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剑歌
思身边,还要进言,这就不是自己能多做打听的了,只得道了句“前辈小心”,便重新出寨而去。
那送他回程的船夫态度极为恭谨,一路上并不多说一句话,只管闷头摇船,反而让林剑澜怀念起那老艄公来,他既然已经回来,想必他唯一留下来的小儿子也一起回到了军中,想到打仗难免就要有所伤亡,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阵的愁思和无力的挫败感。
看烟波浩淼,慢慢随着吱扭吱扭的划船声渐可看到岸边,一团影影绰绰的灰白色显露出来,暗道:“怎么竟然到了这里。”
越近那碑亭越显清晰,林剑澜跃上岸去,朝那撑船的拱了拱手道别,见碑前的香炉中虽然只几日而已,却已经存积许多的灰烬,必是苏鸾仙日夜上香所致。
林剑澜本想瞧瞧她,却又觉得见面无甚可说,徒增伤感,正要离去,却听那守陵的小屋门吱呀一声,回头望去,见苏鸾仙青衣布裙,一张素颜齐整娇俏,手中拿着两根白蜡烛,看到林剑澜也是一愣,道:“林公子怎地未曾走么?”
林剑澜道:“我……我刚从太湖出来,不知怎地,便来了这里。”
苏鸾仙快步走进碑亭,将手中蜡烛点燃摆好,把之前即将燃尽的清理干净,坐在亭前,随意把那团蜡烛泪在手中揉搓着,道:“袁相公回去了吧。”
林剑澜想不到她竟早已猜了出来,怪道自谢瑶环死去袁行健一去不回之后,她一句都没问过袁行健的下落,便也坐了下来,道:“是。可惜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劝他回头。”
苏鸾仙偏着头看了林剑澜一会儿,道:“林公子也是个怪人,为何要劝他?”
林剑澜道:“你难道也希望如此么?我看你同圣上,你似乎也很敬爱她。”
苏鸾仙望着亭前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的草叶,道:“圣上就如家长一般,是不同的。女孩儿家的心思,自然希望自己的心仪之人敢于作为,袁相公若是什么都不做,只懂得对着姐姐哭,那我也会瞧不起他,幸好……他没让我失望,姐姐也没看错人。”
林剑澜见她苍白的脸颊上流下了一串泪珠,怔怔道:“每夜里我都要起来几次续香,都见到湖面上一叶扁舟,他就在周上燃香拜祭,随后又远去,从不曾上得岸来。”
林剑澜暗道:“真想不到袁大哥情深若此。”想到深夜月色下,二人一人在岸,一人在船,遥遥相对,却都不忍再见,以免共忆故人的场景,不由一阵难过,站起身来道:“苏文书,我真的走了,恐怕不日这里便要打仗,你千万小心。”
苏鸾仙微笑道:“林公子放心,姐姐埋骨之地,他们不会来轻扰,对我来说,这里反而最是安全。”
林剑澜方与她二次告别而去,入了太湖镇中,似乎气氛也与往日不同,只觉倍感压抑,在府衙门口徘徊良久,终究还是忍住了进去报信的念头,本已无功而返,自己的心思又摇摆不定,何必再去增加一份烦恼?便雇了一辆马车,坐上了车,却不知该去往何处,是否应重回太湖,帮助袁行健报仇,帮助韦素心成其大志。
那车夫催的急切,林剑澜匆忙间想到匡义帮此次退出,必定也有什么隐情,若是先去那里问问殷殷,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便应道:“你先去杭州吧。”
一入杭州,便有人迎了过来,道:“可是林公子么?”
林剑澜从车中伸出头来,却是一个故人,想起往事不禁嘴角一扬,笑道:“曹忠大哥!”
他虽平易近人,怎奈曹忠是殷殷手下当差当惯了的,被殷殷寒霜一样的性子磨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也不敢与林剑澜一般模样的嬉皮笑脸,忙抢先付了车钱,将林剑澜让至一辆早备好的马车上道:“走吧。”
林剑澜此时倒有些纳闷,道:“难不成你们每日拦在城门口挨个问么?”
曹忠此时也上了车,仍不敢与林剑澜平起平坐,偌小的车厢还是斜侧着坐着,苦着一张脸道:“帮主说你今日恐怕会到杭州,让我们将你接进帮中,我们笨人只能想笨法子,挑了几个以前在帮中熟识你的,天天守着城门口,遇到有车辆就问。”
林剑澜奇道:“你家帮主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知道我会来杭州?”
