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灵剑之六旧时的情分
彷佛是即将让洪水淹没的土丘,彷佛是要让蚂蚁群搬走的糖果块儿。高耸的京
城,在那万头钻动的军队中,显得岌岌可危。
纵然……太过的安静。
已经是黄昏。
在一行人就地驻扎时,玄英一个人站在草地上,遥望着京城的方向。
火红的夕阳在身后落下,前方的地上是自己长长的影子。显现出来的轮廓身影
,该是二十年后自己的样子?
「你在看自己的影子还是京城?」身后,冷雁智低声问着。
「……你们能不能别打京城?」转过头,玄英连忙问着。「你们想要什么,我
帮你们想办法?」
「……好大的口气。」倒没有生气,冷雁智低头看着玄英,彷佛只是在看着一
个不晓得天高地厚、信口开河的孩子。
「……你们打不下京城的。」玄英说着。「要攻破这城墙,最少要死两万个人
。」
「……我们还有十一万。」冷雁智看着玄英,倒像是真在讨论似的。
……十一万对一万,玄英没有天真到以为杜将军一定就会赢。
「我很抱歉。」突然的,冷雁智说了。
「……」玄英抬头看向了他。
「京城里的驻军再不投降,你的家人,可能就会死于这场战争。」冷雁智说着
。
尽管天色已经很黑了很黑了,尽管自己一踏出了帐篷,也是怕得一直一直发着
抖。然而,等到了冷雁智前去主帅帐里商讨军情,玄英就悄悄溜出了营帐。
守着营帐的卫士,跟此时其它的将士一样,低声谈话着,三三两两地围在营火
旁。尽管这黑夜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处火焰,也足以让玄英看清了京城的方向
。
我要回去……一双眼睛里含着泪水,玄英边哭边走着。
避开了人,避开了守卫,也亏得一个小小的个子跟太过稚幼的年龄,就算被注
意到了,顶多也只是一会儿有些怀疑的眼神罢了。
这么多的人,如果打进了京城,京城里一万将士跟十万百姓的血,只怕将会染
红了京城里每一寸的土地。
不要……我不要母后死……我不要皇兄死……
一边哽咽着,玄英逐渐走离了军营。
前方的路因为泪光显得有些模糊,然而玄英一边抹着眼泪,还是一边走着。尽
管,四周的黑暗以及隐隐约约的、环伺着的野兽眼睛,让他的手都微微颤着抖
了。
玄英左右张望着,非常非常的害怕。然而,那彷佛近在眼前的京城,却让自己
一连走了快要半个时辰都没见到减少了一分的距离。
直到,身后出现了急促的脚步声,玄英害怕地转过了头。眼前的男子站在了他
的面前,微微低下了头,说话的语调似乎带了一些的担心。
「你要去哪里?」
「……我想要回家……」玄英哭了出来。「呜……我要回家……」
小小的脸出现了泪水,玄英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呜咽地说着。
「……现在不行。」冷雁智走了过去,拉住了他的手,往回走着。「快回来。
」
「不要……不要!」一边被冷雁智拖着走,玄英一边哭叫着。「放我回家!我
要回家!」
「……现在不行,他们要攻城了。」冷雁智低声说着。「你就算到了城墙脚也
是进不了城,何苦让自己卷入战火。」
「可是娘跟哥哥会死掉的啊!」玄英哭得嘶哑。「我就没有娘、也没有哥哥了
,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我不要啊!」
「……好了!」冷雁智把玄英抱了起来,一边快步走着。
天就要亮了。
前方军营,里头睡着的士兵已经一个一个被叫了醒。
「我不要!我不要啊!」尽管被冷雁智紧紧抱在了怀里,玄英还是挥舞着手脚
哭闹着。
「别哭了……别哭了……」一路走着,冷雁智低声说着。
「我不要啊!娘!」小小胖胖的手臂伸向了京城的方向,在一片模糊的泪光中
,京城彷佛比天边还要远。
为什么自己要出来呢?与其以后都要一个人孤零零的,还不如跟娘还有哥哥在
一起。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们说啊…
…
「如果有缘,就能再见得着面的……乖……别哭了……」冷雁智低声说着。
「呜……」抓着冷雁智肩上的衣服,玄英悲悲切切地哭着。
第二十八章 烽火三处(上)
先朝留下的避难道,从宫中通往偏僻山区的密道,就在崇光殿中。
既然皇帝已然出征,剩下的只有黯淡的几道灯火跟守卫了。
天才刚要亮了,如今是天色最暗的时分。城外大军蠢蠢欲动,而宫里却与此时
的城中一般,太过的安静。
「不,母后,我也不走。」崇光殿外,玄慈拉着自己的母亲,坚定地说着。「
我不能舍弃城里的百姓,既然要留,就大家一起留。」
「太子殿下……」杜扬忍不住说着了。
「这里有我在就成了,杜扬将军身负重任,你莫要难为了人家。」皇后说着。
「你若要真有身为太子的自觉,就立即出宫。若是你被敌军所擒,而皇上真已
有了什么万一,这天下可真要分崩离析。」
「母后……可是……皇弟他……」
「此时还记挂着你的皇弟!」皇后低声喝着。「你是何等的身分,现在该想着
的是社稷的安危才是!玄英顽劣好玩,若真有什么万一,该也是他咎由自取!
