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君珍重
说不定十几年的磨练已修成正果,老天会丢一个美女给我作为奖赏。
说不定待会见到的会是一个刚失恋的楚楚佳人——别人吃剩的残羹冷炙也不要紧,是美女就好。
我陶醉在自己编织的梦幻之中,傻呵呵的笑着。
但目前面临的问题是:新街口那么大,电话亭更多得不计其数,上哪儿去找一个只知道网名的女孩?
我开始怀疑这次的见面会不会只是一个恶作剧。
于是我一个电话亭一个电话亭地慢慢找过去,先是看打电话的是否是女性,再来看她的嘴。
这是阿朱传授的心得。
他说如果一个女孩成天抿着嘴,说明她很保守;而嘴总是半张着的,就意味着她很饥渴,比如舒淇。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阿朱的经验之谈是错的。因为我看到的十几个打电话的女孩子,全是大张着嘴的。
“嗨,阿天,你好!”
我转过身,意外地瞧见Lizzy在朝我招手。
“咦,好巧。”
她盈盈笑着,用手拂去我肩上的一缕灰尘。
“你在这里干什么?等男朋友?”
她红了脸,低下头迟疑了片刻才轻轻地回答:“是……”
莫明地,我的心一沉。
“你呢?等女朋友?”
“是……啊……”
我想我终于体会到何为“皮笑肉不笑”了。
抬腕看表,已经是五点十分。
“唉,没戏了。”我叹口气。
“怎么?”她问。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她也去看表,点着头说:“是啊,过了约定的时间了……”
“什么?你男朋友竟放你鸽子?太过份了!”
我义愤填膺地说道。
所以说有些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能跟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约会简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居然还爽约。
我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心理越不平衡。
“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她小心地说。
“因为我在生气!”
“气什么?”
“我气为什么李隆基能得到杨玉环,而陈季常就只娶到河东狮。”
她笑得风轻云淡。
“可李隆基却为杨玉环丢了江山,陈季常甘为狮奴倒也活得实实在在。”她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说的也是……不如我们去喝杯下午茶吧,反正我今天肯定失约,就是不知道你那位同样失约的男友介不介意,他的女友与另外一个男人喝茶呢?”
她低着头,很小声地说:“你不介意就好……”
我这才看见她今天穿的是我的外套。
袖子太长,被她卷了好几道;下摆折进去;拉链也只拉到颈子下面。
可爱。这是我唯一能想得出来的赞美词。
“阿天,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气哦。”
坐在红茶馆里,她抿了口茶,将杯子放下。
我没敢带她上一些小吃摊之类的地方,总觉得只有这种一杯泡沫红茶就要五十块的红茶馆才配得上她清灵高雅的气质。
“什么事?”我喝着茶,感觉在喝着钱,“说你就是‘狐奴奴’这件事吗?”
她惊异地瞪大了双眼:“你知道?”
“‘熟看电影一千部,不会拍摄也会猜’。这种老掉牙的剧情电影上早拍烂了。”我笑看着她。
“你一点都不感意外?”
“没有意外,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好奇?”
