。他听得城堡里每个人都健康愉快,感到很高兴,只是公爵夫人非常想念她钟爱
的女歌手。现在有雅金卡为她弹琵琶,公爵大人也很疼爱她,不过总比不上疼爱那
个女歌手。
“哪个雅金卡?”兹皮希科惊奇地问道。
“威尔戈拉苏的雅金卡,威尔戈拉苏的老爵爷的孙女儿。她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那个罗泰林格人'注'爱上了她。”
“那末德·劳许先生在这里么?”
“他会上哪里去呢?他打从公爵的森林行宫到这里以后,一直住在这里,过得
快快乐乐。我们的公爵从来都是宾客盈门的。”
“我很高兴看见他,他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骑士。”
“他也喜欢您。我们走吧,公爵和夫人殿下马上就要人席了。”
他们走进饭厅,里面两个火炉里燃着熊熊的火,由仆役们看管着。
房间里已经挤满了宾客和宫廷侍从。公爵由一些“伏叶伏大”和几个亲信陪同
着先走进来。兹皮希科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吻了他的双手。
公爵抱了一下兹皮希科的头,然后把他带到一边说道:
“我已经全知道了,起初我一听到没有得到我的许可就这样做,感到很不高兴,
但是当时时间实在来不及,我正在华沙,要在那里过节。谁都知道,一个女人想要
得到什么东西,反对是没有用的,反对了也没有什么好处。公爵夫人像亲生母亲似
的希望你们要好,我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不如顺着她的心意,免得她烦恼流泪。”
兹皮希科又深深一躬,身子直弯到公爵的膝盖那儿。
“愿天主让我能报答您的厚恩。”
“赞美天主,你已经复原了。去告诉公爵夫人,我多么好心好意地接待你,也
让她高兴高兴。老实说,她的欢乐就是我的欢乐!我也要为你向尤仑德说句好话,
我想,他会同意的,因为他也敬爱公爵夫人。”
“即使他不肯把她嫁给我,我的权利也是高过于他的。”
“你的权利固然高过于他,人们也会承认,但是你可能得不到他做父亲的祝福。
谁都不能把她从你手里抢走,不过,没有父亲的祝福,也就得不到天主的祝福。”
兹皮希科听了这些话,心里很不安,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但这时
候公爵夫人由威尔戈拉苏的雅金卡和其他宫女们陪着进来了;他连忙去向她鞠躬,
她比公爵还要和蔼地欢迎了他,并且立刻就告诉他说,尤仑德就要来了。她说:
“这就是为他准备的餐具,已经派了人去引导他们过雪堆。我们不等他们一块儿吃
圣诞夜的晚餐了,因为公爵不赞成,但是他们会在晚餐结束之前赶到这里的。”
“就尤仑德来说,”公爵夫人继续说道,“他会及时赶来的。我一定在今天或
者明天晨祷之后全都告诉他,公爵也答应为你说句话。尤仑德很固执,但是对他所
敬爱的人就不是这样,对那些他有义务服从的人也不是这样。”
然后她就开始教导兹皮希科该怎样对待他的岳父,决不可触犯他或惹他发火。
这番话初听上去,像是善意的劝告,不过换了一个有经验的人,只要仔细看看兹皮
希科,再看看她,就会从她的语调和面色中察觉出一种担心的意味来。她也许是担
心斯比荷夫的那位爵爷是个不知圆通的人,也许因为他这么久还没有来而有些感到
不安。外面的暴风雪愈来愈猛烈了,大家都说,如果有人在野外遇上了这场风雪,
包准活不了。可是公爵夫人在想,可能达奴斯卡已把她同兹皮希科成亲的事向她父
亲忏悔了,因此老头儿发了怒,决定不上崔亨诺夫来了。可是公爵夫人不愿意把她
的想法向兹皮希科透露;而且也没有时间向他透露,因为仆人已经端来了食物,摆
在餐桌上。兹皮希科却还要寻根究底继续追问。
“如果他们到了,该怎么办呢,敬爱的夫人?姆罗科泰告诉我,已经给尤仑德
单独准备了特别的房间;还准备了足够的草给冻僵了的马匹歇息。那又该怎样呢?”
公爵夫人笑了起来,一面用手套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说道:“别作声。瞧你
这个人,这有什么呢?”
于是她向公爵跟前走去,公爵扶她上座。一个侍从在公爵面前放了一只平盘,
盘里盛着一片片的薄饼和威法饼'注',由他分给客人们、宫廷侍从们和仆役们。另
一个侍从搀了一个漂亮的男孩,梭哈提伐的总督的儿子,到公爵跟前来。维雄涅克
神甫站在桌子的另一边,他要为这顿芬芳的晚餐祝福。
就在这时,走进来一个满身是雪的人,高声喊道:“最仁慈的公爵!”
