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 嫣子危






  “不好吃,味道怪怪的,劝你也不要多吃。” 

  公绅童失笑: 

  “你这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哼了一声。他不信就算了。 

  13 

  那天在饭桌上,公绅童倒是挺喜欢吃我偷吃过的那道菜,或许是因着曾经觊觎而不得的心情,现在光明正大,他就吃得特别滋味,我却只顾发挥饭桶精神,光扒白饭,吃完一碗又一碗。 

  反正在桌上我也跟旁边的那只饭桶没差,是装饰用。主角是公绅童。薛小姐和薛老爷对他殷勤到几乎谄媚,不住地给他布菜,又添茶递水,嘘寒问暖。 

  公绅童快被招揽入城做驸马了吧我想。就差龙门这一跳了。 

  晚上,清风怡人,我就搬了个椅子到外面坐。公绅童问: 

  “小三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看戏。”我说。 

  “看戏?”公绅童左望右望,疑惑地问: 

  “今天薛老爷请了戏班吗?哪来的戏?” 

  我用手指算了算时辰,拍拍旁边的椅子,说: 

  “这是你的位置,不急,先乘乘凉。” 

  公绅童坐了下来,但不稍一刻他就有点坐立难安,躁动起来。我看见有微薄的汗珠自他的额上渗出。他擦了擦脸颊,突然问我: 

  “小三,你觉不觉得今天有点热?” 

  “嗯。是有点热。”我暧昧地应道。 

  “但你的样子看来很凉快。”公绅童怀疑。 

  “我凉快?” 

  我转头看向公绅童,一脸正经的向他摇了摇手指: 

  “不不,我一点也不凉快,其实我现在热得很,就像内心有一把炙烈的火,正烧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心跳得很快呢!” 

  “你也是?”公绅童惊惶注目,深得共鸣。“跟我一样呢!我还以为只是我的错觉。” 

  我笑得意味深长: 

  “这个你可以放心,马上就会有人来为你解火了。” 

  话音刚落,一袭轻纱薄裙便自回廊的转折处飘入眼帘,那是娉婷的薛小姐,这乌天黑地的光景,只她穿得那么养眼了。 

  这只被火源招引的美丽蛾子,她婀娜多姿,翩然而至。 

  “公绅大师…” 

  薛小姐的眼睛不知什么构造,三百六十度广角只锁死公绅童一个,直至走到面前,才蓦地看到我,她惊呼一声: 

  “小三!” 

  我仍坐在椅子里,悠然地摇着扇子。 

  “薛小姐,找我师傅有什么事?”我温言相问。 

  薛小姐微微一顿,立即又回复温文尔雅的模样,她轻轻地说: 

  “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讨教大师,小三兄弟,我想和公绅大师单独说些话,你可否与我一个方便?” 

  “今晚的风真是起得及时,直吹得人春心荡漾。薛小姐,我师傅除了捉妖,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姐的问题,说不定小三也能帮忙。” 

  我扇子一合,才道: 

  “只不知小姐为何烦恼?难道是这扰得人心不安的晚庭春色?” 

  薛小姐马上红了半边脸,她毕竟是大家闺秀,有些事情一点即明。她当下便知事情败露,羞愤难当,又恨我不肯成全,只闷了一口气在胸臆之中,发作不得。脸色由红转成煞白,继而幻变青紫。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薛小姐含恨看向公绅童,但公绅童是根湿了水的木头,怎么点也点不着,他正摆出一脸无知,等着她发问。 

  薛小姐一咬银牙,微微礼到: 

  “打扰两位休息了,既然事情也不重要,还是明天再说吧。” 

  薛小姐又如来时般翩然地沿路飘了回去。 

  公绅童一脸不知所以然,他看我收拾椅子,正要进房,急忙追过来问: 

  “小三,薛小姐到底要问什么?” 

  我没好气: 

  “我怎么知道,人家是专程来请教你呢,你何不自己去问?” 

  公绅童看我打个哈欠,奇怪地道: 

  “还早呢,你要睡了?” 

