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剑歌
韦素心道:“林公子,我初时见到你娘跟着罗、秦二位少年侠士一路,坎坷到了长安一带时,那时徐公失事不久,我本该极痛恨林霄羽和与林霄羽有关的一切,可是见了她神智已经昏迷,口中只会叫你父亲的名字时,再也无法恨她。因我一人,以致你们好好的一家子分崩离析,我除了尽全力照顾她,再无别的念头,又怎么可能对你外婆动什么不好的心思?或许你被劫江南,她自己按耐不住,去寻你了?”
林剑澜见自己满腔的怨愤与质问,竟都是对韦素心的误会,若是陌生的没有什么交往的人,以他的行事风格,为了目的达到杀上几个又有什么奇怪?谢仲举就是死在他的谋划之下,他有他自己的“大事”要做,人命根本不放在他的心上,更别说挑起当年匡义帮的大乱。
韦素心似乎猜着了他的心思一般,微笑道:“当年的匡义帮,势大招忌,仿佛三方下棋一般,有两方都想将第三方吃掉化为己用,最后便演变成了那场大乱,林公子那时还是个普通的辽东少年,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也不必对你义父心怀内疚,你若遇到林龙青,只说成大夫背后之人是我即可,他若是条汉子,可直接找我报仇,定不会迁怒与你。”
林剑澜怔怔道:“因那场大乱,匡义帮根基到今日都不曾稳固,殷殷的爹爹死了,几个堂主也因此事……到底是为着什么?”
韦素心道:“你可冤枉了我,曹书剑的死并不是成大夫所为,那些堂主死伤的缘由恐怕也是由曹书剑而来,当初我这边势小,只能看林龙青与曹书剑内讧,从中牟利罢了。”
林剑澜点点头道:“是了,难怪你又要救青叔,青叔死了,匡义帮就要落在玉剑门的手里,最好青叔永远在外面活着却回不来,匡义帮永远是乱糟糟的,成大夫便可独掌大权,可惜你没料到曹夫人报仇心切,这仇恨几年都未曾消除,反而更为浓烈,终于给她找到了青叔,以后的事情却一步步脱离了你的掌控。”
韦素心叹道:“我最没料到的就是你,报信之时,你可记得我看了你好{炫&书&网}久么?后来向成大夫求证过方才知道,你确实是林霄羽的儿子。”
林剑澜道:“韦前辈,即便我愿意提青叔向你寻仇,他也不会高兴,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情,我会原原本本跟他说明白,只是从此以后,我也不能再帮你完成大业,希望你辅佐的那个人是个值得韦前辈花费这许多心思的人。”
韦素心黯然坐下,灯光忽明忽暗,此刻他仿佛老了许多,叹道:“少年人自然是好的,拿得起,放得下。我就不同,背负着数万死难志士的遗愿,不能说放就放。”
林剑澜听他说的苍凉,心中也是极为难过,他初见韦素心之时,便对他极有好感,听闻唐子慕说起当年之事,一边对自己的父亲不耻,另一边对“乱松”其人钦佩之至,见了几重身份的韦花王,虽然他行事老练狠辣,颇有些不择手段,然而对自己从来都是包容有加。想到此从怀中掏出那玉佩道:“韦前辈为何要苦苦寻找这块玉佩?”
韦素心复又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桌旁,从一个小柜中拿出了一样东西,站到林剑澜对面伸出手去,林剑澜定睛一看,惊道:“这……”
韦素心道:“这便是玉佩的另一半了。”说罢递到林剑澜手上,林剑澜想不到他对自己这般放心,便将玉佩并在一起,对着烛光看去,见那半边玉佩上似乎也刻着文字,却并不是汉字,弯弯曲曲,形如蝌蚪,两块合在一起当真是严丝合缝,但也不过是一般的美玉,内中也没有夹层,上面的汉字诗歌则是情歌一首,实在看不出韦素心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弄到手。
林剑澜心中疑惑,又将那玉佩还给韦素心道:“这玉佩再普通不过,韦前辈为何这般执着?”
