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剑歌
他话音阴狠毒辣,虽是笑着说出,却让人不寒而栗,李隆基愤怒之至,却又拦不住他的去势,转眼间韦素心等人已越过那道院墙,消失在夜色中。再低头看去,林剑澜已脸色青紫、牙关紧咬的晕了过去,秦天雄已是涕泪交加,握着曹殷殷的肩膀不肯撒手,半晌似乎又明白过来,将曹殷殷放倒,晃着林剑澜狂声连喊道:“林公子!林公子!你快救救帮主!”
见林剑澜仍是昏厥不醒,秦天雄红着眼睛道:“得罪了!”说罢伸指重重向林剑澜那肩胛伤口处捣去,一捣之下,定然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林剑澜疼的大叫了一声,满头大汗淋漓,方睁开双眼,眼中却仍是浓重的哀伤与绝望。
他爹娘的亡故或许韦素心并不知道,这样的伤痛林剑澜无暇也不想和任何人提起,此刻重新被韦素心挖了出来,加之曹殷殷随时会消失的生命,更让他觉得心碎愈裂,尤其当韦素心口中慢慢吐出“你外婆”三字时,他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儿。
与外婆那些年月,是埋藏在心中的珍贵记忆,偶尔闲暇时回想片刻带给自己的都是淡淡的甜蜜,想不到外婆竟真的在他手中,若是有什么好歹,自己所做到底是对是错姑且不论,但是有一样却能笃定,便是后悔会伴随终生,想到此竟再也没了活下去的信念。
此刻林剑澜被秦天雄弄醒,只看他红着眼睛呐喊着,却偏偏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呆呆的望着前面,曹殷殷被塞在他的怀中也浑然不觉,直至面前“咚”的一声重响。
秦天雄再抬起头来,额头已见了血,却仍是“咚咚”的向地上磕去。这一声一声在黑夜中格外的沉闷厚重,林剑澜的心就如同被锤子一锤锤的敲打着,片刻眼神才清明了过来,擦了擦满脸泪水道:“秦伯伯,你莫要这样,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李隆基弯下身来,轻声道:“林公子,你真是傻了,轻信了韦素心的话,曹帮主还有救,你若再不打起精神来,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这句话果然有效,林剑澜颤声道:“真的么?秦伯伯,要怎样做?”
秦天雄抬起头来,额头已经跄破了一大片,极为狼狈,急急道:“林公子,帮主散功就在片刻之间,若是这样听凭她自行散尽,那她这个人便也没了活路,请你全力一试,务必将她这身功力尽数……尽数化去!”
说这番话秦天雄显然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可想,曹殷殷一身功力来之不易,几经波折方有今日成就,却在今夜毁于一旦,然而为了救她一命,只能借用林剑澜这身中和温厚、冰火两重收放自如的内功,抢先一步化去她体内功力。
林剑澜并不多想,秦天雄话音一落,他便端坐将手掌再次放在曹殷殷后背,低声道:“秦伯伯,我右臂抬不起来,你帮我。”
秦天雄本想自己抬他,又怕手臂颤动影响他疗伤,迅即向地上重重一拍,顿时几块青砖松动迸出,在手腕处垒起,正将他右掌对准了曹殷殷背后。
曹殷殷此时骨骼响动越发声大,口中已不自觉的发出低低的呻吟之声,她练这六雪玄功之时一直没少受到寒力反噬,已习惯了忍耐,从不示人以软弱,所以虽然极为痛苦,却仍下意识的咬住嘴唇,并不高声喊叫。
这次比以往她修行走入岔道时情势都要严峻的多,又无法直接将极阳的内力强自送入,烈阳之下冰消雪化,却太过霸道,对她此时并不适合,林剑澜闭目凝神,缓缓于左掌心处将自身寒气一丝一丝送入,幸而她体内乱窜的真气对阴柔之力并不排斥,他才敢逐渐加重,沿着内力循行的经脉将全身各大要害处用这股阴力护住,仿佛织就了一张绵柔的网一般,将曹殷殷散功之势限制收拢。
如同网内的不受控制的要破网而出,林剑澜的内力要四处遮挡,不让里面的倾泄出一丝一毫,这一步做到几乎已将他精力耗尽。
李隆基还要陪那些江湖豪客庆功,早已先走一步,秦天雄听曹殷殷全身上下的咯吱声逐渐减轻,脸上喜不自禁,林剑澜却是十分吃力,左掌连着左半片身子几乎僵直,一刻也不能停歇,还要分心二用,左掌要维系现状,右掌则到了将阳力缓缓送入的时候。