曹忠道:“咦?难道不是你与我们帮主约好了?我们私下都说……”说到此却又捂住了嘴,不再言语下去,反而勾起了林剑澜的好奇之心,道:“你们说什么?”
曹忠死命的摇头道:“不能说不能说。”
林剑澜佯怒道:“你若不说,看我怎样对殷殷说,你们私下议论帮主一个女孩儿家……”
曹忠脸色顿时变得刷白,两只手如同被抓在手里的麻雀翅膀一般,扑棱个不停,道:“你都这么称呼帮主,难道不是和她约好了?我们私下都说,都说……帮主对你有些特别哩。”
说到此处,曹忠一张白脸又红了起来,反而是林剑澜脸色微变,心知是自己不该随意在人前称呼曹殷殷的名字,道:“这话以后莫要再说,这名字是我从小叫惯了的,一时改不过口来。我与曹帮主,并没有什么。”
何况,还有她对青叔一段念念不忘的仇恨呢。
这句话却是他在心底说的,脸上不由露出了落寞神情,将车帘掀开,看街上人来人往,看不出表情,依旧过着极平常的日子,武则天君临杭州并未给这座城市带来太大的兴奋与欢愉。
这次马车却只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有人低语了几句那赶车的喽啰便将马车径直赶进了总堂之内,似乎各处的机关均已撤去,再停下时,林剑澜下车一看,这地方虽然自己并未来过几次,却仍然有些印象,小院中花枝掩映异常安静,是以往林龙青夫妇与曹书剑夫妇合住的院落。门前那佯装邋遢的老者早已不见,昔日院中相处融洽的四人也都死的死,去的去,只留下曹殷殷一人。
林剑澜正不知所以,却见秦天雄匆匆从里面出来,道:“林公子来了么?”
林剑澜想起他在甬道处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顿时心中有些不快,道:“如秦副帮主所说,在下这位恐怕对帮主有所不利的人来了,一时间我倒真是左右为难,不过数天前,还有人跟我说过,让我离帮主远些呢,在下还是告辞了吧。”
秦天雄尴尬之至,面色又十分惶急道:“此事非林公子不可,往日之言,林公子莫要当真。”
林剑澜本来生性宽厚,刚说完那番话,自己倒觉得太过酸溜溜的,已觉得颇不好意思,见秦天雄的样子倒像是真的出了什么急事,道:“在下不过是玩笑,不知曹帮主找在下何事?”
秦天雄道:“林公子先请进来再说。”说罢急忙又进了屋中,林剑澜不明所以,只得跟了进去,却是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战,急切道:“秦副帮主,莫非曹帮主又是练功时出了岔子?”
秦天雄苦笑道:“帮主是极沉的下心思的人,练功也并不冒进,是在太湖之时有人趁她修行之时使了坏。”
林剑澜哪等得及他说完,一步抢进内室,那里阴气更盛,服侍之人都是哆哆嗦嗦的在一旁呆立,曹殷殷则面色惨白的端坐床上,虽强自忍耐,但身体仍是止不住的颤抖,嘴唇中吐出来团团白气,发丝和两道纤细的眉毛都罩着一层霜。
见秦天雄使了眼色让闲杂人等退出,林剑澜方急道:“秦护法,若我记得不错,你的内功应该也是走的阳刚一路,也可以缓解她的症状,为何偏要等我来此?”
秦天雄道:“以后再容我慢慢解释。”
林剑澜只得自己先凝神静气一番,担忧则乱,若不平静下来,别说解救殷殷,恐怕自己都要行功入岔途。见曹殷殷已被秦天雄扶侧了过来,他才盘膝用掌抵在曹殷殷背后,先是一小股进去试探了一番,只觉得运气关窍处如同有一小冰块梗塞一般,恐怕就是因为这个,气息无法循行,强憋在体内,也亏得殷殷生性坚强,挺到现在,不由心中一阵怜惜,慢慢闭目运气,却觉体内阴阳两种功力不需自己控制,已径自调好了火候一般,将那团阻碍包裹住,缓缓让其消融。
也不知过了多久,曹殷殷关窍处的阻拦竟有十余处之多,但林剑澜不但未觉有什么劳损,反而越发自如,秦天雄反而是看的极为疲累,一眼不眨的盯着曹殷殷的脸色,见她额头发丝终于消退了霜色,反而有些微汗沁出,湿答答的贴在额头上,表情越来越何缓,终于慢慢张开了嘴,轻轻呼了一口气,与林剑澜异口同声道:“好了。”
但她身体硬抗了这么久仍是极为劳损,秦天雄急忙奔了过去,将她背后用靠垫垫起,道:“内力可有消损么?你几次经历这样的苦楚,都没告知你娘,她不肯来帮中,你们也分别了许久,你就不担心么?可要回去看看她?路上也不要多久。”
曹殷殷微微摇了摇头道:“我娘……她哪会关心我的死活?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算了,幸而有你们照顾,多谢林公子了。”
林剑澜听她之意,似乎与林红枫的关系并不很融洽,但又不便探问她们之间的私事,只得问道:“究竟是何人暗害你?”
