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佳偶





  ‘放心吧,这段航程只需要五天左右就抵达了,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晓中站在船边看着码头工人收起舨板,真能像勾烨说的那么顺利就好。
  ‘等--等一下!’
  勾烨和晓中都同时对那声大吼起了反应。不会那么凑巧吧?天底下那么多可去之处,为什么在他们以为摆脱了这个人时,这个人偏偏又出现在他们眼前呢?
  京沪名总捕张宗玉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上了开船前的最后一刻,带着两名手下上了客轮,现在就站在晓中与勾烨的面前了。
  这个人还其是死缠不休呀!
  张宗玉拿起纸扇拚命煽风,‘累死了,差点就没坐上这班,害我跑得快累死了。’他往旁边一瞄,怎么又碰见勾烨这个瘟神了。真是,每次看见他都没好事。要不是这家伙害他功劳没拿到,又失去革命党影踪,上头的人一火大,派他到厦门去出差。真倒楣啊,跑到那种穷乡僻壤,不知何年何月要翻身呢!
  ‘张总捕你出现在这船上,难道是革命党上船了吗?’勾烨笑问。
  ‘那些反贼迟早有一天会落网的。你不用得意,我现在虽然暂时被调职,很快我就会建功重回京城里的。哼!’他气得啪地一声折断了扇子骨,将它扔到地上,忿忿而去。
  ‘唔,照这样看他不是来捉犯人的,不必担心了。’有那么一刻,他还以为凭那些迂腐的脑袋也能猜出‘七月’是名女红妆呢。
  ‘到底老天爷是站在哪一边?我还是他?’晓中怀疑地看着张宗玉的背影。
  拍拍她的肩,‘好好扮演我们夫妻的角色,他们就不可能联想到你和‘七月’的关联,不用惊慌。’
  ‘一位你的“好”朋友,三名绿衣官差。’晓中平静地说:‘接下来还会出现哪些熟人呢?真让人期待呀!’
  勾烨苦笑了一下,‘少顽皮了,你还真是冷静得不像个女人。’他怎么会以为一身霓裳就会软化了个性理智的段晓中呢?惊慌这种字眼,应该是没有机会用在她身上的。
  ‘我想……该是回房间的时候,免得待得越久,遇见的“熟人”越多。’
  ‘没有异议。’勾烨也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仔细想想,面对着总捕头和王苹两面夹攻下,该如何保持良好的夫妻形象,总之这五天里绝不能被识破,否则大难便要临头了。
  ※※※
  船是风平浪静的启航,但船里的气氛却暗潮汹涌。
  晚餐正式开始前,男士们都聚集在餐厅小酒吧前浅酌饮一杯,王苹熟知勾烨的习性,特地到酒吧逮到他落单的良机,仔细讯问一番。‘可以和你谈谈吗?烨。’
  勾烨那杯雪利酒正半举在空中,还未就口却看见她,讶异而后叹息,‘该来的躲不掉’就是这个意思吧!几乎整个小酒吧里的男士们都骚动起来,对女人闯进这男人的天地,有人觉得新鲜,有人频频摇头。
  ‘你不该进来这种地方的。’
  ‘我一定要和你谈一谈。’她大大的眸子里盈满泪水,乞怜的望着他。‘不要拒绝我,烨。’
  他放下酒杯,‘我们到甲板上去谈,不过只能谈十分钟,我必须去接我妻子到餐厅用餐。’
  王苹背一僵,但是点点头,‘好,十分钟也好。’
  他们信步走上甲板,勾烨轻松的靠在凭栏上,‘有什么话要谈?’
  王苹凄楚的睨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他的腰,靠向他胸膛,‘烨,不要离开我。就算你有了妻子,我们还是可以维持以前的关系吧?如果你打算了断我们的关系,那我会从这里跳下去给你看。我绝不放手,烨,我不要失去你。’
  根据经验,歇斯底里的女人最难以应付。这也是让全天下男人最头疼的女人。勾晔不否认自己有过很多女人,但是他秉持的最大原则是绝不能涉入过深的情感,一旦对方出现认真的倾向,他就会提高警觉保持距离,及早了断。不要小看他多年情场打滚累积下来的直觉。
  这一回,王苹倒是出乎他意料的执着起来。其实他和她认识虽久,但是找她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他以为这样的距离相当安全了,想不到……嗯,这次的经验也算个教训。
  ‘苹果,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他摸摸她的脸颊,安抚地说:‘你可是上海滩见过最多世面的女人,明白缘分来来去去没有道理。有多少丸裤子弟和大爷们正双手捧着无数金子要求你的青睐,我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混混,不值得你这份情意。’
  ‘我爱你,烨!’她紧抱他说:‘我知道你不可能娶像我这样一个年华老去的交际花,我可以不要名分,只要你继续来找我,让我能碰触到你、看到你、取悦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要贬低自己,你像一朵成熟绽放的玫瑰,还有许多人渴望一亲芳泽。’
  ‘你呢?你也还要我吗?’