这步更要小心翼翼,决不能如同攻城略地一般,否则曹殷殷即便能留住一命,却不能担保身体不会受损,林剑澜此刻不愿意给她增加一些儿危 3ǔωω。cōm险,只是凝神缓输,并不像曹殷殷走火入魔之时的救法,要穴经脉逐一包溶消解,而是一遍遍以极轻柔的内力通体覆去,温煦如同春风吹入极寒之地。与此同时,曹殷殷体内每一轻微的变化都要细心察觉,将左掌寒气逐步减缓收拢,竟接连渡了六层,曹殷殷体内不受控制的寒气方有所和缓。
第二十三回 诉衷情近(上)
如此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剑澜左掌寒冷之力已全数撤回,右掌与曹殷殷的后背慢慢有了一丝缝隙,越离越远。
曹殷殷再无外力支撑,不由歪向一边倒去,秦天雄忙掺扶起来,见她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心知她终于得活一命,正在高兴,却见那旁林剑澜毫无动静,仔细看去,见他双目紧闭,两臂仍然高举,不知他什么时候已失去神智,双掌只是凭着直觉微微透出内力,气息甚微。
这场不得已的运功,几乎毫得林剑澜油尽灯枯,连思考的余力都再也没有,再睁开双眼时不知身在何处,满屋药香,锦幔重重,纱窗处透过来一片温煦的午后阳光,一个人影在窗边默默伫立,熟悉的轮廓有些模糊的发着淡淡光晕。
林剑澜想挣扎起来,却是毫无力气,窗边那人听到床上响动,回过头来,温和的一笑道:“你醒了?”
再见此人,林剑澜当真是百感交集,道:“青叔……”而今再见到林龙青,他的亲生父母已经是真的辞世而去,外婆凶多吉少,尘世中若说还有最舍不得、最可依赖的人,便是林龙青了,想到此眼眶有些微微湿润。虽然不知他为何此时出现在自己身边,但想起昨夜鏖战时林红枫对着曹殷殷的那番话,也差不多也能猜到,林龙青前往玉剑门向他妹子解释误会,却仍是得不到谅解。
唐岩受林龙青指示一路跟随保护曹殷殷,林龙青却一路跟着林红枫自江南而来,他心智阅历岂同寻常人,来到洛阳数日,种种迹象再联系到韦素心以往的身份,便已经有些心惊,看来韦素心竟是要做一件他都不敢想的大事。匡义帮之变他可以暂时不放在心上,但若是韦素心要利用自己的妹子,无论他的藉口多么冠冕堂皇,都不能让他得逞。说来也巧,却在太平公主府第毗邻的那条大街上遭遇唐岩等人,正与十数黑衣人搏斗。
林剑澜听他说到此处,不由“啊”了一声,道:“难怪韦素心那般自信,原来他竟在太平公主府第设了埋伏以防备节外生枝。”心里已经知道相王必定也是在他“不经意”的安排下去了一个李隆基想不到的地方,殊不知已同帝位失之交臂。
林龙青道:“韦素心的智计真是缜密阴狠之极,后面还有更为毒辣的伏笔,安排人手伏击的最主要目的并不在于阻挡当今皇上和太平公主出府,而是只要他们一出府门,便全力格杀。”
林剑澜初听此言,惊于韦素心竟敢这般大胆,片刻之间已经想明白过来,(炫)恍(书)然(网)大悟道:“虽然临淄王也是一日之内才决定起事,韦素心未必知道,但却对每步可能影响大局的人或事做好安排,李显走出太平公主府第,或许只是散了晚宴,但他却不容许出任何差错。就地格杀不但减少了一份失败的可能,还能嫁祸于人,真是一箭双雕的妙计。”又不禁感慨道:“只是再周详的计划,却总有天意难料的时候,韦素心层层设防,却仍是失败了。”
林龙青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怎样也没有料到是匡义帮的黑衣队前去接应,也没有料到我那时竟会出现在那里。”
林剑澜道:“两次杀进杀出,唐大叔真是经历了一番血战,若是没有他和黑衣队,韦素心现在已经得逞了。”
提及唐岩,林龙青不禁有些难过,道:“澜儿,有件事我需得告诉你,见到唐兄弟时,他挡在庐陵王与太平公主身前,已身中数箭,那箭头上俱都涂着剧毒,我……没能救得到他的性命。”
林剑澜鼻子一酸,心中说不出的难过,道:“唐大叔他……黑衣队对付数十倍于自己的人马都如入无人之境,越临逆境越是骁勇,怎会被韦素心的手下暗害?唉,都是我害了他。”
林龙青沉声道:“澜儿不要自责,韦素心先手设伏,第一轮必定要放暗器,那箭头夜色中都是碧光粲然,若是擦到平常人一点皮肉后果都可想而知,唐兄弟不能尽数击落,便只能以身躯遮挡。匡义令出,即便拼上所有人的性命,也要完成任务。”
虽然林剑澜知道黑衣队数人早就将性命交与了一块区区的匡义令,是林龙青一直秘密蓄养的死士,对刀剑下的伤亡早已看的无所谓,但此刻仍是心头酸楚。
林龙青接着道:“我以为是由于被人突然袭击,所以唐兄弟他们才一开始便处在了劣势,不想交手之时才发现这些人功力俱都不低,说来也怪,他们虽然功力威猛,招式却极为平常,相形之下反差极大。”
林剑澜忽的想起什么一般道:“青叔,你可记得丁雷丁水吗?”