“什么事?”公爵说。他不高兴有人来打断他的祷告仪式。
“有几个旅客在通往拉强诺夫的路上给雪困住了,我们需要帮手去把他们掘出
来。”
大家听了这话,都吓了一跳——公爵也吃了一惊,于是转过身去命令沙克霍荷
伐的总督:
“派骑手带铲子去!快!”
接着,他又问那个报信的人:“被雪盖没了的人多么?”
“我们还弄不清楚,暴风雪非常猛烈;被盖没的马匹和车辆很多。”
“你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人么?”
“据说他们是斯比荷夫的尤仑德的人。”
第二十七章
兹皮希科听到这不幸的消息,也来不及向公爵请示,就奔到马房去吩咐备马。
那个捷克人因为是个贵族出身的侍从,不等兹皮希科回到房间,就迎到大厅里,给
他拿来一件暖和的皮外衣,可是他并不打算留住他的年轻主人,冈为他很知情达理,
明知挽留也是白费,反而耽搁了时间,因此就跃上第二匹马,并从大门口的卫士手
中抓了一束火把,立即随同由老总督率领的那一批公爵手下人一起出发了。城外一
片漆黑,不过暴风雪似乎和缓了些;要是没有那个向他们报告这不幸事件的人,他
们准会立即迷路;报信人随身带着一条受过训练的认路的狗,使他能够安全而迅速
地前进,到了野外,暴风雪更大了,像刀割似地刮在他们脸上。这也许是因为他们
的马奔得太急的缘故。路上全是雪。有几处地方的雪深得淹没了马腹,使他们不得
不减低速度。公爵的手下人掌着火把和火盆,在烟雾和火焰中行进;风刮得很厉害,
仿佛要把火把上的火焰给拉出来,卷到原野和森林的天空。路程很远。他们经过崔
亨诺夫附近的村落,又经过涅兹鲍士,于是转向拉强诺夫。
过了涅兹鲍士,暴风雪真个和缓些了,风不那么猛了,也不再卷来大片的雪花,
天空明朗了。虽然山同上还筛下一些雪来,但是不久就停了。云层里到处露出星星。
马匹喷着鼻息,骑马人的呼吸也舒畅了。星星愈来愈多,开始结冰了。不久暴风雪
完全平息了。
和兹皮希科并骑而行的德·劳许先生开始安慰他说,尤白德路上一遇到危险,
一定会首先想到他女儿的安全,即使被埋在雪底下的人全给冻死,她准还活着,也
许还穿着皮袍在睡觉呢。但是兹皮希科没有听懂他的话。事实上,他也没有时间去
听他说话。过了一会儿,走在他们前面的向导从大路上拐弯过去的时候,这个年轻
骑士就上前问道:
“我们为什么不走大路?”
“因为他们不是给埋在大路上,而是埋在那边!您没有看见那赤杨树丛么?”
他指着远处黝黑的丛林,这时候月光穿出了云层,眼前明朗起来,丛林清晰地
显现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
“他们显然迷了路,离开了大道,沿河兜了一个小圈子;遇到这样的大风雪,
是很容易迷路的。他们兜来兜去,最后马匹精疲力竭,走不动了。”
“你怎么找到他们的?”
“这条狗领我们去的。”
“这里附近有茅屋么?”
“有的,但是都在河对岸。武克拉就在这里。”
“快马加鞭!”兹皮希科命令道。
但是下令容易,执行困难。草原上的积雪还没有冻硬,马腿都深陷在雪堆中;
因此他们只得慢慢走。突然,他们听见了一声狗叫;正前方有一棵斫得不像样的粗
柳树桩,上面有一束枯树枝在月光下闪亮着。
“他们还在前面,”向导说,“他们都在赤杨树丛附近,但这里好像也有个什
么东西似的。”
“柳树下有很厚的一堆雪。拿个火把来。”
几个随从跳下马来,用火把照亮了那地方。其中一个立刻喊道:
“雪下面有一个人,头露在外面。来呀!”
“还有一匹马,”另外一个说。
“把他们掘出来!”
他们开始用铲撬雪,把雪摔在一边。
一会儿工夫,他们就看见树下有一个人,头垂在胸前,帽子盖住了脸。一只手
握着马缰绳,马匹倒在他身旁,马的鼻孔埋在雪里。很明显,这个人一定是离开了
他的伙伴,忙着去找个什么人家求救,后来马匹倒下来了,他就躲到这棵柳树背后
来了。
“拿火把来!”兹皮希科喊道。
一个随从拿人把照在这个冻僵的人的脸上,但是认不出他的面貌来。等第二个
随从把他的头从胸前扶起来,他们才异口同声地喊道:
“是斯比荷夫的爵爷!”
兹皮希科命令两个人把他送到最近的茅屋去,尽力设法使他苏醒过来,他自己
却一分钟也不耽搁,赶紧同其余的随从和向导去救其余的扈从。兹皮希科在路上想
到,他也许会发现他的?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