  ‘我是个已婚男子,苹果。’勾烨劝慰地一笑,‘我不想背叛我的妻子或是我的婚姻。但,还有许多男人是垂手可得的,只要你回眸一笑,会有许多人争相为你献上他们的心。’
  ‘说来说去,你心里就是没有我。’
  ‘我喜欢你呀,苹果。你给了我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你骗我,’她推开他,或者该说她主动离开他怀里,‘如果你真喜欢我,那为什么要我和你分手?明明是我先……是我先喜欢上你,先爱上你的,你却忽然多了个妻子,你要我怎么想呢?’
  ‘喜欢有很多种,苹果。但那和我与晓中间的情感不一样,如果我伤害到你,我很抱歉。时间到了,我非去接我妻子不可,失陪了。’
  妻子、妻子,王苹全心都快被妒火烧焦了,而他口口声声的老婆、妻子更让她怒火难忍。她不会原谅那夺走勾烨的女人,她绝不轻饶。‘烨,烨!你听到没有?我不会放弃的,我绝不放弃你。’
  他没有回头。
  ※※※
  勾烨站在晓中的舱房前,他轻敲两声,门随即被打开。
  ‘我来接你去用餐。’
  他欣赏的目光逗留在她刚换上的另一套鹅黄|色裙装。紧身上衣密封住颈到腰的曲线,双肩缕空两条光洁玉润的臂膀,自腰部呈现放射状的及膝达招妆点出青春俏丽的气息,底下纤细的小腿踩着一双系带凉鞋。完美的衬出她柔美不减知性理智的气质。‘又是另一套出自杰米妹妹衣柜的衣服吗?’
  ‘被你说中了,他坚持要我带着替换。说什么好演员不能没有好的服装。替我整理了一衣箱的服装。我该谢谢他的坚持,不然现在我光找一套能瞒得过张宗玉的女装都要伤脑筋。’她转身说:‘等我拿件披肩,马上就好。’
  ‘不急,慢慢来。’
  当她取来披肩后,勾烨体贴的为她罩上,指尖不经意的滑过她光裸的肩头,两人都感受到那股如电极般的战栗。一时间,气氛陷入怪异的沉默,不合情理的电流流窜在这小小的船舱走道,他所感受的和她的一样吗?那种麻痒的感觉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吗?还是他已经有过无数的经历?她对于勾烨的过去,一无所知。
  ‘我……差点忘了锁门。’晓中找个借口转身掩去她通红的脸颊,打破他们之间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的确应该小心点,船上陌生人太多。’他搭着她的肩,‘我们走吧。’
  真正令她身陷危险的却不是陌生人。晓中在他的陪伴下慢慢步向餐厅,如果他们之间那难以忽视的化学作用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那才是她最大的危险。她负担不起儿女私情,但是老天爷似乎并不乐意放过她的感情生活,硬是在这节骨眼上插了一手。她觉得自己如履薄冰,只要踩错一步--‘我们的桌位,奇怪,好像出了点差错。’勾烨皱着眉,看着用餐室所有两人桌位都已客满。‘我明明预订了两人座,为什么会这样呢?’
  此刻,一位领班走上前,‘两位是勾先生与勾夫人吗?’
  ‘是的,我预定了晚上七点的用餐时间,桌子有问题吗?’
  ‘不,没有问题。很抱歉,船长与他的友人坚持要请您赏光坐在船长桌,不晓得您是否愿意与船长他们共桌呢?’
  船长.勾烨抬头看见那象征全船最高等级的圆桌,围座在旁的有一位光头蓝眼的落腮胡船长、大副与二副,另外就是他没料到的张总捕头及王苹。坐在船长身旁谈笑风生的王苹正以妩媚的目光飘向他。看来,始作俑者已经出来了。这应该是王苹使的诡计吧!
  没有其他地方可坐了,真可恶。勾烨低头看着晓中,‘你说呢?与船长共桌可好?’
