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剑歌





破坏,我不由心中得意之至,大笑起来。”

“再见到乱松时我已被他手下看管了数月,他护送徐敬业走完了人生最后一途,直至全然没有死灰复燃的希望,方颓然折返,徐敬业临死前大喊‘风竹误我’,他见到我自然是恨到了极点。”

他语气极为淡然,林剑澜却听的心中波涛翻涌,已不知该如何看待和评判眼前人,果然为不义之行找了原由,是该喜该悲该执着还是该释然,只觉得这一切如梦似幻,涩涩道:“因此他便这样折磨了你十数年,想让你生不如死么?”

林霄羽摇了摇头,道:“乱松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不是想让我生不如死,这对他来讲没有任何好处。他不杀我,是因为我对他还有些价值。那时骆宾王已经被押解回京,朝廷差御寇司中高手四处通缉我们两个,他虽自恃武功高强,一时间也只能到处东躲西藏。”

林剑澜道:“看他今日显赫声名,真不知他还有当日那么落魄的时候。”

林霄羽长叹一声:“我知他恨我恨到了极点,又想让我为他做事,不能杀了我,但以他性情缓出手来便会派人去至东北对你们下手。我便与他做了第一次交易,献计让他‘隐身灯下,不藏反现,不退反进’。”

林剑澜慨然道:“计是好计,可你既然已全力阻止他成功,为何又助他躲过这一劫?你应了解他的才能,可知道他依照你这计策发展到了何等地步?”

林霄羽道:“人最难无情,大军覆没,我可以无情,然后自认无耻卑劣,只是对你们,我却怎样也无法放下牵挂。身体上受什么折磨对我来说都禁受的住,只是我的心一天比一天脆弱,日夜的思念你们,思念还在苦苦等待我回去的挚爱妻室,几乎发了疯。红尘误我,焉知不是我贪恋红尘?什么一肩承担的少年意气,什么为国为民的慷慨豪情,早已换取了梦里红颜。”

林剑澜听他说的凄惶,想到院外秦、罗二人对他说起母亲失去神智后只知道要去长安,还有那口中不断呢喃的“霄羽”二字,不禁落泪。

林霄羽道:“那一计换下了你们的性命,后来我又为乱松做了三件事情,每一件完成,我便可在第二年的花朝节那天,隔着那水晶窗子远远的看着你娘,虽只半日,却足够我回忆数年,每每想起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他话音中似带笑意,仿佛仍在仔细回味一般,林剑澜似乎看见他趴在窗边,是怎样贪婪的一眼也不舍得眨的看着梨花树下的女子。他复又抬起头专注的看着那一墙梨花,日积月累绘就了这十数载的思念,蔓延着这样浓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心酸。

林剑澜道:“着眼江湖分化门派,花王盛会聚贤纳才,还有什么?将天下江湖搅得风雨欲来的大计竟只能换得三次相见……”

林霄羽道:“在你看来或许不值,在我而言,却是我能苟活下去的唯一目的。”说到此处伸手费力的将背上锁链勾到手中,慢慢的掂着道:“那两计你说的大体不差,还有个,便是我身上这条锁链了。”

林剑澜十分不解,听他所言韦素心一开始并未这般待他,不知林霄羽做了何事让他恨上加恨,才将对待练武之人的酷刑用在了他的身上。

林霄羽慢慢靠在墙上道:“拉拢扶植江湖中人,最难的一点是心腹亲信武功未必高,而武功出神入化的却各有各的心思,收买都不容易,遑论完全掌握手中。约五六年前,乱松不知受谁启发,开始着手如何最大、最快的激发练武之人的潜力,他便收集了各类书籍和药材,让我在这地牢中日夜琢磨。”

林剑澜心中道:“五六年前?莫不是青叔刚到辽东之时么?那时他给我把脉知道我不能修行内功,之后便一直暗地里研究,连我都瞒了过去,直到花王盛会韦素心提及此事我才知道,必定是成大夫向他透露的了。”

林霄羽道:“恐怕他也知道我对这些并不专精,因此对我不闻不问,并不指望能弄出什么结果来,反而给了我极大的机会。看了约半年时日,我便晓得他的猜测的确不错,针灸经脉,辅以药石,若再有合适心法,武学速成并不太难。”说道此林霄羽一笑,眼神却仍是没有什么神采,道:“此后的三年,他堆进来的药材和针具,我都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林剑澜大惊失色,脸色都变得煞白,只是关切的注视着林霄羽,林霄羽道:“看你这样,定然知道这种极猛烈的法子虽能达到效果,却是以损本亏元为代价。或许你不相信,三年之后,我功力几能达到武林一流高手的境界,但我却知道,恐怕没有多少年可以活了。”