韦素心道:“我这半块,乃是我祖上流传,到我父亲这代,家道中落,为了供我读书求学,许多值钱的东西俱都典当一空,唯有这半面玉佩,据说是我母亲与父亲的定情之物,舍不得卖。说也奇怪,既然是定情之物,理应我爹娘各执半块,可那半块却不在我父母手中,我父亲临终时要我将这玉佩凑整齐,我做儿子的也只好应允,因此自他去世以后,我到处游访,后来在徐公军中才打听到可能这样物件在白云观中,便留了心。”
第四十一回 回身远望赴长安
韦素心叹了口气道:“如今你也看到了,十几年前,我有了些身份地位,本想请端木道长下山,商谈能否将这物件转让给我,黄金万两我都是愿意的,不想端木道长无论如何也不肯下山,后来成大夫为了向我邀功却生出了那么多波澜,当真是始料未及。”
林剑澜暗道:“按照韦前辈父亲的遗愿,全力寻找也并无不妥,只是他行事总要这般手段绝决。”却听韦素心道:“林公子那半块可能给我看看么?”
林剑澜想到刚才他将另外半片主动放在自己手中,并无不信任之意,若是自己推脱,反而不好,况且本来自己就是被成大夫挟持过来交这块玉佩的,只得双手奉上,道:“若是前辈想要,拿去就是。”
韦素心听他这般慷慨,脸上却并未见什么表情,只眯着眼对烛光看这玉佩上的字,喃喃道:“绿草萋萋,水漫汀洲;十载相伴,八月别离;杨花飞舞,胡不语;长守黄泉,心如石。”念罢抬起头来道:“这倒是很别致的情诗,只是不很对仗。林公子,我既看到了这玉佩,便已心满意足,这东西我不能收下,因成大夫,我对端木道长还颇有内疚之感,岂能留下他赠与你的信物?”
这回反而轮到林剑澜心中吃惊了,为了这小小的半块玉佩,韦素心使了这么多手段,费尽心思,即便会累及别人性命也在所不惜,此时却这般轻言放弃,实在让人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是好,也不知是否这样便可原谅他,然而究其本性,韦素心也并不在意别人是否认同自己,更遑论“原谅”二字。
韦素心见他神情错愕,淡然一笑道:“只是林公子还要将这玉佩借我一用,将上面这首诗拓下来做个纪念。”
林剑澜忙将玉佩又递了过去,苦笑道:“韦前辈做事晚辈真是摸不清头绪。”
韦素心将玉佩放在印泥之上,反复试了几次,方拾起一张纸片,看起来是最为清晰的一张,长嘘了一口气,将玉佩又归还了过来道:“这样便好,人这一生,为了某些承诺,总要作些荒唐事。”
林剑澜心中暗道:“为了你这所谓的‘荒唐事’,着实起了不小的波澜。”又不能直说,只得敷衍道:“完成父亲遗愿,也并不是什么荒唐事。多谢韦前辈对我这般关照,说起来这玉佩本该让前辈拿去,因这是晚辈与成大夫谈的条件,若是连人一起过来,便放过与我同路的那个丐帮小弟子一命,若是前辈日后反悔,只需告诉晚辈一声,一定重新送来。”
韦素心尴尬道:“有些事情我无暇多做交待,望你不必介意。”
林剑澜方回身推开门向那对面屋内看去,道:“韦前辈,我能将我母亲接走么?”
韦素心道:“若你愿意,随时都行,只是你将她接往何处安置?你自己还有许多未完之事吧,又如何能照顾她?你要知道,你母亲现今并不能受许多的颠簸与刺激。”
他说的倒是实情,林剑澜一来与林龙青和唐子慕都还有许多事情未完,二来原本以为到了韦素心这儿可查知外婆的下落,谁料想成大夫并不曾如他所言那样将外婆接走,此时虽然韦素心并不阻拦,然而却也真的无法安心照顾母亲。
韦素心又道:“况且你又拿什么赡养她?实话说,她身上的衣料俱都是价值不菲,你少年被劫至江南,从此一直在江湖飘荡,没有什么赚钱的本事,以你的个性,又哪会巧取豪夺?难不成你还要向你义父开口么?若让我看,不如暂且让你娘仍住在我处,我明日便也从这里收拾收拾搬了出去,你和你娘就住在院中,花王府平日开销甚大,并不在乎你们二人。”
林剑澜平日倒并不是特别奢侈,花费甚少,然而也都是林龙青提供,过后向林龙青说明匡义帮大变是与韦素心有关,自己也再不好仍拿着林龙青的银子,想到自己偌大年纪,竟还没有一点谋生的手段,林剑澜不禁暗自替自己害臊,然而他又与唐子慕有过约定,弄不好便要使韦素心的十余年努力毁于一旦,更不能接受,此时倒是格外为难,想了许久,方道:“既然如此,就烦劳韦前辈替我照顾娘亲,至于我,会时常过来看望她,等一切安顿下来,我找到外婆,会将她接走,从此回老家度日,只是韦前辈这些年照顾她的大恩,晚辈恐怕一辈子都报答不了。”