第二十七回 漫言人生如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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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殷殷声音还较为虚弱,轻声道:“那人武功似乎极为高明,我竟不曾察觉,在运功之时内力刚循行至身柱处,便觉后心一阵风声,一道内力逼入其内,生生将我这正在周转中的内力阻拦在此,六雪玄功反噬之力无法泄出,顿时全身关窍俱受其害,一路如同结冰一般封锁的严严实实,当时我便无法动弹了。”
林剑澜道:“看来那人却也不是真的想伤你性命。”
曹殷殷嘴角露出淡淡笑意道:“你说的不错,他的目的我和秦副帮主倒也能猜出来几分。”
林剑澜道:“哦?”
曹殷殷道:“太湖之前起事,江湖共定联盟助他,结盟之中,以匡义帮力量为最,不但地点毗邻,就是银两和派去常驻的兄弟都是最多的,尤其是杭州外围三堂还未及重建,除了岳灵风外,其他两个堂主和弟兄们一年中倒有十个月滞留军中。”
林剑澜道:“的确如此,因此那日抽签之前,各派原本想要看你的意见行事。”
曹殷殷道:“我们还未及离开,到此安民的巡按就出了事,果如那神秘人所说,朝廷多变不可信任,继此人者,品行如何,朝廷对江南之策是否会有变动,一时间太湖军中对此都深表疑惑,那神秘人既然是和袁行健同路归来,自然仍要重提资助太湖重举义旗之事。袁行健也是一反前日之态,原来极力反对再动刀兵,那时节却恨不得杀上长安一般。”说到此曹殷殷忽的一笑道:“你的那位蔓姐姐倒聪明,当下便道,恐怕这位谢巡按与袁相公有些关系,难不成是个女子么?”
林剑澜脸色微红道:“她竟这样大胆,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么?”
曹殷殷道:“她一提出,反倒让袁行健的这番举动由公义变成了私心,还是那位神秘人解了围道,遑论男女,朝廷随意处置这样万民称颂的清官,可见江南以后仍是会任豪强贵戚鱼肉,他说的这点倒是不错,我自家是个女孩儿,对这样的女子也是极为钦佩的。”
林剑澜正色道:“谢大人始终守之以礼,从未暴露过她是女儿身,袁大哥也是她去世后才发觉……”
曹殷殷打断道:“哪个会追究这个,江湖中人,想法简单的很,清官冤死,难道因为是女人就可以放之不管么?唉,冥冥中似有天意,若是当晚众门派中人皆尽散去,再想聚齐同心比登天还难,却因李头目一番热情好意,演变成今日的局面。”说到此处望向林剑澜道:“但是又和往日不同了。”
林剑澜不知她说的何意,看她一双眼睛澄澈如冰,幽幽道:“匡义帮在军中的声望无论怎样,都是头一位,以往李头目与袁相公做什么决策都要先行询问我们,如今却有人不想让匡义帮抢了这风头,若是我死在了军中,恐怕会引发各门派人心动摇,若是我受了伤,最好是练功之时不慎走火入魔之类,自己走掉,最好不过,依你看来,这不想让匡义帮出风头的会是哪个呢?”
想也不用想,即便林剑澜心中一万个不愿意承认,也知道恐怕就是韦素心差人或亲自所为,他既然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要资助军饷,自然也要换取相应的在军中的权力。然而他此刻又无法暴露自己的身份,来历成迷,如何能取信于众人,尤其是匡义帮还高居其上?以他的心性,虽已得到了袁行健的信任,但定不能容许他与袁行健之间夹着一个即使有些势微但仍可号令江湖的匡义帮。
曹殷殷见他脸色微变,知他心中必然已经有了那人的影子,语气一转,嘲弄道:“可惜他打错了算盘,白费了心机,我与秦副帮主早已商量好了,并不想在此时参合太湖义军的事。”
林剑澜暗道:“难道她始终记着我在投签之时恳求她的话么?”却佯问道:“莫不是经费困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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