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剑歌
剑澜道:“我们上山吧!”
林剑澜点点头,一纵身越过那丛灌木,身形已不像当日躲避丁雷丁水追杀时那般狼狈。路上林龙青一有闲暇便指点于他,他一招一式已经十分精巧,有时陪着林龙青对招,偶然能击中林龙青时,他便十分高兴,显露出赞许之意,但无论拳掌或者兵器,却是软绵绵的一点力道都没有。林剑澜却并不灰心,自己将林龙青携带的各种书籍读了个便,经过他的点拨,稍微明白了内息在体内行走的大概,自己暗地里练习了几日,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当下林龙青便再不许他动行走内息的心思。可是初窥管径,心中却有点割舍不下,今日便又动用了他那点微乎其微的内息跳过树林,却回身看了看林龙青,心中怕他责备。
林龙青无奈的笑笑,也掠过树丛,道:“下次不可,你可不知道青叔如何的担心于你。”
林剑澜点点头,向前望去,惊讶道:“看来很高,不知道要走多久的山道。”
二人向上走去,林剑澜毕竟是少年心性,又急急向上赶去,林龙青道:“你现在便如此用力奔跑,过会儿便走不动了。爬山可不是一蹴而就之事,缓缓而行才能持久不累。”心中却想起当年和众少年豪侠一道攀登,个个争先恐后,抢步上前,也是少年人爱玩好胜,还数过这台阶的数目,可是数到后来忘记了,却不能从新来过。
林剑澜听他之言,便重新回到林龙青身边,同他一起慢慢行走,嘴中却也是“十六、十七……”这样的数着,林龙青不禁莞尔一笑。约过了一个时辰,二人走走停停,数到了三百三十四级,见那台阶旁延伸出一条小路,林龙青停了一下,慢慢向那小路而去。走了大约十余尺开外,却见眼前陡然开阔,是一个极大的平台,半面座落在山上,半面却临空而悬。那平台入口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解斗台”三个大字,林龙青走到那石碑之前,慢慢抚摸,心中极是感慨。林剑澜跟着林龙青慢慢走过去,走到台边向下望去,下面密林深壑,已经望不太清,一阵山风呼啸之声,听来却有些呜咽。这石台周围用栏杆围住,却已经十分陈旧,有的栏杆早已断裂,东倒西歪,林剑澜见他若有所思,轻轻问道:“青叔以前来过这里么?”
林龙青点头道:“这便是我十六岁时在此参加英雄会之所在,此时竟已这般沧桑了,景虽在,物已非。”林剑澜“哦”了一声,道:“即使英雄会比武之处,怎么还叫解斗台?”林龙青道:“这便是当日白云观主的一片苦心了,希望我们这些好胜心切的武林中人能点到为止,意在切磋,互有进境,而不要心存争斗之念。”顿了一下又道:“之前和之后的英雄会无不是在名山大川的至高峰上,可你看解斗台是立在山腰之上,恐怕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了,却也是别有用意。一来暗指武道永无止境,即便你武功独步天下,也不过是登上了山腰,二来却是相劝江湖中人,纵使到了至高峰,身边却再无敌人朋友,高手寂寞,便是这个道理。”
林剑澜道:“可是江湖中谁不盼自己世间无敌,江湖中这样,官场、商场中也都是这样,做官的盼自己官高极品,做买卖的盼自己成为天下巨富,一步一步,总嫌不够。”
林龙青点点头道:“不错,我们继续走吧,天色已晚,莫误了时辰。”二人从解斗台出来,继续沿着石阶向上趱行,林剑澜走了几步“啊”了一下道:“忘了数到多少阶了!”林龙青笑道:“澜儿也和我当年一样,数着数着便忘了,却不能再跑下山去重新来过,不过这次青叔替你记着呢,你刚才是数到了三百三十四。”林剑澜点了点头,又继续低声数了起来。
二人又走了不到几十阶,却听上面“哐里哐啷”的一阵巨响,两个极大的铁桶沿着台阶滚下,林龙青急忙上前,双掌拦去,截住了两个铁桶,那铁桶似乎是白铁所打,他这两掌虽然拦下了,却在上面印下了清清楚楚两个掌印。又听上面似乎有人高声叫骂:“你奶奶的,小爷我再也不伺候你了!渴死你才好!”话音刚落,见一个和林剑澜年纪相仿佛的少年“噔噔噔”跑下来。
那少年浓眉大眼,皮肤黢黑,道童打扮,腰中别着一把斧头,双腿甚长,一步便要跨三、四个台阶,想必经常如此,十分稳健,一步都不曾踏空,瞬时便来到二人面前。
那道童见两只铁桶被人拦住,竟没滚下去,眼中现出诧异之色,将其中一只拾起,却看见了上面凹进去的掌印,叹了口气指着林龙青道:“是你将桶拦住的吧?”
