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 嫣子危






  “我呸!”众女鬼长舌乱舞,口水纷纷袭来:“你这狐中小妖,|乳臭未干,好不狂妄!” 

  “众位神仙姐姐也好精神。何不让晚辈见识一下各位佳容?” 

  房内一阵狂风乍起,卷得帘飞灯灭,众女鬼纷纷现形,在屋檐廊下飞来飞去,围着我团团乱转。 

  “小子,我看你牙都没长尖,恐怕捱不过我们姐妹三招,还是早早回狐山歇着去吧。” 

  “抵不抵过三招,可要试试才知。” 

  话音未落,我双手划向空中,袖间飞散粉沫无数,场内顿然烧起阵阵狐火,如争妍的繁花,或大或小,或明或暗,色彩明艳赤红,焚得众女鬼惨叫震天。 

  “臭小子!居然使诈!” 

  一女鬼凌空袭来,我旋身翻侧,一跳一点,自墙边跃起倒挂半空,双手交叠胸前,口中吐出钢针如雨,女鬼哗然倒地,才发现身上密密麻麻,满布的皆是如刃刺般尖利的狐毛。 

  其它女鬼见势头不对,团集一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缠成一强大漩涡迎面击来,我稍退一步,身微左倾,横手一扫,生生把那拨死不咽气的女鬼打个魂飞魄散。 

  正自得意,身后寒风一过,我连忙平身前飞,险被偷袭。我回头对身后那女鬼嗔道: 

  “使不得,使不得,姐姐你怎狠心这般欺负我?” 

  那女鬼脸色发白,怎堪调戏。她头冒青烟,长舌一卷,就把我缠个密不透风。我中指拇指结成一点,用力一挑,女鬼厉叫一声,可怜半条舌头被狐火灸得寸寸干裂,尽化飞烟。 

  众女鬼如临大敌,全部倒退至角落。 

  “你到底是谁!” 

  一女鬼战得头发披面,原本就够吓人的妆容,更增几分专业效果。 

  “区区一狐山小妖怎会有如此功力?” 

  “各位姐姐累了么?我还只当姐姐们看我年纪小,先给热个身。敢情三招仍未开始讨教?” 

  “你有什么目的?何以与我们过不去?” 

  另一女鬼向我横眉竖眼,样子像要吃人。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家主人好事近,尚欠一些茶水点心,特来此地包揽几个。” 

  “外间猎物众多,以小兄弟这般能耐,又何用来与我们争这个风头?” 

  “这个,我猜各位姐姐是知道的。” 

  我目光掠过众女鬼。 

  这家小姐的幽魂不比别处生灵,可是这极阴极柔极险之地养生而成,积聚本宅至精至纯至烈之气脉,人间难得的极品。 

  众女鬼既知我断不肯放手,她们私下暗忖也打我不过,不如来分个赃算是遂了大家的心愿。 

  “狐小弟,我看你也算有几分出息,今天姐姐们领教过你的本事,对你颇中意。不如这样吧,姐姐们就认了你这个弟弟,这姑娘的精魂我们也送你一半作礼,你觉得如何?” 

  “这可不行。”我一口拒绝。 

  “我族教诲甚严,不容胡乱投亲,况且,你我同界不同类,同声不同气,根本不可混为一谈。”我说。 

  众女鬼一听我口气,便知我瞧她们不起,直气得咬牙切齿。一女鬼问: 

  “既然狐小弟不愿攀这个亲,你意欲如何?” 

  “我头脑简单,只想得出一个方法。” 

  我一个后翻身,跳上屋顶横梁半跪,对下面一众女鬼宣布: 

  “这小姐的精魂我是要定了,各位姐姐的精魂,也全送给我吧!” 

  “真是好大的狗胆!” 

  女鬼们呲牙裂嘴,既是谈不拢,便只得全力战斗。一个一个都自地上跳起,纷纷朝我扑来。 

  我摸出腰间的葫芦,早就有一试的念头,正巧面前材料一堆,我倒悬器物大叫一声: 

  “收!” 