我嘻嘻地笑着盯着她无垢的双眸:“象你这样单纯的女孩在网上个性截然不同嘛。”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禁“啊”了一声,涨红了脸。
“难怪有人说一个人在上网时总会表现出与自己性格相反的一面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可能想变成茶馆鱼缸里的金鱼,差点把脸整个儿埋进红茶中。
“你又是怎么猜到我就是狐奴奴的呢?”好不容易,她才把头从水中拉回陆地上,完成了古生代鱼类向两栖类的进化过程。
“我不是说过了吗?类似的情节电影里出现的频率不会少于你一天脸红的次数……”我顿了顿,果然又见她的肤色变深,最终成为“脸皮共红茶一色”了,“当我看见你今天穿我的外套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是在等我——因为不会有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朋友穿别的男人的衣服。在这方面,男人的气量会很小,小到飞天神龙只不过多看了梅超风两眼,陈玄风就把人家给杀了,还把人家弟弟的眼睛给弄瞎。”
“呵呵呵……阿天你又在瞎掰……哪有这回事……”
“什么瞎掰!说不定当初金大师就是这么写的,后来考虑到故事的后续发展,才不得已改了。”我一本正经地说。
她越发笑得花枝乱颤:“照你说来,小龙女岂不是更小气?金轮法王和杨过火拼时无意间凝视几个回合,她就用玉蜂针刺人家眼睛。”
“最没风度的还要数克淋蹲,因为怕来瘟司机被别的男人意淫,就先下手为强故‘意’把人家‘淫’了……”
她酡着脸,轻咳几声。
我差点咬了舌头,忘了不该在淑女面前开低级玩笑。
“不好意思……我把你当成狐奴奴了……”
“我就是狐奴奴呀。”
“我说的是网上的那个……”
“网上的那个也是我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几番被她抢白,我急的看向她的脸,却留意到了她的眼角的笑意。
她是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的,只是故意要看我的窘相。
女人真的一种矛盾的生物,矛盾到可以将一切矛盾融化成不矛盾,就像眼前的她,身上竟同时具备了天真,狡猾,温柔,粗鲁几种原本对立的特质。
之所以说她狡猾而不说她慧黠,是因为她有时候的确很像一只狐狸。
“你干嘛要挑在下午四点半这个时间见面?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狐狸用小勺轻敲茶杯,笑眯眯地让我自己去领会。
“四点半是下午茶与晚饭的过渡时间点,你该不会想来一个站庄三家通吃吧?”
她果然摸到了一张白板,自摸清一色。
“正是此意!”
“我悄悄的来,正如我悄悄的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阿天,你干嘛突然念起《再别康桥》?”
我白了她一眼:“我的衣袖连云彩都装不下,只剩两缕清风了。”
“没关系,我请客。”
“是不是你请客我买单呀?”
“呵呵,我这是跟你学的呀。”
“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什么……”
“‘流汗流血不流泪,吃饭吃苦不吃亏’……‘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她一边说,一边笑。
“真是的。好的不学学这些东西!”我摇头叹气。
“可不能这么说,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耶。”
“救命恩人?”我愣住了。
她眨眨眼,右手食指点点我头上。
我终于反应过来。因为我今天戴了一顶《DIABLO2》的棒球帽。
“上次在网吧里,救我的那个雅马逊战士就是你?”
“HUNUNU——狐奴奴。”她一字一句念道。
“真是没面子……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大豆腐玩‘大菠萝’还玩不过一个小女孩……”我作出痛苦状。
“你性别歧视哦。看我下次玩《QUAKE3》时不扁你才怪!”
我可不敢跟她比“雷神之锤”,倒不是怕输给她,而是为了她的心脏着想。
“‘狐奴奴’……这个名字好怪。有什么含义吗?”
“‘酷酷小狼’……这个名字好俗。有什么含义吗?”她有模有样地模仿我的语气说。
“前段时间因飞机失事而身亡的无冕王子小肯尼迪听说过吗?”我严肃地问。
她肃然起敬:“听过……这和你的网名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任何关系。”
“……”
“你耍赖!”
她半天才回过神,不满地拧我的胳膊。
我怀疑她是不是跟黄老邪学过“兰花拂穴手”,被拧过的地方又痛又麻,所以见她意犹未尽地发动第二波攻势,身体连忙条件反射地向后退。
“哎哟!”
一声惨叫。不过叫的人不是我。
她因为拧不着我便从椅子上站起来,谁知右脚被椅子腿一绊,整个人趴了下去。
“要不要紧?”我赶紧把她扶起来。
“好象……扭伤了……好痛……”她眉头紧锁。
我不好意思去查看她的脚,只得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
“很疼吗?”
她鼓着腮帮子:“废话。”
“一定很疼吧。”
她的腮更鼓了:“辛灾乐祸!”
“还是送你回家吧。”我叫来服务员,忍痛将皮夹里一张百元钞送上了不归路。
“我没办法走!”她转头看着窗外,继续向青蛙演变。
我蹲下身子:“来,我背你。”
她的脸顿时退化成了老祖宗的臀部,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快,趴到我背上。”
“不要啦……”
“没关系的。”
“真的不用……你扶我到门口打的就好……”
“我说背你就背你,讲那么多废话干嘛!”
