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剑歌
还不等林龙青说话,方铮已急忙站起道:“林公子莫要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帮主他……唉,此时说来话长,容我慢慢讲给你听。”
转眼间窗外暮色已浓,早有人进来悄悄将蜡烛燃起,又退了出去,林剑澜强忍住心中难过,走到那门边,抚摸着门柱道:“岳大哥就是在此处……”
张连涛道:“你莫要责备帮主,昏暗之中,帮主进得屋来,并不曾想到门后有人,剑尖直指自己要害处,又距离的这样近,的确无法可想,只以为是什么人暗中行刺。”
林剑澜悲哀的摇摇头道:“我错怪了青叔,那般景况下,贴身而站,自然只能一掌全力击去。”
张连涛道:“只是千不想万不想,竟是岳兄弟,趁帮主不在时自己下床躲在门后,只等帮主进屋这一瞬间,待到帮主发现那剑尖被布裹了几层,岳兄弟已经胸骨尽碎,无力回天了。”
方铮叹道:“岳兄弟不知为何一心要死在帮主手下,林公子若要怪,便怪我们吧,万剑虹在附近立了堂口,帮主本是想去拜会他一下,我与张兄弟均觉帮主亲自前往实在没有必要,我二人前去就足够让他在众武林同道面前下不来台了,因此帮主便留在此地坐镇,谁知……”
林剑澜点点头道:“也不怪你们……”心中道:“他那日便有求死之心,防的住一时,防不住一世,只是他竟做的如此绝决,处心积虑的死在青叔的掌下,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让他从此解脱。”想到此不知是喜是悲,又觉忽喜忽悲,矛盾之至。
林龙青知他与岳灵风交情极笃,并不怪他刚才贸然责问,从袖中掏出一物摊在桌上道:“只是他临死从怀里掏出这样东西,还面带笑意,我三人对着这张纸看了许久,却都摸不着头绪。”
林剑澜急忙上前,细细看去,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张信笺,上面只字全无,经过几人的手,有些皱皱巴巴的,幸未破损,林剑澜疑道:“可试过用水么?”
林龙青道:“用水浸这是极常用的手段,早已试过,确实没有字迹,也用火烤过,只在角上,看来是很普通的纸,多烤一会儿这纸就燃着了。”
林剑澜向左角望去,果然有一团褐色的熏痕,看来也不能用火,不知岳灵风临终之时为何要将这没有字迹的纸掏出,又面带笑意,想到此不由惊道:“不对啊,岳大哥那时双目早已不能视物,更别说写字看书了,又怎会留给你什么遗言?”
林龙青道:“我原也以为,这无字信笺恐怕是他以前要给我的,但看纸张却新,同我们随便放在屋内的一样,若说这其间有什么人背着我们与他接触,给他这信,他若有意给我,为何不尽早?”
林剑澜道:“的确如此,若这信上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他不但没有尽早,反而藏在胸口,又专等被你重击之后再给你,万一这信……”说到此处,林剑澜却是一个激灵,道:“青叔,他摸出这信后,怎样行事?”
林龙青道:“他受我重创,哪还能做些什么,摸出这纸后,用手掌在上面摸了摸,方含笑而去。”
林剑澜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信纸,道:“只因他明白了一件事,也由自己的死亲自验证了,青叔,这信上,原本就是一个字都没有。”
方铮道:“那他还当作宝贝一样藏在胸口?”
林剑澜苦笑了一下,道:“他想交给青叔的,便是即便藏在胸口,被青叔重击到胸骨尽碎都不曾碎成一片片、更不曾有什么缺失的这张信纸。”见林龙青已露出了然的神色,张、方二人却仍有些迷糊,又道:“你们可还记得当年青叔被逼走时,就连青叔自己也无法解释的那封‘亲笔’书写的血书么?”
方铮(炫)恍(书)然(网)大悟道:“原来如此,这掌力原本是透过信纸而由对方的躯体承受,如此重的掌力,都不能将一张信纸击破,何况当日帮主并未对曹书剑下过重手,他又何来什么‘血书’呢?”
