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





  如果三笠和吉本不是恋人关系的话,就不会这么一天到晚吵架,即使无法互相了解也没这么多纠纷。反正人都是个体,能作朋友的话自然要接受他某些方面的性格。 
  不过,这些充其量都是局外人的想法。老实说,门胁真不懂个性如此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为什么非要黏在一起谈恋爱不可。 
  他忽然又想起那个触摸自己的男人,他不明白男人是基于什么原因才想触碰自己。如果自己是白皙又可爱的女孩子那还可以理解,但是,会想接触同性身体的心态他始终无法理解。 
  “不好意思……” 
  门胁的声音让吉本转过头来。 
  “你可不可以摸摸我的头发?” 
  “头发?” 
  吉本虽然不解,还是摸了摸门胁的头发。那只是一种“手指”经过的感觉而已啊! 
  “你会不会很想摸我的头发?” 
  “不会……” 
  连跟自己这么要好的朋友也不会这么想的话,那除了朋友或亲人以外的对象会想触摸自己,一定是出于好感吧? 
  “我不觉得很少啊?” 
  吉本小心翼翼地说。门胁不解地地歪着头。 
  “看起来又不会很少,你何必那么在意?凡事别想太多比较好啦!” 
  ……看来吉本以为门胁是在意头发的生长状况。他从小发质就比较细而且没有自然鬈,或许看在别人眼里真的很稀疏也不一定,有点担心起来的门胁把手插进头发里时,忽然听见电话铃响。 
  “我是三笠啦,这么晚了真对不起……” 
  门胁拿着听筒瞥了吉本一眼。 
  “智有没有过去啊?他的手机打不通,到处都找不到他。我只能想到你这里了。” 
  他可能是走在电车路线边讲电话吧,门胁可以透过话筒听到电车通过的杂音。 
  “三笠的话就说我不在。” 
  吉本的声音虽小,但似乎还是从话筒中传了出去。 
  “我听到他的声音了,你跟他说我马上去接他。” 
  “喂、三笠……” 
  三笠不听回答就挂上了电话。门胁放回话筒后立刻迎上吉本询问的视线。 
  “三笠说马上就来。” 
  吉本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你干嘛不告诉他我不在啦!” 
  “他听到你说话的声音啊……” 
  古本慌忙站起,脱下身上的T恤换回原来的衣服。由于过度紧张的关系连扣子都扣不好,他焦躁地不断咋舌。 
  “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我不想看到那家伙……” 
  两人面面相觑,因为电铃就在此刻响了起来。吉本烦躁地抱着头。 
  “他怎么这么快啦!” 
  “可能边走边打电话吧?” 
  吉本就像一只焦躁的猫咪似地在房间里绕来绕去,后来走到角落边蹲下。 
  “你告诉他我不想见他,然后把他赶回去。” 
  看他顽固的态度,门胁也只好叹息地走到门口。一开门就看到三笠站在那儿,点完头后像找寻什么似地向屋内窥探。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吵你……” 
  门胁抓住三笠想要进屋的手腕。 
  “吉本说他不想见你,我看你过几天再找机会跟他谈好了。” 
  “不行,有话一定要现在说清楚。” 
  平常听话的男人此刻却坚持地对门胁微笑,然后趁他松手的时候走进室内,接着就听到吉本的怒骂声。门胁回头一看,三笠站在气得满脸通红的吉本面前深深弯腰。 
  “对不起,是我神经太大条了,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 
  吉本咬着下唇瞪着三笠。 
  “跟我回去吧!” 
  三笠的声音异常温柔。 
  “我才不要!” 
  “没你在我睡不着啦!” 