她被吓得噤声,顺从地趴到了我的肩上。
一股淡淡的香气包围了我。不是脂粉气,也不是香水味,不是世上任何一种人工的香气。那是一种自然的浑然天成的味道,幽幽而又飘渺,清爽而又芬芳。
她很轻盈,不会比我的书包更重,而那种柔软的肌肤触感也不是生硬的法律辞典比得上的。
“你在想什么?”她伏在我耳边轻轻问。
我不自在的甩甩头,因为很多的爱情纠葛都是从耳厮鬓摩开始的。
“我在想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他说过:背着一本法律辞典走路,一步等于一百步;背着一个美女走路,一百步等于一步。”
“呵呵……”不晓得是不是离声源近的缘故,她的笑声听起像是山间叮咚作响的泉水声。
然后我的肩上便传来一阵拳头打击的痛感。
“我觉得有许多人在看我们……”
“让他们看好了,俺背俺媳妇不可以吗?”
她没有说话,但我的后颈能感受到她脸颊所散发的温度。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的名字呢?”
我嘿嘿笑着说:“我这是‘近香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呀。”
“我真的叫狐奴奴哦。”
“不会吧。我只知道有姓‘狼’(郎)的,有姓‘狐’的吗?”
“我的全名是‘令狐奴奴’……”
如果说名字可以成诗,那么不少古人的名字都是一首诗,比如纳兰容若,但在我看来,她的名字已经不单单是一首好诗,而是一首绝妙好词了。这也正合我当初所想,“Lizzy”实在不适合她,她应该有一个能与她的容貌气质成正比的名字。
“令狐奴奴”,无疑是配得上她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奇怪地问。
“我自卑。”
“在网上自高自大自狂自傲的酷酷小狼何时学会‘自卑’?”她调侃道。
“谁叫我的名字不如你的好听!”我故意用一种受委屈的小媳妇般的语气说。
“哎呀,名字只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
“就象张爱玲,名字恶俗,但文章就不错啊。”
我附和地用力点头:“令狐母女所言极是,受教受教。”
“令狐母女???”
我故作讶然地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古人称呼年轻男士一般会喊‘公子’,与‘公’‘子’相对的当然就是‘母’‘女’……”
“坏!”她娇叱一声,把我的肩头当靶子来练她的降龙十八掌。
“奴奴。”
“什么?”
可能是打累了,她懒懒地回应。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去玩‘大菠萝’这种暴力血腥的东西?”
“谁说只有男孩子可以玩暴力血腥的东西!当年木兰带兵打仗岂非更血腥?穆桂英一枪连挑三人下马岂非更暴力?”
她好象相当反感轻视女性的大男子主义。我只有顺着她的意见不住地点头。
“今天好倒霉……不但没有诈到你一顿饭,还扭了脚……”
“你好残忍!”
“残忍?”她不高兴了。
“居然想骗孔已己的饭,想从葛朗台身上榨钱……”
“对哦,我都忘了你没钱了……”
“多乎哉?不多矣……”我摇头晃脑地学着夫子的样子。
她伸手捏了捏我的胳膊。我立刻大惊小怪地咋呼起来。
“干嘛?骚扰啊!”
我开始为我的肩祈祷,希望回家后不会发现青一块紫一块的。
“人家只是看看你离‘芦柴棒’的标准还差多少。”
“不要再说了,一想到下半个月要靠卖血度日,我就有晕倒的冲动。”
“献血没什么不好呀,还有益身心健康……”
“问题在于我有晕血症。”
“右边。”走到十字路口,她示意我右拐。
“万一我见到红色的液体从我身体里流出来时突然晕倒了,那不但没有献出血去,还得别人输血给我……”
她叹了口气:“唉——什么时候你才能改掉你这可恨的调调……”说归说,她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咦,你不喜欢啊?我还以为你也是那种信奉‘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女孩呢……”
“臭美!谁喜欢你!”
“那又是谁在网上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