  “早?”我把他推出房外,指着天上说:“公绅大师,你看,月亮都升到中天去了,不早啦。” 

  “但你不是说要看戏么?”他仍不死心。 

  “都散场了,还看什么戏?”我说。 

  “吓?”他一脸不解。被我关在门外。 

  但他没忘记要在我门外补上一张符。这家伙倒是细心得紧。 

  我推开窗户,还看得见公绅童一人站在外面,走来走去,抬头仰望向天,不知在烦恼着什么。我想他今晚一定过得异常精彩,薛家小姐特制的菜式为他一人而设,他还真不客气地吃个精光。 

  薛小姐的媚药虽算纯炙毒辣,始终不够上乘,我笑了笑。若是要比媚功,自当是狐氏出产方属精品,我在想好不好介绍她来选购几款更致命的媚药再考虑重新出击。 

  公绅童唉声叹气,踱来踱去,最后气走全身,实在忍无可忍,不得不自行运起身形,耍起十八般武艺来,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开始呢。我用手托着头,在窗后观赏,解药我一抓一大把,就是不爱白送给他。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耍到明天早上。 

  月色之下,公绅童动作浑厚有力,舞动如风,他一门心思,目不斜视,倒是有几分可敬的定力。我坐在窗棂上,倚栏而望,公绅童上闪下移,跳转敏捷,夜里风动草鸣,他也化身为风,在这更深人静的时刻,只有他的身影被高悬的月拉成一道看不到底的黑幕。 

  夜越深,他的气亦越盛。 

  我闪动眼眸,一刻不停地凝视着他。 

  公绅童大汗淋漓,药力散去大半,我不禁暗暗佩服。 

  我自怀中摸出散香,揉于指间,然后凑到唇边,顺风一吹,一阵沉郁的媚香款荡开去,流入这迷人的夜色里。 

  清风暗送,公绅童停了一停,他察觉到空气中透着诡诡奇香,却不知是什么来历。但我知不消一刻,他便会觉得热血焦烫,火烧全身。 

  我的药可不比薛小姐的路边货,公绅童就算正气再盛,也敌不过这销魂滴血的妙品。 

  只见他更卖力地飞来跳去,我掩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就这样瞧他气喘吁吁地舞了一夜,我心情大乐。 

  14 

  天渐泛白,我微微睁眼,不觉在窗边睡了一觉。 

  揉了揉眼睛,只听得外面嗖嗖嗖的快风狠劲响不停,公绅童在暗淡的晨光中面色惨白,他竟真的操持了一宿,真是难为他了。 

  我整好衣装,蹲在窗上叫他: 

  “小师傅!喂,小师傅!” 

  公绅童早就面无血色,双脚疲软,他连听觉都出问题了,浑浑恶恶的不辨方向,一时不知谁在唤他。 

  “喂——公绅大师——这边这边!” 

  公绅童目光涣散,转头一望,才晓得向我走来。 

  “小三?你醒了?” 

  “嗯。昨晚吃得饱,睡得好。”我说:“师傅你这么早就起来晨练啊?” 

  公绅童艰难地调了调气息,他说: 

  “小三,我…我可能是生病了。” 

  “生病?” 

  我把他拉近,用头抵上他的额,那热力果然惊人,不过这是正常现象。 

  我笑问:“什么病?” 

  “我不知道…” 

  公绅童很是为难,他看了看院子,说: 

  “大概是昨晚风大,我感染了风寒。” 

  “啊,这事情可就大了。”我大惊失色:“不好好治的话,会有麻烦。后果很严重!” 

  “不会吧?”公绅童半信半疑:“只是普通的小病罢了。” 

  “我来给你看看。” 

  我热情的把他招过来,一番审察之后,又给他把了把脉,公绅童一脸惊奇,他说: 

  “小三,你懂药理会得治病?” 

  “嗯,我且试试。” 

  我沉吟半响,闭目思考一阵,不太确定地向他求证: 

  “小师傅你脉象古怪,气虚息弱,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全身乏力,心脉惊跳,似有道真气压在体内某处难以宣泄?” 

  公绅童满眼佩服,他连连应道: 

  “小三你说得一点不差!” 

  我捂着肚子,背过脸去,险些没在他面前栽倒在窗台下。 

  公绅童很是紧张,他抓住我问: 

  “小三,你见多识广,这是什么病?” 

  我转过头来,对他正式道: 

  “不急,这病我见得多,不难治。” 

  公绅童一听万分激动,他说: 

  “真的?” 