  “我管你。” 
  想要走出房门的吉本被三笠拉住手腕后拥进怀里,压制住他的抵抗后吻住他的嘴唇。听到那挣扎的声音和喘息,门胁轻轻走到室外。 
  不知何时吹起的冷风拍打着他的脸颊,气温低得令人不禁怀疑现在真的是四月的门胁抱住手臂,本来想进去拿件衣服出来披却又有点踌躇。不到五分钟后门开了,三笠牵着吉本的手满脸笑容地走出来。 
  “我们要回去了。” 
  吉本不耐地低语了一句后,发现门胁的目光停在自己和三笠牵着的手上时,焦急地想要甩掉。但是,三笠抓得太紧又甩不开,他只好尴尬地把头转向一边。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门胁装作没看到吉本比刚才更红的嘴唇而送他们出去。回到温暖的室内后,他把不用的棉被收起来。在收拾的时候发现一条围巾静静地躺在房间一角,是吉本忘了带走。心想追出去或许还来得及的门胁抓起围巾才走出去,就看到两人隐身在公寓前的街灯下热情地接吻。……啼笑皆非的门胁只好耸耸肩,拿着围巾又走回室内。 
   
  自从那次参加聚会被摸之后,门胁就没有在研习会上看过松下。每周一次的研习会仍旧照常举行,只要教授没有请假的话,就不会看见松下来帮忙。 
  看不到他虽然并不会怎样,但门胁不由得想象他是不是闪避着自己。 
  难得睡过头,而在下午的研习会快要开始前才冲进学校的门胁,从教室后门进去,选了一个附近的位子坐下。 
  既然教授还没到,考虑要不要换到前面一点座位的门胁,心想偶尔坐后面也不错就打消了念头。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门胁一样迟到的人开门进来之后,慌忙地选了隔一个空位的位子坐下。来人转头一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我还以为是谁哩,怎么会是你啊?难得你会坐后面。” 
  “我也才刚来。” 
  真芝点点头,把跟身上毛背心同色的帽子放在旁边的空椅上。真芝比门胁大两岁,是原本就读其它大学的经济系,后来转考到这里理学系的怪人。由于服装和永远静不下来的气质,就算跟门胁站在一起,看起来也像是同年,有时候还会显得比他还年轻。 
  “对了,上次聚会之后你没事吧?虽然把你托给松下之后就去喝第二摊,不过我一直记挂着你的事。” 
  “记挂着我?不知道是谁把我灌醉的呢!” 
  门胁做了一个挥拳的手势。肇事者却一脸不在乎地笑说: 
  “都是那些女生说:想看看平常正经八百的门胁喝醉了是什么样子啊!你的酒量倒是不错,不过喝醉了就是睡觉,根本没什么好戏可看。” 
  “不好意思辜负了你的期待。” 
  “不会啊,就算喝醉了你还是你的那种感觉超有趣的。对了,说到酒量,常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吉本好象也是千杯不醉。” 
  “你怎么知道?” 
  真芝得意地笑说: 
  “女生怎么会放过帅哥?不过那家伙挺难缠的。上次有个女孩子想把他灌醉之后借机交好,没想到那家伙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却怎么灌都不醉。” 
  门胁忽然想到吉本把日本酒当水喝的模样。 
  “我也没有看他醉过。” 
  “你们俩还真是一对酒桶。” 
  “什么酒桶?难听死了。” 
  听到开门声,两人同时闭嘴。看到进来的人并非总是穿着灰色西装的教授而是松下,门胁下意识地垂下头。他穿着跟那天相同的褪色蓝衬衫,感觉很不好。 
  松下宣布教授因为有事不能来,今天就由自己代课。接着从今天负责报告的人手上接过书面摘要,大概看了一遍后就开始解说。他坐在椅子上低头撑着下颚的神态,虽然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是却重复说明了两次书面摘要而不自觉,直到被坐在前面的三年级指出之后才红着脸道歉。 
  重新振作的松下继续解说关于“结合振动子网络”的原理,然而又是越说越支离破碎,搞到后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时候终于沉默下来。 
  “请忘了我刚才说过的内容。” 
  收不了尾的课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之后的松下虽然接受几个学生发问,但回答的内容又是偏离主题而不知所云。 
  “松下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真芝歪头不解地问。松下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连坐在前面的学生都不禁问他要不要紧。白着一张脸继续授课的松下,终于撑不下去而在离下课还有半小时的时候提早结束。 
  “对不起……我不太舒服,今天就上到这里吧!” 