」
「……母后……」玄慈看着自己母亲因为一连三日无法阖眼的红肿双眼,心中
只是一酸。
「皇后请与太子一起离去,京城中的百姓自有岳将军照料。」杜将军低声劝着
。「真要寻着了玄英皇子,岳将军定会护送皇子南下相聚。」
「……」
「母后,一起走吧……」玄慈拉着自己的母亲,低声求着。
「……玄慈,你听好。」皇后低声说着,蹲下了身,与自己儿子的眼睛平视着
。「你是这天下的孩子,你这命,不属于自己。所以,你不能留。」
「我……」玄慈眼睛一红,待要说些什么,自己的母亲却又继续说着了。用着
甚至是有些无情的话语。
「但是,玄英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孩子。」皇后一双眼睛充满着血丝,语
调却是冷静地要人害怕。「我要找到他,他是我的,谁都休想要抢他走。」
「……我也舍不得母后啊……」玄慈哽咽着,一双手还是牢牢抓着自己的母亲
。「我不要一个人走,我不要当太子了,二皇弟要就给他当吧,我只宁愿当母
后的孩子……」
「太子殿下。」杜将军连忙低声说着。「莫要轻言如此,如今圣上不在,太后
又与二皇子相继不见了踪影,日后追查,只怕少不了罪行。这禅位之说,万万
不可轻言提起。」
「这龙椅,多少人要坐,你却要轻言舍弃,却不晓得真是年纪太小,还是真不
挂念。」皇后悠悠地说着。「我不是要舍下你,可你是当朝太子,我只得把你
给了社稷。你真当我不挂心?你与玄英都是我的心头肉,然而,你若要死了,
我要如何跟千千万万的百姓交代。」
「……」玄慈只是闭起了眼睛。
「莫要再拖拖拉拉的,玄慈!若在敌军来犯之前再不开城,只怕这城中的百姓
都要血流成河,你担得起吗!」皇后喝着。
「……」
「好了,走吧。」皇后站起了身,疲惫地说着。「杜将军,太子的安危就交给
你了,半年之后,峨嵋见。」
「……是……」杜将军行了礼。
「若是玄慈不走,就把他打昏了扛走。」皇后说着,走了离去。
「遵……懿旨。」
「母后……」看着自己母亲离去的背影,玄慈哽咽着。
「太子殿下,走吧。」杜将军低声说着。「半年之后,皇后与三皇子必定平安
归来,太子勿念。」
****
万军齐备。
朝阳下,万把刀刃反射着灿烂的日光,刺目地直逼得人非得要遮住了双眼。
胡人的两个将军,与姜将军冷雁智二人,都骑着马,来到了不远处的小丘陵上
。
十几名传令兵,早已经恭候在了一旁,只等着一句进攻的口令。
胡人的主将只是严肃地看着京城高耸的城墙,而另外一个胡人的将军则是不断
地摸着自己腰上的配刀,同样也是一言不发。
姜将军望着京城,有着一种难言的残忍快意。而冷雁智,则是静静看着京城外
的大军。
「只等着冷公子一声令下了。」姜将军轻声笑着。「此时对付玄家王朝,就有
如催枯拉朽一般,冷公子莫是觉得太过的容易,反而兴致缺缺了。」
「玄武帝那儿不会出错吧。」冷雁智只是说着。
「除非是天下了红雨,不然玄家王朝是灭定了。」姜将军的语气里有着一种难
掩的兴奋。「冷公子不也是曾经说过,这玄家本就是窃了赵家的王朝,如今覆
灭只是天意。」
「只苦了百姓。」冷公子喃喃说着。
「成大事必要有所牺牲,冷公子莫是心软了?」姜将军的眼神有些不以为然。
「事已至此,那玄武帝不可能再回来了。天下三分之势已定,只差这小小的城
门。」姜将军看着眼前的城门,冷冷笑着。「待得这城门破,一切就成了定局
,这是天意。」
「……是啊,天意……」冷雁智喃喃说着。
『报!』一个探子骑着快马,匆匆忙忙地赶了来。「密道守军见着了太子人马
。」
「往何处去?」姜将军问着。
「只晓得往西方走去,想是要翻山越岭,避开我方大军。」
「有几人随行?」
「约莫一百多人。」
「好……太好了……」姜将军喃喃说着。「他杀我娇妻幼子,我要他血债血偿
。」
「小小孩儿不成气候。」冷雁智低声说着。「等到他死,玄武又死,那华亲王
只怕真要成了个正统皇帝。」