第三十四回 怜白发 闻婉言于道室
林龙青见他丝毫不客气一只脏兮兮的手指直指自己,便歉声道:“是在下拦住的,只是不小心按了两个掌印,十分对不住。”
那道童摆摆手道:“罢了,还要费我一番功夫。”说罢两只手一里一外,对着那掌印处同时拍了几下,又将另外一只桶拿起,如法炮制,片刻这两只铁桶便已经看不出掌印所在。二人心中正惊异间,却见那道童叹了口气,拎着两只桶穿过二人,又将桶放在石阶上,一脚一下,竟又将那两只桶踢下去,那桶沿着山路滚下,顿时又是一阵哐里哐啷的声音,道童不再搭理二人,甩开双腿,狂奔而下。
二人面面相觑,觉得这道童甚是古怪,又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好再向上走去,这次却是谁也不记得台阶数到哪儿了。又走了一段时间,见前面台阶通向了一个洞口,林龙青道:“这便是白云洞了。”二人走了进去,里面一片漆黑,林龙青从包裹中摸出火褶子点燃,边走边道:“我以前来的那次里面点着一排蜡烛,还供有香火,据说来回穿越三次便可实现心中所愿。”林剑澜道:“青叔当时可许愿了吗?”林龙青道:“我可不信这些东西,大家伙儿闹着玩罢了。”林剑澜跟着林龙青慢慢向前行走,手扶着旁边石壁,觉得甚是湿滑,耳边还不停传来滴水之声,却见前面透出一丝亮光,已是快到洞口,林龙青将火褶子熄灭,二人走出洞来,顿觉一阵闷热扑面而来,心中道:“原来这石洞之中如此凉爽。”
石洞之外便是一个楼阁,那牌匾却已歪了,上面结着灰,隐约能看见三个字“玉皇楼”,林龙青心中叹道:“这也才不过二十多年,一个好好的白云观却已如此破败,无人打理清扫,不知成大夫所言的这个白云观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走了一段,林剑澜已经有些气喘,林龙青关切道:“澜儿可要休息一下?”林剑澜摇摇头,见前面又是一个洞口,便道:“走过那个洞再休息吧。”林龙青道:“过了这个真人洞就快到了,我还依稀记得,也不是很长。”
走进洞去,却觉得不像刚才的白云洞那般凉爽,气息有些污浊,隐约之间还有些怪异的味道,二人借着火褶子亮光急急向前,希望快些穿行过去,林剑澜想起一路之上经过的亭台楼阁俱是灰尘炮土,腐朽不堪,不禁“噗哧”一笑道:“青叔,人说道家讲究无为,这里的白云观主可是做到了极至。”林龙青心中也不禁暗自发笑,却见火褶子下一张怪脸,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十分骇人,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将林剑澜护在身后。
那怪脸却倏的不见了,洞中传来一阵声音道:“不许说我们观主。”这声音却在洞中来回震荡,重复了五六次方越来越小,甚是诡异。林龙青循那发声之位慢慢走去,却见洞中原来供奉太白真人的地方摆着一个石床,上面躺着一个甚是魁梧的老者,歪着脸对自己看来,正是方才火褶子之下的那张怪脸。这老头须发皆白,却似从未梳理过,胡须处粘粘连连,面孔甚是肮脏,头发也不曾挽个结,只是随意披散,身上的道袍早已经破烂不堪。那床边还像模像样的摆了一柄拂尘,毛已经快掉光了。
林剑澜走到床前,顿觉一阵恶臭,原来洞内这股污浊的气息便是由此传来,那老者见了林剑澜却仍是一句“不许说我们观主。”之后却仰头张嘴向上,将头顶上滴下的水一滴不露的都接在嘴里。
二人对视了一眼,林剑澜见他年纪老迈却这般邋遢,心中道:“看来这老头心智已失,那白云观主肯收留他,看起来却是一个好人。”又了悟道:“刚才那少年想必便是给他打水去了。”便柔声道:“老伯,你不要吃石头上的水,刚才我们遇到一个道童,想必是给你打水去了,你等他一等便好了。”
那老头却是看也不看,咂吧咂吧嘴道:“他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等他打水,我便要渴死了。”顿了一下又道:“对了,不许说我们观主。”
林龙青见这老头又疯又傻,心中道:“一路上来,只见了一个骂骂咧咧的道童和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这白云观主果然如江湖中所言脾气古怪么?”