  刹时间旋风突起,葫芦内响出咙咙怪声,一道狂流洗涮四壁,发出壮烈回音。房间里现出惊人奇景,所有女鬼面目狰狞,眼神可怖,她们在濒临绝境的最后一刻,仍弄不明白我用了什么可怕的法术,在一瞬间就把她们如数全灭。 

  众女鬼皆被收入葫芦之内,无一遗漏。我摇了一摇,听得里面尖声厉叫,好不热闹。 

  “众位姐姐在里面谈谈心吧。” 

  我哈哈一笑,顺手在葫芦顶上插下几支狐毛——我没有符咒,就只好拿狐毛顶替了。以我的法力,镇住这几只哗鬼绰绰有余。 

  10 

  跪在小姐跟前,我合手画个符印,并起食中二指一绕,浮散在空中的点点魂气便渐渐聚向一处,落在我的指尖。 

  那是一颗极漂亮的魂玉,圣洁冰清,发出炫彩辰光,果然不负我特意来走这一遭。 

  我把它收好,四顾无人,收拾完毕,正要离开这小姐的厢房。 

  一踏出房门,顿觉到气氛不对。 

  数道赤紫的霞光迎面照来——嗖!嗖!嗖!光刃直飞劈过我头顶,若不是我刚巧软了软腿子,岂不被生分两半!我心中暗叫不妙,抬头一看,几乎吓得跪倒当前。 

  真是冤家路窄,公绅童单手抚胸,面容痛苦,料想是刚才使尽全力发出数招,耗损不少内力。他倒醒得快,我原以为他至少要撑到天明,看来那黑店老板用在他身上的迷香还有待改良。 

  “你!你!咳咳咳!…” 

  公绅童一手指着我,喘得话也说不清楚。 

  我心想这正是好时机,公绅童药效未过,气息紊乱,还连夜一路赶过来,这虚弱的天师连站也站不稳,定然拦我不住。 

  我纵身一闪,欲凭高处借势而逃,谁料公绅童鬼一般地机敏,比我还快一步,他拍击双掌,一道照眼欲盲的闪电从天而降,我吓得哇哇大叫,及时扭转身形,险避一劫,却重重跌倒在地。 

  屋内主人被这院子里的轰然巨响招了过来,那老翁和夫人领着一大帮下人站在门外看得目瞪口呆,有人不经意地瞥到小姐房内一地狼籍,发出惊呼。 

  老翁颤颤地被人扶至场中,看我一身狼狈,又望了望不知从哪里闯进来的陌生客人。 

  公绅童缓了缓气,刚欲开口,我见势不对,立马飞身抢去,卟通一声,跪倒在公绅童面前,大声哭道: 

  “师傅!我知错了!” 

  公绅童被我突如其来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 

  “师傅!小三断不该擅自施法,坏了规矩,只因小三实在不忍看小姐如此痛苦,才妄用禁术,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师傅,小三一直紧遵教诲,以救人为己任。” 

  我强加重点,表情无比真挚不容怀疑。 

  “你在救人?” 

  公绅童一想起我刚才那副德行,哪里肯相信半句,他指着我说: 

  “你不作怪已是苍天开眼,孽蓄,还不快快把我贴身的器物还来!” 

  我跪倒地上,把葫芦双手奉上,公绅童刚欲伸手来取,我又一跃而起把它藏在身后,我说: 

  “师傅,这葫芦开不得。” 

  公绅童目光快要烧出火来,他沉声道: 

  “你到底还不还?” 

  “师傅,请听小三解释。” 

  我顿一口气,有意把话说与孽员外知: 

  “刚刚在小姐房内,收了几只女鬼,她们都是长年盘桓在这阴宅中吸取小姐精气的元凶,小三使尽气力,舍命相抵,好不容易才把恶灵镇入葫芦里面,万万放不得。” 

  那老翁一听,刹时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挣脱搀扶,险些跌倒在我面前: 

  “小女性命安然?” 

  “恭喜老爷,小姐的魂魄已被夺回,只消作个法,便可转醒。”我作出谦谦之礼,拱手答道。 

  “快!快!”那老翁情急之下也不顾上下尊卑,直要来拉我的衣袖。 

  我站在那里不动,瞄公绅童一眼。他正死死地把我钉在原地。 

  老翁眼看着我和公绅童还在持续胶著,他绝望得几欲自刎于前,一脸老泪纵横恳恳哀求: 

  “有事好说,你们师徒二人都是菩萨心肠,当下还是救人要紧啊!” 