林剑澜道:“曹书剑做事实在缜密,即便是一封伪造的书信,却连青叔都不能否认不是自己的字迹,是因为那上面每个遗留的字,确确实实是青叔亲自所写,可以想到,当年青叔与他之间文字上的互相交待极多,然而若要单单剪下需要的字来拼凑粘贴起来这样一封书信,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是伪造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一些,直接将一些关键性的词语撕下,只要偶尔有几个字句茬口特意对好便可,预先放在胸口,拼着挨上青叔一掌,让众人以为,这是被掌力击碎后所致。”
林龙青长叹道:“凑起这封书信也并不容易,我写字并不规整,想必他运筹了许久。”
林剑澜道:“成大夫曾道青叔的毒是他所下,至于曹书剑的毒,又是何人所为,还不清楚,但这零落的信笺碎片,再加上他的一口血,拼凑起来自是让人触目惊心,不由得不信。”
张连涛道:“只是不知道岳兄弟怎么突然想明白了此事。”
林剑澜道:“双目虽忙,或者心境却更加清明。”说到这里,心中只觉得一阵阵的凄凉袭来,道:“岳大哥葬在何处,我想去看看他。一个人。”
林龙青本也想带他过去,见他特意加了“一个人”,知他心中难受,想自己独自拜祭,便不再多说,将地点告诉了他便出屋而去。
方铮则拍了拍林剑澜肩膀道:“天色已晚,快去快回。”
林剑澜出了屋子,见檐下早有人等候,见他过来忙递了一个篮子过去,里面香烛纸钱等物俱都备好,他方拎在手中,向岳灵风的埋骨之地缓步走去。
这小小的一抔土堆,并不能与谢瑶环那样受了极大荣宠的墓碑相比,江湖中人,说不定哪天便身遭不测,时间不由己,地点也不由己,随意而已,林剑澜见那墓碑是由一整块松木所制,上面刻着“岳灵风之墓”几字,虽然没有落款,但看指力笔锋,应是林龙青所刻。
林剑澜盘膝坐在墓碑旁边,将竹篮中的蜡烛和长香燃起,插在土中,这凄冷孤独的坟墓方有了一丝暖意。
林剑澜随意拿了些纸钱燃起,凝视那手中燃起的火光,不禁出了神,忽觉手中一阵灼痛,方惊觉那纸钱已经燃尽,抬眼望去,见天上月色清亮,四周松涛阵阵,似乎哗啦啦的过林风中,依稀仍能听到岳灵风拊掌和道:“读书之乐乐何如,绿满窗前草不除。”
此刻林中夜虫鸣叫,凉风习习,想到初见岳灵风时还是初春天气,那夜晚的窗下竹林绿意初泛,时光荏苒,今夕又是哪一段流年的夏夜?
第二十九回 月色可做秉烛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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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剑澜只觉香火之气熏的眼睛一阵酸痛,直要流下泪来,轻声道:“新竹压檐桑四周,小斋幽敞明朱曦。昼长吟罢蝉鸣树,夜深烬落萤入帏。 北窗高卧羲皇侣,只因素稔读书趣。读书之乐乐无穷,瑶琴一曲来熏风。只可惜,我手边没有岳大哥平生挚爱。”
区区一个小篮能放得几许纸钱,转眼竟已尽数燃完,林剑澜手再摸去,只有冰凉的篮底,不禁一颤,仿佛独自一人的寂静中失去了凭依,终于靠在那墓碑之上,痛声道:“江南途中,见到了岳大哥曾说过的太湖,也见到了最不愿见的死亡,为何匆忙归来时,你也去了呢?”
松风阵阵,终于在一阵勉强的跳跃与挣扎后,两柄蜡烛的火焰尽数熄灭,唯有淡白的月光洒在这墓碑上,林剑澜凝视这墓碑,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既无称谓,也无落款,林龙青刻字之时虽然痛心他的死亡,但是却仍不能原谅他的背叛。
林剑澜将内力汇于食指之上,木屑随着他一笔一划纷纷掉落,对比林龙青的要略浅一些,刻完之后又对着轻轻吹拂,将残留的渣滓一一吹落,又用袖子拂了拂,方起身极郑重的一拜,又凝视了许久,才提起竹篮快步而去。
那墓碑静静沐浴在月光之中,称谓和落款却都已经补完:“义兄岳灵风之墓,弟林剑澜”。
这一去竟已过了两个时辰还多,再回去时已经是深夜时分,夜风略有些凉意,院中石桌旁仍有人端坐,似在沉思,林剑澜急忙走了过去道:“青叔久等了,我……”
林龙青摆摆手和蔼道:“不必多解释,坐下吧。”
林剑澜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感觉每次见到林龙青都是自己将心中烦闷尽数倾尽,却极少听林龙青有什么忧心之事对旁人提起,林龙青见他欲言又止,反而一笑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顾忌么?我知道你去江南,只是竟然去的这么急切,竟连通知我一声都来不及。”
林剑澜此时方想起去江南的起因,脸色一白,极难过道:“青叔,肖统领他……可是你派进花王府去的么?”