「……没错。」姜将军像是恍然大悟。「我几乎忘了。」
「好好护送太子一行人。」冷雁智转身吩咐着。「千万别惊扰了太子。真要有
了什么危险……就请太子回京避难,我们必当好生款待。」
「是!」那人告退了。
「还是冷公子想得周全。」姜将军低声说着。
「我只是觉得,与其让那华亲王为帝,我不如把天下给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幼小
孩子罢了。」冷雁智有些不屑地说着。
「想那华亲王最多也只有几年的悠闲日子了,冷公子可千万别急啊。」姜将军
笑着。
「我?我可不急,我早已经习惯等待了。」冷雁智淡淡说着。「准备好了就打
吧,我看大伙儿也等得要不耐烦了。」
「哈哈哈,说得好啊,那两位将军的意思如何?」姜将军转身问着剩下的两位
将军。
「就由两位将军决定吧,我二皇弟会下山领兵,我只想在这儿好好看看这中原
的风光。」那胡人的主将说着。
「那就有劳了。」姜将军微微笑着。
「终于要上了吗!我等了好久啊!」胡人的二将军拔了刀,生气勃勃地说着了
。「这爽朗的天气,可真是砍人头颅的大好时候!」
「没错,等会儿将军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姜将军说完,转向了传命兵。
「传令下去,叫姚副将再去城门口宣威。一柱香过,再不开城门,就血洗京城
。去!」
「是!」
「……想那玄家窃居皇位多年,天怨人怒,民不聊生。如今大军已至,天命难
违,若尔等顺应天命,开城以迎,我等仁厚之心,必定饶了整城军民的身家性
命。若尔等再要冥顽不灵,待得一炷香过,血洗京城!」姚副将语毕,来人便
递过了一柱香。
清晨的大风吹着,香烟袅袅。
姚副将骑着马,来到了城门口,翻身下马将那柱香插在了地上。
『一柱香过,血洗京城!』
万军齐喊,那声势真可直达天际。
咿啊……
然而,那余音未袅,京城的大门却是真的开了。
姚副将甚至还没能回到马上呢,就目睹着京城开了大门。
几个百姓打扮的人,像是有些害怕地,合力打开了门。然后,见到了城外的大
军,莫不也飞快地拔腿跑了。
姚副将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愣在了当场。
『报!』山岭上,传命兵连忙骑着马赶到。
「城门已开,请将军下令。」
「……真开城门了?」胡人的二将军手上还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刀呢。「不会吧
,我就连个兵都还没有宰过,就……」
「二弟,莫要胡说。」胡人主将低声喝止着。
「我没料到他们就这么投降了。」姜将军皱着眉。「你要如何,冷公子?」
「……言要有信。」冷雁智说着。「我只怕这是空城计。」
「我让三千人进城打探。」姜将军说着。
「只小心莫要惊扰了百姓,在这春秋之际,诚信为要。」
「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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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冷雁智才刚掀开了副帅帐,里头小孩儿的哭声就传了出来。
「……你还在哭?真要哭到什么时候?」冷雁智说着。
「你杀了我娘跟哥哥……呜……」玄英趴在了床上,哭得凄凄惨惨。
「……什么时候?」冷雁智问着。
「……刚刚啊!就在刚刚……」
「……好了,回家去。」冷雁智揉了揉自己额头,有些难以招架。这小孩儿再
要哭了下去,他的头只怕就要裂成了两半。「没事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