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剑歌
沟垄之中,抓了一块石头向旁边的树干全力打去,那树上的雪顿时簌簌而落覆满全身,方瞒过了那十几个人。这一番死里逃生说起来容易,却是非智计过人之士想不到,非胆大心细之士不敢为。
那汉子长嘘一口气,双手用力试图坐起,嘴中却“扑”的喷出一口血来,心知刚才那掌若是平日不在话下,可今日则让自己的肺腑受了重创,那汉子勉强翻身而起,却是胸臆间一阵剧痛,以剑做拐,慢慢向旁边路上爬去,却是刚爬到路上,便再也支撑不住,俯身倒地,那汉子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寒冷,心中道:“难道天要亡我,使我好不容易逃脱这群叛徒追杀,却又要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不行,我还要找他报仇……”他心中把那仇人名字恨恨念了若干便,却觉得脸似乎已经僵硬,嘴再也说不出话来,慢慢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傍晚时分,村路被雪覆盖,要仔细分辨方能认出茫茫雪原上一条灰色的线蜿蜒通向一片村庄,此时路上走来一老一少,互相搀扶而行。虽路上积了尺余深的大雪,那少年却丝毫不在意,玩心甚炽,一会儿松开老妇自己向前猛趟几步,时而弯腰揉起一个雪球用力向远处掷去。那老妇见此情景,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并不阻拦,只是略微担心的喊道:“澜儿慢跑,别摔着了!”正喊间,已见那孩童似乎脚下被什么物事绊了一下,摔在雪地之中,那名唤“澜儿”的少年并不在意,爬将起来,边拍身上的雪边往脚下看道:“什么东西,怎么横在路中……”脸色却已经大变,跳出几步开外回头叫道:“外婆,外婆!”
老妇听得叫声有异,急忙赶到前边,沿着澜儿的手指一看,也是一惊,将澜儿搂进怀中边拍头边缓声念叨:“摸摸毛儿,吓不着,拽拽耳儿,吓一会儿,澜儿不怕,澜儿不怕。”
那横亘在路间之物正是一具冻殍,身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二人乍着胆子将积雪拂开,雪下露出了一张青紫的方脸,嘴唇紧咬,头发凌乱,胡须浓密,已经结了冰,看来正当壮年。再看这冻尸衣衫样式考究华丽,却甚是单薄,上面布满斑斑点点的血迹,更为怪异的是这衣衫似乎翻转而穿,虽已亡故,但手中却牢牢抓着一把长剑,关节处泛出一阵青白,想必死也不肯放手。那老妇叹了一口气,对怀中的澜儿道:“看样子是远路而来,长途跋涉,必然受了很多苦,也许想投亲靠友,也许想避人追杀,却冻死在路上,也是个苦命之人。若任其倒在路上,等天色黑了又会吓到其他路人,我们且做个好事,把他抬到路边草丛中吧。”
二人将把那冻尸抬起,只见一个物事从那尸体上掉出,在雪地上发出柔和的碧光。将尸体放置妥当,澜儿便跑去将那物事捡起,竟是一块玉牌,他幼小家贫,从未见过此类物品,不知手上拿的是一块上好的古玉,随便拿到哪家当铺都可换取几百两银子,只是回到那冻尸旁边蹲下,将手中的玉牌塞回到那人衣襟之内。
那老妇见澜儿如此行事,面露微笑,颇有嘉许之意,却见那澜儿一只小手仍停在冻尸的衣襟之内,始终不拿出来,抬头一脸不解的看着老妇,喃喃道:“外婆,这尸体胸口怎么还有热气?”