  公绅童被薛翁之言震醒,回过神来,自愧难当,低下头去。 

  我一拉嘴角,再度回复权威之姿,指东划西,吩咐点灯摆案,布阵书符,一番故弄玄虚。宅内众人被支使得人仰马翻,公绅童冷站一旁,半声不吭,不知在想些什么。 

  末几,我依依不舍,看着那个我“使尽力气,舍命相抵”才得来的闪闪精魂,慢慢回复小姐体内,发出浮游圣光。 

  生命的气息自小姐身上重新流动,小姐黛眉紧皱,发出浅浅的嘤咛。 

  她刚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我如寒冰般注视着她的冷漠视线。她整个人惊跳而起。 

  再一转眼,我已对她笑得如至亲般可喜: 

  “小姐醒了。” 

  她犹未复镇定,咯噔咯噔的心跳清晰可闻,刚才那一场恶仗她虽并未亲眼目睹,却仍心有余悸。她看着我的眼光惶恐不安,闪烁难定,身为事件中最不幸的女主角,她似乎凭着本能已知我非良人。 

  薛翁连同夫人一起哭倒在她床前,合家上下的丫头小厮面面相觑,只得一起放声大哭,声势壮观好不惊人。 

  一番扰攘,大家都平定了情绪。那老翁才叫人把我和公绅童请到正厅正礼谢过。 

  “这次多得两位。” 

  那老翁目光诚恳,坦言感激: 

  “小女此次逃过大难,是她的福气遇上高人,两位有何要求但说无妨,我薛家上下定然尽力酬谢恩人。” 

  “不必谢了。”公绅童面无表情,像个门神。“薛老爷以后切记多做善事,也算是为小姐积德,自会合家太平。” 

  那老翁被公绅童一脸的黑云扫得面目无光,有点讪讪。 

  我接上话头: 

  “还有,这宅子的风水可得改一改。前门的池塘废弃多时也该清理清理了,还有后庭里那棵镇宅的古树,最好连根拔去。” 

  “是、是。” 

  老翁唯唯喏喏,一面察言观色,看公绅童毫无反应,又忙着急急讨好: 

  “真是多得大师的爱徒及时赶到,小女性命堪虞,险避一劫,大恩不敢忘。” 

  公绅童听到“爱徒”二字几要把口中的茶水直喷出来。 

  我哈哈一笑道: 

  “薛老爷真客气,我师傅自小便教导我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况且除妖治魔实属本分,不分贫富贵贱。” 

  看我说得朗朗上口,仿佛真有其事,公绅童连动作也僵住。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惊疑不定的目光研究我。 

  此地场面尴尬,公绅童也不好当面拆穿。只闷不作声,沉默到底。 

  既然他不愿多说,那只好我说了。 

  “我师傅慈悲为怀,乐善好施,他行游四方,立志打救世人。这次有缘助小姐度过难关,大有修为,他自是高兴的。” 

  站在老翁后面的仆童掩嘴轻笑,正是那时把我错认的小童子。老翁听得我阴阳怪气的一番宣说,也不晓得公绅童何以把头越埋越低,他只道: 

  “不论如何,两位终究仍是小女的救命恩人,我已着人送上万通钱庄银票千两以作谢礼,还请让薛某聊表一番心意。” 

  “孽老爷真是盛情慷慨,既然如此,那我就代我师傅——” 

  我话音未落,公绅童一拍桌子,连茶杯也跳起。 

  众人惊震,我笑意不减: 

  “薛老爷的心意我们受领了。小姐性命无价又怎能以区区千金相抵。若是薛老爷诚心,一声谢已足矣。” 

  老翁听得我如此说了,也不好再勉强,看天色仍然沉黑,屋子大闹了一夜,大家都疲乏了,他忙命人扫出两间上等的厢房,道: 

  “薛某真是糊涂了,眼下你们师徒二人忙战了一夜,我还拉着两位絮叨个不停,不如这样吧,两位请先行在舍下休息一宿,明日且待在下再正式设宴谢过恩人。” 

  公绅童原想拒绝,他正欲开口,突然看了我一眼,又改变了主意。 

  我眼睛放到别处去,装作一脸若无其事。 

  11 

  天渐亮了。 

  我整夜在房间中踱来踱去,公绅童就在隔壁,一墙之隔,我想若是今晚走不掉的话,明日恐怕仍得回到他的葫芦中去。 

  可是如何走得了?这公绅童有觉不好好睡,整晚在门外打座,虽紧闭双目,却心思清明,他正运气自调内息,潜心修复,我看他贴在我门前的那道破符,急得直跳脚。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我趋前细听。 

  原来是那惊魂失措的小姐来寻了公绅童言谢。 

  这小姐素面低垂,自纸窗另一面都可以清楚看见她飞染红霞的俏丽脸庞。只听得这小姐情意幽深地对公绅童道: 

  “多谢师傅相救。小女子自小命犯天煞,体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