他语气淡然,仿佛在谈论别人一般,然而从乱松那里听过二人桃枝论武,便知道他极有天赋,林剑澜不由不信,却是喉头哽咽,又听他凄然笑道:“你当我骗你吗?门外那位姑娘,一走近便有寒气逼近,六雪玄功,也要拿出一生的勇气不知抛弃多少东西才能练的成,这么年轻,不知有什么伤心事,竟已到了第五重。”

林剑澜虽然听的一知半解,但殷殷的确已经练到了第五重,他说的竟然一些儿也不差。林霄羽看他表情又不解又惊讶,审视良久,方叹道:“她这样苦练,伤神伤身,能劝她毁掉这身功力最好,自然……谁也不会这么乖乖听劝将以往的努力付之东流,若不行,你便对她好些,莫要让她再练上去。”

林剑澜奇道:“为什么?”

林霄羽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年关之后的一个月,我便开始拟定计划,那时还没有这铁牢,从这里到院中,不过两重机关,在内均可开启。我虽不及乱松,但他对我毫无防备,我有十全把握可重创他后带你娘逃离此处。”

林剑澜看他现在境况,当日的计划必定是以失败告终,然而却仍是想知道,不禁道:“他可真是没有防备么?”

林霄羽道:“自然。”

林剑澜奇道:“那你为何没有带着娘逃出去?”

林霄羽却再不言语,只看着眼前的少年,毫无神采的眼眸竟透出一缕柔和的光彩来,半晌道:“人世间总有意外,乱松对被我重创一事恼怒之至,当晚我的身上便多了这么一条链子。我虽功力猛增,但身体早已被针灸之法和虎狼之药弄的千疮百孔,那一次几乎弄死了我,然而他有心有不甘,你看看身边的柜中。”

林剑澜见他对当日计划失败之事草草带过,并不细讲,听起来倒像是他明明可以跑掉,反而又自己回去受罪一般,心中虽然极为疑惑,却仍是听他指示将那柜门掀开,顿时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仔细看去,那柜中竟俱都是人参鹿茸灵芝等种种价值不菲的贵重药材。

林霄羽道:“这都是些吊命之物。”

林剑澜听的既感凄凉又忍不住愤怒,眼泪不禁滴滴滑落,林霄羽道:“那时我想,好歹我要等着活到再见你娘最后一面,只是第二年的花朝节后,我又被乱松打动,他道知道我已经活不了许久,对他也不会再有什么威胁,只要我帮他做成最后一件事情,便让我一家团聚。”

林剑澜道:“你……”他想说当日为了阻止乱松,眼前人是何等的果断决绝,一切都放的下,一切都下的去手,没有什么放在他眼里,今日却变成了一个仰人鼻息的阶下囚,受到这样的对待,仍是心存一丝幻想,毫无当年的志气,人的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第十一回 长相思

他已经不想再问林霄羽最后还为乱松做了什么,即使他为了当年的事情吃了这么多苦,即使自己已经不再觉得以此为愧,但他自己这些年来却早已背弃了当年的理想,不断的妥协,不断的交易。乱松再次与至高权力只有一步之遥,难道不是他的几次做为从某种程度上使历史重演么?

静默中铁门轻轻被敲击了几下,曹殷殷在外面低声道:“林公子,已经快到傍晚了。”

林剑澜慢慢站起身来,复又庄重的叩首拜道:“你现在无需再为他做事,就可以和娘亲团聚了,我们的家仍然在那里,你好好陪她吧,这也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十几年苦楚总要有些回报,外面那位秦副帮主可保你们平安。”

林剑澜抬起头来,又见那满墙雪白的淋漓花色。眼前的人,与娘亲,最重视的就是对方一人而已,自己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娘亲甚至从来没有记得过自己,想到此已经泪流满面,强自撑着地面泣道:“今晚过后,不知生死,你们……只当养儿不孝。”

林霄羽摇摇头,道:“天意让我父子与乱松为敌,我却未能始终如一,最终反而落到了你的肩上。今晚此去,我也不能算就成败,然而我有一最为担心之事。你莫要以为他一次失败便会满盘皆输,他早已准备好了退路以图东山再起。”

韦素心计计连环林剑澜何尝不知,心思这样深沉的人必定不会孤注一掷,只是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次都是他准备最为充分、离成功最近的一次,这次若败了,再没有另一个十年让他细细谋划,再没有另一个纷乱动荡的局势让他有机可乘,还有什么资本重新来过?