林龙青摆摆手道:“澜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莫要着急。”说罢走到床边坐下道:“你可记得当日花王盛会上,韦素心曾想换取的那套佐以丹药而可使内功速成的心法么?”
这套心法林龙青暗自研磨了三年有余,林剑澜都不曾听他透露过分毫,当日花王盛会上由韦素心亲口点破,印象极深,点了点头,似乎有什么想法一闪即逝,又听林龙青道:“那么,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起过的韦花王这‘花王’二字的由来?”
一霎那间所有的事情在林剑澜脑海中形成一个完整的轮廓,可以解释为何几年前尚被自己和殷殷弄得那样狼狈的丁雷丁水,突然间功力倍增;为何韦素心手下那批人功力这样迅猛,每个都足以以一当十;为何在这样的修为下反而招式不见进境;为何那样彪悍勇猛的黑衣队却吃不住看似寻常的埋伏。
催开牡丹于冬日绽放,花王盛会讨要心法,还有……自己的父亲……想到此处,林剑澜不禁脸色黯然,默默道:“一切都只和快速催发那些练武之人的功力有关,难怪当日他假做大方,说可以提供试验之人。只可惜青叔虽然不肯给他,但他却有成大夫帮忙,到底也培养了出了这么多死士。不知道青叔怎样才遏制了那些人的功力,竟能脱险,将庐陵王和太平公主送入宫中。”
第二十三回 诉衷情近(下)
林龙青道:“我并没有遏止。”稍微顿了一下,他接着道:“只不过沿着他们的大小周天穴道点了一次。”
林剑澜惊愕道:“青叔,你!”说到此处,已明白了林龙青的用意,脸上不禁露出不忍之色,道:“他们现在……”
林龙青淡然道:“即便不死,也是废人了。”
大小周天各穴本就是刺激潜能之穴,这些人功力早已经在短短的期间用针灸药石提升到了极限,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再被韦素心这般激发全身穴位,再度提升,身体最终会无法承受这股力量和这股力量带来的重压,而那时全身的经脉也会限制不住内里的功力,爆裂不过在片刻之间。
“即便不死,也是废人”,说的并不夸张,那种疯狂和凄惨想来便知,当时却是最为有效的途径。
林剑澜对林龙青不愿自己参与到匡义帮的恩怨中来有了更深的了解,正如殷殷遇袭时他并未攻向韦素心一样,也不会用这么绝决狠辣却又有效的方式对待那些所谓的“高手”。青叔和韦素心原本是同一类人,一个统领江湖,一个志在天下,做事一样的干脆利落,深思熟虑,真实的青叔,其实并不是那个在小院中总带着温柔笑意和落寞眼神的平凡人。
林龙青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不由笑道:“澜儿怪我心狠么?我也觉太过狠辣,后来混入那些吵吵嚷嚷的各门派高手之中时,便只点了他们几处穴道,只是不能动不能说话。”
林剑澜摇了摇头,道:“我说怎么那些人冲过宫墙,便再也没了动静,原来被青叔暗中做了手脚,偏偏那时韦素心和我在亭上打斗,也无暇顾及他们。哦,我知道了,后来局势平稳下来,青叔仍是趁着江湖中人慢慢散去时又解开了他们的穴道。”
林龙青含笑点头,正待说话,屋外脚步声纷纷而至,那幔帘一掀,进来数人,并不刻意低声,为首一个道:“醒了么?”正是李隆基,林剑澜自觉狼狈,咬牙强自撑了起来倚在床头,道:“唐兄,究竟怎样了?”话音刚落却见李隆基身后一人,身着明黄龙袍,满面含笑的四处打量,竟是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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