  她淡漠的笑容像是听话的妻子,‘好啊,似乎都是些有趣的人。’
  太有趣,让人吃不下饭。可是勾烨毕竟见过风浪,这点小小场面吓不了他,微微一笑,对领班说:‘请跟船长说我们很感谢他的邀请,能与他共桌;这是我们的荣幸。’
  繁复的礼节结束后,众人纷纷落坐。依序是船长、王苹、勾烨、晓中、张捕头及大副、二副。这样的桌位安排,真是令勾烨啼笑皆非,旁人看他左拥右抱都是美女羡慕不已,却不知当事人巴不得换人坐坐看。
  ‘今天我们这桌的男士真是太幸运了,本船最美丽的两位女士都坐在本桌,让我们顿时生色不少。你说是吗,勾先生?’
  ‘恐怕你问我这个问题,我的答案会不够客观。毕竟内人在我眼中,向来是最独特出众的。’
  ‘哈哈哈哈,听说你最近刚新婚是吗?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正是你们小俩口最甜甜蜜蜜的时期,我当然不会怪你,相信在座的各位也是一样的。’船长端起酒杯,‘来,先让我们祝福两位婚姻幸福美满。’
  美酒入喉,自然而然地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
  ‘勾兄,我听苹苹说你和她是上海的旧识,所以才自作主张安排你与小嫂子坐我们这桌。毕竟,苹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嘛!’船长亲热地搭着王苹的肩,‘说起来还真巧,我邀苹苹坐船到香港玩已经邀请好几次了,好不容易这次她才点头答应,上船就遇见苹苹的熟人。这样也好,到香港苹苹就不会无聊了,有熟朋友做陪嘛!你们这次到香港是办事还是去玩的?’
  ‘都有。’勾烨简单地答道。
  ‘您在哪儿高就呢?勾兄。’
  ‘哼。’隔桌远远地,张宗玉鄙夷的冷哼一声。‘像那种小白脸,哪需要问什么高就低就的。混混一个。’
  船长脸色大变,他看向二副,‘这位先生是你邀请的吗,小罗。怎么说话如此不客气?’
  ‘对那种人哪需要客气?’张宗玉从刚刚坐在一旁就一肚子火,凭什么他这位京城名捕就要居下位?论地位论名气,他都该坐在主人身旁的第一主客位才对。为了勾烨,害得他现在敬陪末座,丢脸不已。
  ‘呃,这位是京城来的大捕头,张宗玉先生。’二副急忙地说:‘因为我想张先生颇受敬重,所以……’
  ‘敬重?对我的客人不礼貌的人,就是对我不礼貌。’船长吹胡子瞪眼地看向张宗玉说:‘请你自重些,先生。否则我会请你立刻下船。’
  ‘什么?你竟敢警告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违捕过十大江洋大盗,参与过剿平太平天国余党的光荣名捕,你现在竟敢撵我走?也不想想是靠什么人才能让你们安全航行于中国海上。’
  ‘我不管你是谁,总之,我没听过。’船长捻须斜睇道。
  ‘你……你……’张宗玉愤而起身,‘前一阵子那件革命乱党案子,你总听说过吧!’
  ‘听过,那又如何?’船长瞄瞄他。
  ‘京沪衙门为了那件案子才特地把我这名捕请出江湖的。这可不是我吹牛臭盖,只有我才能捉得到那手段凶狠无道的恶徒“七月”。到目前为止,有多少捕头无功而返呀,早先我已经锁定那恶徒的行踪,要不是这个姓勾的浑蛋阻扰我,现在我早就已经捉到人了。所以,劝你们别跟这姓勾的走得太近,小心到最后他会伙同那“七月”恶徒,将你们一个个杀害。’
  张宗玉得意洋洋地说完这段口沫横飞的话后,心想这下子全船的人都该对他另眼相待,以贵宾之道礼遇他了吧!哪知道,船长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如果你说够了,张先生。那边我们已经特地为您空出一桌,您就在那儿享用您的晚餐吧。’船长大手一指,然后就不再看他。‘来,勾兄,我们再聊聊。’
  冷风呼呼地吹过,张宗玉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地凄惨、没有人缘。天啊,他恨,为什么他不是个万人迷的帅哥!
  ‘这样做好吗?’勾烨微微笑,‘我的确像张捕头所说,不过是位没什么重要的小混混。你却把我视为重要贵宾,我怕我担待不起呢!’
  ‘闻名天下的上海十二少,怎么会是小混混。’船长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