林龙青点点头道:“不错,韦素心心机深沉,你又在他府中,我颇不放心,因此派了肖统领潜入府中。”
林剑澜道:“肖统领不过是水下功夫了得,青叔怎么回派他?”
林龙青道:“我初去花王府之时便各处探查了一番,像他这般身上似乎埋藏着无数秘密之人,若是交待手下什么不欲为人所知的事情,我看来看去,只有湖心一处方圆可保无人,最为适合不过,因此才派他去。因为怕他暴露身形,嘱他无事不必常联络我,自他进府倒有许多日子没有消息了。他怎么样?你可见到他了么?”
林剑澜暗道:“青叔与韦素心却是英雄所见略同,那空空如也的一片内湖,平常人并不能联想什么,青叔却一下子知道那处最适合谈些机密之事。”对那夜之事终于有了个模糊的轮廓,想必肖统领平日俱是潜在那湖中,却被韦素心在密谈之时发现。
见林龙青还不知道,林剑澜难过道:“难怪……他身上是那样的水靠打扮,青叔,你莫要难过,肖统领他遇难了。”便把那夜韦素心彻夜搜查、第二日从井中救起肖统领之事详细的说了一番,道:“这便是肖统领拼着性命遗留的口信,我听了以后便直接去了江南。”
林龙青倒真的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阵叹息之后道:“我实在太过低估他了。高手体察身边动静,一叶落一花开俱有所察,何况是个人待在水中,水纹若有微漾,定与游鱼不同,听你描述,韦素心必定在密谈之后察觉,运功向肖统领潜水处直接拍去,肖统领受了重创,却强自忍耐,潜在深水中咬牙不肯出来,湖心无人,想必韦花王不通水性,又不能自己下去捞,只能先行靠岸,再叫人到湖中搜索,便是这一小小的空隙,让肖统领逃到井中。”
林剑澜听他分析的极为有理,仿佛亲见,期期艾艾道:“青叔,韦花王他并不知道肖统领是我们所派,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当时秘密被人听去,无论是哪个人偷听了去,他只能那样一掌拍去,即便是我,他也不会留情。”
林龙青怔了一下,道:“澜儿,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并不会怪他,也不会去找他兴师问罪,派人偷听人家的机密之事,虽然江湖各门各派之间习以为常,但并不怎样光彩。是我对韦素心太多疑虑才害的肖统领白白送了一条性命,若是换做我发现有人窃听我与人密谈,恐怕做的也和韦素心一样。”
林剑澜心中感激林龙青体察他对韦素心的维护,对肖统领的死虽始终极为歉然却无法偿还,只得道:“肖统领的家眷,我这些事情都了解了以后愿意照顾。”
林龙青哈哈大笑道:“你青叔虽然看起来如同丧家之犬,底气还足着呢,帮众的亲眷岂用得着你?你既然得了肖统领遗留的口信,去了江南又发生了何事,这边消息晚,昨日我听说,太湖义军已然攻占了那临时设立的太湖府衙,应者甚多。”
这消息林剑澜却还不知道,听了以后一惊,心中暗道:“那唐子慕不知去了何处,可有什么危 3ǔωω。cōm险。”见林龙青望着自己,却不能将事情全部说出,若不是晚了一步,便要与朝廷巡抚结拜,而那对自己频频示好的丐帮唐长老竟是临淄王李隆基,韦素心安排的一切是为了十余年前的志向,若得成功,天下之局又要大做改动,林龙青自然对当今朝廷和御寇司恨到了极点,而自己内心深处却对这些有着莫名其妙的抵触,这种种内情又怎能对林龙青说出?
想到到了今天,竟不得不将事情的全貌对这个对自己极好的人遮掩七八分,林剑澜不由心中极为愧疚,大概挑拣着说了,却故意将殷殷提出投签之法与陆蔓找自己监督这类无关紧要的细细描述了一番。
林龙青并未注意林剑澜其实是边想边说,有时并不连贯,听到陆蔓之事倒被逗的呵呵直笑,连连道:“这姑娘当真是机警的有趣!”
林剑澜笑道:“说起来她们南海派并未参与这次太湖义军重新举事,听说他们的师父来了洛阳一带,师父可知道么?”
林龙青道:“李媚江来了么?我并不知道,否则还可与她一见,不过陆蔓这女娃儿,即使没意外,也不会跟着掺和,她精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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