此时是盛夏十分,免不了有蚊蝇飞舞,那老者十分不耐,拿起那柄“拂尘”,所剩无几的几根长毛到处哄赶,林龙青叹了口气道:“澜儿,我们走吧,若我记得不错,观主平日所处的超然阁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林剑澜心中怜悯那老头,回头道:“老伯,你们观主收留了你,所以你不许我们说他坏话是么?他是好人,我们不会说他坏话。”方才跟着林龙青走出洞去。
走出真人洞,真是和刚才从白云洞出来感受十分不同,那次是留恋洞中的清凉,这次却恨不得早点出来,想是那疯老头便溺均在洞内,所以洞内气息难闻的让人待不下去。二人连连深呼吸了几下,向前奔去,抬眼望去,前面烟雾缭绕,一阵香烛之气传来,细嗅之下并不像寻常道观庙宇所燃之香有些呛人,反而清香宜人,沿路打扫的十分干净,旁边零零散散种植着一些松柏和不知名的花树,俱是虬枝盘错,错落有致,那花树上垂下若干如拳头大般的花苞,路边树下则遍植兰花,淡紫花开极为茂盛,如同一条彩带向前延伸。徐徐行过这段柳暗花明的小径,眼前闪出正殿,上书“超然阁”三字,正是林龙青所提的观主所住之处了。
那超然阁前面放置着一个硕大的香炉,里面插着若干蜡烛长香,香气便是由此而来。二人心中道:“外面那般凌乱,不想里面却别有一番胜景。”见那超然阁双门紧掩,林龙青不敢造次,和林剑澜站在门外,拱手道:“匡义帮林龙青前来拜山,请白云观主不吝金面赐见。”虽只是对着两扇门,语气竟是十分恭敬。
二人听见见里面一阵窸窸梭梭之声,却无人答话,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林龙青向前一步,又略微大声道:“匡义帮林龙青前来拜望白云观主,请不吝赐见!”
话音刚落,那两扇门便“吱吱呀呀”的打开,林龙青心中一喜,抬眼望去,见门口站立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身材甚是高大,头戴道冠,穿着一身亮银色的道袍,看起来倒十分华丽,脸庞微胖,红光满面,眼中精光满溢,望向他们洪声道:“白云观和江湖中人没有什么来往,林帮主要见贫道何事?”
林龙青低头又一拜道:“在下见过白云观主,到此打扰仙长仙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望乞恕罪。”
他因有求于白云观主,又摸不清此人脾性,因此语气极为恭敬,那老者却呵呵一笑道:“林帮主且莫如此客气,贫道并无什么怪罪之意,只是深山僻壤,鲜少有人来此,贫道不擅与人相交,因此这些年连江湖中都很少走动露面了,林帮主前来乃是白云观之幸,有何罪可恕,哈哈哈哈。”竟是十分随和。白云观主见二人仍立在门外,连忙稽首道:“你看看,贫道就是这样,快请二位屋里进,贫道道号端木耳,林帮主直呼贫道道号即可,可不用每次言必称观主了。”说罢躬身让在一旁,请二人进去。
二人心中纳闷道:“这是什么道号,说是人名都是怪异三分。”移步而进,见屋中甚是雅静,迎面一个供案,上面香炉中燃着三支清香,下面是一个蒲团,已经比较陈旧,想必便是白云观主平日打坐之处。供案上方则是三幅挂像,中间一幅用黑纱遮挡,左边那幅则画着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身背宝剑,右边那幅却是一个虬髯大汉,手中牵着一匹黑驴,那供案两旁则分别有一个茶几两个椅子,端木耳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热情道:“二位请坐。”
林龙青和林剑澜刚坐下,端木耳却“哎呀”了一声,面上十分尴尬道:“本应给二位奉茶,只是我这白云观现下十分破败,只有个道童平日打杂干事,却不知道他又跑到哪里玩耍去了……”林龙青急忙站起摇手连声道:“不必客气,我见那道童下山打水去了,想必片刻便会回来。”
端木耳“哦”了一声正色道:“不知二位来小观有何指教?”
林龙青见他为人和善,从座位上站起,拉着林剑澜走到端木耳面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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