老妇急忙蹲下,用手指在那“尸体”鼻前试探了许久,方查觉到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呼吸。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四周越发阴冷,要知这北方的寒冬需不时干活走动方能驱赶寒气,此刻二人因搬这“冻殍”没有赶路,已经渐觉周身寒冷,四肢有些僵硬。老妇心道:“幸好被我们遇到,否则昏在这里,再过一两个时辰,恐怕就真的冻死了。”当下与澜儿从路边拖了十来根枯枝,草草捆扎了一下,将那人放在枯枝之上,一人拽,一人推,借着雪路滑行,二人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妇,一个是尚在垂髫之龄的孩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方将此人弄回家中,已是满头大汗,澜儿坐在门槛上兀自气喘不已,那老妇捶了捶胸,闷咳两声,走进屋中,片刻光景,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烧柴声,烟气升腾,屋内慢慢的暖了起来。
过了约半个时辰,那汉子方悠悠醒转,睁开双目,四处观望,见自己身处一个小屋之中,屋内放着一个陈旧的四方木桌,上面燃着一盏油灯,摆着茶壶和茶碗,贴着墙码放着两个盖着青花布的木箱,看起来甚是简陋,只在土墙之上贴了几张崭新的年画,仿佛有点过年的喜庆之意。却听见外面隐约有孩童吞吞吐吐的问道:“外婆,我们明天去大集买鞭炮回来吧?”只听那老妇道:“家中还有病人,明天要去市镇请个郎中来把脉,再缓几天吧。”那孩童似是极不乐意,道:“本来和阿贵他们说好的……他们又要说我小气。”那老妇答道:“澜儿,是玩耍重要还是救人一命重要?”那孩童道:“您又要和我讲道理,当然是救人一命重要啦……”那老妇并不理会孩童的失望,随即吩咐道:“澜儿,进去看看炕烧的可热了?”随后便是一阵“哒哒”脚步声传来。他赶紧双手伸出被子向旁边摸了摸,却发现自己的长剑正在身畔,急忙抓在手中,又合上眼睛,暗暗在手上蓄劲,只等人近前来打一个措手不及,却觉得身体异常的沉重,胸口的重创仍是疼痛难当,一点力道也提不起来。
正思忖间已经有人走近前来,一双小手伸入身下窸窸梭梭摸索了一阵,又将被角掖得更严实了一些,那汉子用尽全力挺身而起,左手一把将那人手腕抓住,右手呛啷一声,长剑已经架在那人颈上,却原来是个十多岁的孩童,原本见他醒转似乎有些高兴,却慢慢转为恐惧,双目中透出骇然之色,嘴唇不住的抖动,似乎忍不住就要哭出来,那汉子将他手腕放松了些,低声道:“不许动,这里是什么所在?”
那孩童嘴瘪了瘪,正要哭喊,见对方虽然面目端正,却透着一股凌厉之气,再不敢大声,低低道:“这是我家,我和外婆把你抬回来的。”说罢已经低声抽泣起来,却听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老妇在外面边走边道:“澜儿,怎么不说话?炕可够热了?”想必长久没听到回答,心中着急,便要自己进屋看看。
那孩童听见那老妇要进来,急忙喊道:“外婆别进来!”听声音是十分担心那老妇进来以后遭遇危 3ǔωω。cōm险,并不顾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却见棉布的门帘从外面撩开,先伸进来一碗热汤,随后一老妇走了进来。见到屋中情景,手中的碗顿时抖了一下,溅了一些出来,那老妇也是面有惊骇之色,却强自镇定,将那碗热汤放在桌上,回身端详了一阵道:“面色好多了,你这是冻坏了,这么大的风雪只穿着单衣,认谁也抗不了!我们这是偏僻山村的普通农家,平日就是收税的官儿也很少自己下来,万不会有什么危 3ǔωω。cōm险,你不必担心什么,把这孩子放开吧。”虽然这番话说的十分平静,语音却也是微微发颤,显见是十分害怕那汉子伤害手中的孩童。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身边的孩童却不断挣扎起来,喊道:“你这坏人!要是没有我们你便要冻死了!”那汉子一震,面上不禁露出惭愧之色,却仍未放手,那老妇见他心动,又缓声道:“我们救了你也并不指望你感恩图报,只是求你千万莫要伤害我们一老一小。”
那汉子面色略略发红,知道自己在普通农家,并无危 3ǔωω。cōm险,遂将剑撤下,放开了那孩童的手腕,从炕上下来拜道:“恩人请万勿怪罪我鲁莽,只因我现在是惊弓之鸟,做梦都要提防别人害我……”说罢又拉起了那孩童的手腕,见已经被自己握的一圈青紫,心中大是惭愧,那孩童心中仍然害怕,见他拉起自己手腕,并不敢反抗,只是默默看他神色,却是一幅愧疚之至的模样。
第二回 且从少年行
那汉子又道:“实在是庆幸未曾铸成大错,否则便真是禽兽不如了。”