韦素心知道他无意住在自己府中,也不强留,笑道:“希望如你所愿,能早早找到你外婆,若是找到了知会我一声,我也应向她老人家赔罪才对。”
林剑澜知他仍是念念不忘当年将父亲游说出山,却使得自己一家人天各一方,始终心怀歉意,点了点头道:“韦前辈,晚辈不再多做停留了,这就告辞了。”
韦素心点了点头,送他出了院,林剑澜踏着夜色离去,心中却觉得十分歉疚,凡是涉及到了他,韦素心都是极为关照,也并不责备他什么,想必白云观成大夫陡下杀手的确未曾事先禀告过他,否则他也不会同意成大夫那样行事。当日在太湖哨岗顶上,韦素心对自己曾抱有厚望,希望他能助一臂之力,而今恐怕是要辜负了。幸好唐子慕也是李家的子弟若是成功,也算是达成了他的愿望,以后最好不要闹到自己最担心的局面。
林剑澜被成大夫挟持而来,并未想到自己竟能这样容易的安然离开,走在被月光映照的微白的街上,陡地想起自己以免不测,让年小侠一人去了唐子慕处,此刻想来,并不太妥当。而将这来龙去脉向林龙青说明白,也是当务之急的要事,已经来不及再多思量,回到客栈草草写了一封书信,施展轻功赶到林龙青的住所。
他此时已经确信以自己功力料应不会被除了林龙青之外的人发现,在树上停留片刻,静静向里望了一会儿,仍是觉得无法坦然面对,若是林龙青知道了这一切,立刻去找韦素心,自己要帮哪边?还是置身事外,做个缩头乌龟?想来想去,只得将怀中事先准备好的书信运力平平推至那院内石桌上,拈了一枚石子向旁边远远的一棵树掷去,那石子弹在树干之上又折了方向,连续这般接连撞击了几棵,方落在院中那石桌上,发出轻微一声响动。
瞬时间有几人从院内角落中现身,一人奔向那石桌,另几人则奔向那石子敲击的最后一棵树,显然并不能发现什么。几人房内的灯也几乎同时燃起,片刻就见林龙青等人披着衣服手执兵器出现在了门口,早有人将石桌上的书信递了上去,林龙青拆开了看了许久,并不言语,却听张连涛道:“既是知道了当年的罪魁祸首是谁,也应该知道这人极难对付,小公子却隐身投信,看来竟是不打算帮忙,辜负了平日帮主的恩情。”语气是极为不满,方铮道:“当年匡义帮势大,仅凭花王府的力量哪能动得了我们?他也不过是趁着帮主与曹总管不和,渔翁得利,若说他是罪魁祸首,倒也抬举了他,追究起来,还是御寇司的人该死。只是我也不能明白,为何小公子不能现身襄助,反而搞得神神秘秘。”
他们并不知道林剑澜本就为当年父亲之事对韦素心心怀愧疚,这些原由林龙青却听林剑澜源源本本的跟他讲过,摇了摇手道:“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与韦素心、曹书剑的仇恨,是澜儿来帮中之前的事情,反倒是他被无辜牵扯进来,要报仇也应由我们自己来,我们自己在江湖中有头有脸,怎能要一个后生小子相助?传出去没的辱没了匡义帮的脸面。”
那旁边搜寻的几人此刻方回到林龙青身边,道:“投书的人不知在什么地方,找不到。”林龙青道:“不必找了,澜儿的轻功似乎又有进境,以你们的功力自然找不到,他也有难办的地方,与其责备他,不如我们自己好好筹划,这信中来龙去脉写的还算清晰,明日我要启程去趟玉剑门。”
方铮惊道:“帮主,莫不是要去见曹夫人么?”
林龙青叹道:“希望借这封书信,和岳堂主临死所悟,能与她再解释一下,匡义帮变成今日的局面,和曹书剑韦素心二人脱不了干系,若能澄清,合力对付韦素心才是最好不过。都退下歇息去吧。”
众人纷纷散去,林龙青在院中对着信看了几眼,又向周围黑森森的树林巡视了一圈,方进了屋,林剑澜在那枝叶遮盖下,看那屋中灯光熄灭,心中十分难过,暗道:“青叔这般体谅我的难处,我却无以为报,只得希望他回到江南,能和曹夫人冰释前嫌,误会尽消才好。”
了却了一桩事情,林剑澜心中才放下?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