林霄羽似乎看出他的想法,道:“世间打动人心的莫过于名与利,然而‘名’带来的根本还是一个‘利’字,若是不用顾忌开销,收买可被收买到的所有人,皇权被架空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更兼动乱刚过,根基不稳,采用了非正常途径而易主更加易使人心惴惴,你难以想象的巨大利益必定将会撼动这一切。”

林剑澜心中好笑,想不到从林霄羽口中能听到这么幼稚可笑的论断,能做到架空皇权便是要将整个行政机构上上下下俱都买通,朝野内外,十道官员,各地驻军,简直是痴人说梦。

天色不早,他极怕误了大事,已不想再做纠缠,却听林霄羽一字字清晰道:“你知道什么叫做富可敌国么?饶是大唐丰饶富庶,却有能将这国家全盘买下的财富,你信么?”

林剑澜愕然回头,道:“什么?”又强自笑了一下,道:“怎么可能,这……太过荒诞。”

这种武林旧事,林剑澜听林龙青说过不少,各式各样的宝藏图现世之时,都是武林的一场浩劫,每次各门派的精锐都至少损失七八成,元气大伤,最快也要经历百余年几代弟子才能缓的过来,然而真正得到什么财宝的却是少之又少。林龙青便曾经告诫过自己,千万不要相信这些什么所谓宝图,十有八九是居心叵测之人的阴谋之举。而今这所谓“富可敌国”的宝藏竟从林霄羽口中郑重其事的说将出来,当真是信也不是,反驳也不是,只得随意对道:“即使宝藏,总要有个宝图,况且怎么会单单只有乱松一人知道?”

林霄羽道:“我也不知他从何处得来,只有这件事情,他连最信任的人都不曾透露过。”

林剑澜道:“这就更怪,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告诉你?”

林霄羽道:“你以为他就信任我么?只因为那图上的文字标记俱都是异域文字,他也并不清楚是什么意思,直到最近,才有了些进展。”

林剑澜叹道:“好吧,就算是你说的是真的,我还能怎么样?我手中没有藏宝图示,武功更加无法与他比拟,更兼孤身一人,比不得他爪牙众多,怎么阻拦?”

林霄羽知他其实仍是不信,慢慢挪到桌边,轻轻拨弄那油灯里面的灯芯,油即将燃尽,灯芯反向上跳跃着极高的火苗,扯过一张纸细细写了几行字,道:“他并不给我看那地图,只将上面的文字描了下来让我查找翻译,以他才智,同历代古绘地图对比便应知道宝藏在何处。”

林剑澜不由靠近了两步,见那书桌甚是凌乱,书籍堆的到处都是,中间夹杂着无数写满奇怪文字的纸张,完全看不懂,便偏了头看林霄羽写字,却又觉得刚才入目中似乎哪样东西似曾相识,忍不住重新细细扫视书桌上的物件,赫然见到一本书脊上工整的“戊类伍拾柒号”六字,急忙捡起,喃喃道:“这书……”

此刻才觉得似乎林霄羽并不是胡言乱语,青叔曾说父亲的藏书在他离家不久后便缺失了十几本,这本的编号正在其内,俱是一些古来蛮夷之地的介绍和文字,原来那时韦素心手中便握有了那张神秘的藏宝地图,林霄羽对这一类知识颇感兴趣,也有些经验和心得,或许这才是乱松极力劝他离家的主要原因,后来却机缘交错的走到了今日。

写到最后一行,林霄羽枯干的手已在微微发抖,道:“那图想必做的十分细致,乱松得了译名,便再也没来过,我却借此保留了一个秘密没有和他说起。这藏宝图不知是何人所制,上面的古文并非中原文字,不知与本朝相隔多少年代,若无第二部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正确所在。”

林剑澜不觉问道:“第二部分?”

林霄羽将那纸张摺好,道:“第二部分则更是匠心独具,也是分了两块,缺少任意一块,也只能望洋兴叹。我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