  “真的。” 

  “小三…” 

  公绅童连声音都委屈得可怜。 

  我抬手阻止他,说: 

  “去取杯水来。” 

  公绅童风一般刮了出去,又风一般旋了回来,他恭恭敬敬地递上茶杯。 

  我取过茶杯,背过身去在杯中吹渡一口气,再转回去时我对他说: 

  “其实你不过是虚火太旺,多喝些水便没事,来,喝了它。” 

  公绅童不疑有诈,接过茶杯就喝个一滴不剩。我问他: 

  “如何?” 

  他独自站了一阵,歪了歪头,说: 

  “好像真的好多了。原来我只是缺水啊?” 

  他真以为一杯普通的水就可以浇灭他一身的邪火,多么可爱。我也懒得解释,对他用手指勾了勾。 

  公绅童趋身向前,问: 

  “什么事?” 

  我指指屋子上的符,他立即明白。伸手把符掀了下来。 

  走出屋子外头,我深深呼吸了一下清晨带着湿意的空气,公绅童仍跟在后面,他精神不足,气息却柔顺了许多。 

  我看他如此不滞,有点于心不忍,便抛了个香包给他,说: 

  “小师傅,这香包有怡神之用,你带着吧。以后记得不要乱吃东西。” 

  公绅童呆呆地接过,端在鼻前闻了闻,爽心的香气可以让他提起精神,公绅童一下子抖擞了几分,他很是高兴,只当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抓在手里闻来闻去,我便也当跟他昨晚的事一笔勾销了。 

  薛小姐计划失利,心机败露,在早膳时一直不敢正眼看公绅童。公绅童领受了她的妙药还练了一夜的武,本应力有不逮一脸虚相,但他却没事人一般坐在席中。薛小姐越发看他看得奇怪。 

  我继续在饭桌上光扒白饭,公绅童以为自己生病也不敢多吃杂食,只得学我光扒白饭。薛小姐疑心生暗鬼,以为公绅童察穿了她昨天的卑劣行径,是以不再肯沾她的菜。她虽觉公绅童看自己的神色与平常无异,却总察得他的客气底下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淡。 

  当然,她不知道公绅童生来就这副德性,普通人怎么会如此七窍不通,美色当前视而不见?这个超级无敌闷葫芦。 

  但薛小姐仍看中他,死心不息。 

  她道:“公绅大师,昨夜的事小女子想了一宿,仍想不通,不知大师今日可有闲暇,实在有几个问题想要讨教。” 

  我不作声,公绅童居然以我马首是瞻,学个十足十,他也不作声。 

  薛老爷在一边打个圆场: 

  “公绅大师自小便隐居深山,参得天机,玉儿你有问题尽管跟大师商量,高人一语自胜千言。” 

  没想到薛家的人都勾搭成奸,看来公绅童这乘龙快胥的命是批定了,我总不该老是坏人好事。今天就拨正方向,顺一顺人家的风水吧。 

  是以我点头赞道: 

  “是是,我师傅最爱助人,小姐有烦恼找他就没错了。” 

  薛小姐脸颊飞红,半敛俏目,又疑惑地从眼皮底下瞧我,不知我是友是敌,到底在帮她还是要陷害她。 

  “昨晚小三对小姐有所不敬,真是不好意思。” 

  我喝了口茶,对她打个包票: 

  “也不知有没有耽搁了小姐的事宜,今日天气正好,风和日丽景致迷人,你和我师傅正好谈谈心去。小三定不打扰。” 

  薛小姐听罢满心欢喜,凤眼一转,合该现在是看公绅童一人的意思了,全场等他发言,他正吃得高兴,看大家望着他,只好放下筷子问: 

  “什么事?” 

  我真怀疑是不是昨天小姐放错了药量把这小子给药傻了,我说: 

  “师傅,小姐是约你去散个心。” 

  “哦。”公绅童也无所谓,他随口道:“那大家就去散个心吧。” 

  “不是大家,”我说:“是你,和小姐。” 

  “我和小姐?”他奇怪:“为什么?” 

  薛老爷脸色都沉下来,薛小姐的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天下怎么就有这等笨人! 

  “小姐说有事要向你讨教。”我说。 

  “有什么事?”公绅童体贴地问薛小姐:“不能在这里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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