  当然没有人阻止他。松下把上课用的讲义迅速收拾好,穿过教室中间直接走到门胁面前。 
  “我有话要说,麻烦你待会儿到教务室来一下。” 
  松下低着头说完后,连回答也没听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等他出去之后,真芝讶异地转过头来。 
  “他找你干嘛?” 
  “我也不知道……” 
  门胁心想别惹上什么麻烦就好了。 
  “真芝,你知道松下老师几岁吗?” 
  真芝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 
  “……好象是三十九吧!” 
  还以为他顶多只有三十五的门胁不觉讶异。真芝又补充了一句。 
  “可能因为他还是单身所以看起来年轻吧,其实已经不小了哩!我记得在一年级时有个女同学倒追过他,当时他好象是三十七岁。” 
  “倒追……两个定是差上二十岁啊?” 
  真芝戴上毛帽。 
  “女生是一种只要喜欢就不管年龄差距的动物,松下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个大叔啊!” 
  跟真芝在教室门口分手后,拖着沉重脚步的门胁往教务室走去。年头生的门胁过了三月才刚满二十一岁,跟松下差了十七……不、是十八岁。光是想象松下高中三年级的时候自己才刚出生,门胁就觉得一阵晕眩。 
  在胡思乱想的同时已经走到了数学科的教务室门口。在门口犹豫的时候门胁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自己的答案只有一个。敲了门之后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都已经事先敲过门了,但松下一看到门胁进来仍是紧张得把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室内只有松下一人。 
  “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门胁站在离门口几步的地方。弯腰捡起书的松下深吸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来,你第四堂有课吗?” 
  “没有。” 
  松下这才安心似地叹了一口气。这个足足比自己大了一轮以上的男人,要叫他父亲似乎又太老了,不过在现在这种结婚年龄逐渐下降的时代,也不是没有可能。 
  松下用指尖推着眼镜的动作看起来极为神经质,他那跟运动完全无缘般的外貌和不健康的苍白肤色。门胁虽然没有立场去说别人,不过就算要恭维还真是称赞不出来……松下实在很像那种穷学者。 
  “上次的聚会实在很抱歉。” 
  松下对门胁缓缓低头。 
  “不会……” 
  还想说什么似地,松下又踌躇地闭上嘴。在难耐的沉默里,门胁既不能要求离去又不能开口催促,时间就这样煎熬般地过去。 
  门胁试着分析松下到目前为止的举动。之前的行为和叫他过来之后欲言又止的态度。或许有一点自恋吧,门胁假设松下应该是喜欢自己的。 
  松下喜欢比自己年轻的男人→在聚会上没经过对方同意就触摸→他反省自己失常的行为→而此自己年幼的男人道歉→之后呢?接下来会是告白吗?那就直接说喜欢就好啊,但是他又不说。 
  门胁试着思考松下犹豫的理由。因为同性、年龄差距、师生关系或是在意世人的眼光……想越多越觉得松下无法告白的理由还真不少,难怪他说不出口。 
  但是,不说的话这尴尬的时间要持续到何时才结束呢?如果用不伤害到他的方式,由自己主动提出的话,说不定到时还可以用搞错了来一笑置之。 
  “要是会错意的话我先道歉。” 
  门胁慎重地挑选着不会让松下尴尬的字眼说道: 
  “如果您是用特别的眼光看待我的话,很抱歉我无法给您任何响应。” 
  原本低着头的松下蓦地抬起头来,他没有笑着说搞错也没有生气。门胁主动提起的目的就是想让松下能自圆其说,就算因为自己搞错了而被轻蔑也无所谓。 
  “对不起。” 
  松下的回答说明了一切。他没有当作玩笑也没有怒骂,只是承认了事实。反正门胁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也得到了松下的回答,不知道可不可以走了?但是,他不知道该在什么时机提出要求,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松下移开目光望向窗外,凝视着玻璃外没有主人的蜘蛛网。 
  “请忘了我做过的所有卑鄙的事,很抱歉让你觉得不愉快。” 
  松下的声音听得起分外悲壮。老实说被摸当然不舒服,但如果松下一直为了这件事歉疚的话,似乎也太可怜了。 
  “我对同性恋没有偏见,也有喜欢同性的朋友,只是我自己对同性无法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