那老妇见他放开澜儿,心中松了一口气,又看他语气诚恳,面色惭愧,却不像是说谎,便拿起那碗热汤道:“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碗红糖姜汤,你先喝了,暖一暖胃再和我们一起吃饭。”
那汉子接过姜汤,略微尝了一尝便一口气喝下,顿觉一股热气从腹中扩散开了,从内到外暖和了许多,额头上更是渗出汗来。老妇拿过空碗道:“不那么冷了吧?明日我再去市镇之上请一位郎中过来,仔细帮你瞧瞧。”
那汉子又躬身拜道:“在下林青,多谢恩人搭救,日后定当报答,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岂敢再烦劳恩人?”说罢却是一阵咳嗽,一捂嘴又是几口暗红的鲜血。
老妇看他受了重伤还如此郑重,急忙道:“哪个问你姓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并不指望日后答报,既被我们遇见,难道叫我们眼看你冻死雪中?你看你现在都吐了血,何必逞强?请郎中给你开个方子,是以免你以后落下病根。”
林青怕外人到此惹来麻烦,万一向他人透露了自己的所在甚是糟糕,便含糊道:“我乃习武之人,这是受了内伤,我自有调息将养之法,与药石之道不同,所以不用再麻烦恩人了,唉,刚才我真是失心疯了,竟然如此对待恩人,实在是……”
老妇摆摆手,好言道:“刚才不过是一场误会,听你口气是被人所害,自然要处处提防,你们练武的人,身子骨到底结实,受了这么重的伤,穿着单衣就在雪地里面走,要是普通人怕挨不过一时三刻就被冻死了。”说罢走到墙边打开木箱一阵翻找,回头道:“我女儿女婿早年就染病亡故了,就剩我带着澜儿过活,这里还有几件衣服,是我女婿过世后留下的,你要是不忌讳就先将就几日,过几天我再做一件给你。”
林青急忙道:“不必费心,这几件便好,还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老妇道:“我娘家姓王,村里面都叫我王婆。那孩子他爹姓林,倒和你是同姓。你先歇着,我这就把饭菜拿上来。”林青点了点头,蹲下对澜儿柔声道:“刚才吓到你了吧?我昏倒再醒来,怕落在仇人的手中,所以才如此行事,你千万莫怪。”澜儿摇摇头道:“你听了外婆的话便把我放开,我已经不怪你了,只是你受伤很重,吐了很多血。”林青见他心思单纯,此刻却已经为着自己担心,心下感动,正说话间见门帘一掀,王婆已经端了饭菜进来。
饭后,王婆拿了几件厚衣服,向林青道:“这几天天气还要冷,多加几件衣服吧。”林青接过,澜儿问道:“叔叔是从邻村来的么,为什么不穿棉衣?”林青不禁莞尔,道:“叔叔是从江南来的,离这里可有几千里呢!”澜儿虽不知江南是个什么所在,但也知道几千里十分的遥远,更是吃惊,张大了嘴巴只是瞪着林青看。林青久经杀伐之事,农家的平淡恬静对他来说甚是难得,一会儿已经和澜儿混的甚熟,虽然受伤,却不时将澜儿抱起,低语几句,时而将澜儿惊的两眼溜圆,时而将澜儿逗的格格直笑,却是早已不介意刚才的那番惊险。
王婆走过来道:“天已晚了,叔叔要养病,澜儿到外婆屋里去睡!。”随即带着孩子到隔壁屋中去,过了一会儿,又抱来一床棉被放下,道:“夜里有的时候炕灭了甚是寒冷,多压一床被子吧。”北方冬天极冷,要烧火过冬,所以屋里通常用砖石黄土砌成内有火道的平台,俗称“火炕”,就通着外面的灶台,平时即能做饭,又能取暖。王婆安置完毕,便走至旁边的椅子旁坐下,从桌子的茶壶中倒出一碗热茶,推到林青面前,缓声道:“你从江南不远千里的到这里来,必是出了什么重大的变故,不然不会只着单衣单衫的到北方来,受了这么重的伤冻昏路边。本来人家的伤心事不应随便过问,不过既然到了我家,也是有缘,你要是不嫌老婆子絮烦,就聊上一聊,说说日后的打算。”
林青沉吟了片刻,道:“恩人相问,在下不敢隐瞒,我在江南被人下毒,内力失却了七八成,尚未恢复便被人连日追杀,一路向北奔逃,吃不安稳,睡不踏实。说实话,我已经有月余没吃过像样的饭了。”
王婆叹道:“看你的衣着甚是华丽,落到这般天地实在可怜。不过像你这样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实在让人不敢相信啊。”
林青道:“我初出关时,以为终于甩掉追杀,松了一口气,找了一家酒店,点了一桌像样的好菜,准备大吃一顿,还没等我动筷子,四面八方的暗器就向我招呼过来了,这店里的客人原来都是我仇家派人乔装而成!”说到此处,他双拳紧握,两眼怒火,道:“叹只叹我以前无识人之能,大娘,你道我那仇家是何人?他乃是我的八拜之交,难怪我的行踪他掌握的毫厘不差!”似乎意识到自己声音过高,林青强自压低声音,道:“我勉强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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