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剑歌
林剑澜此时已趁空握住长剑,支地站起,仍是摇摇晃晃,听此言心内一急,正欲开口辩解,刚说了一句“我没有”,便觉那黑衣人的长剑又复抬起,剑尖移至咽喉寸许处,竟是一句话也不能多说。
云梦稹此刻倒有些心焦,晚一步下手竟又牵扯了这许多和尚出来,不知他们意欲何为,听道证所言似乎这少年对昙宗下毒,再看昙宗,虽面色如常,但竟坐在马车之内来此,显然情况不妙,心中不由暗笑,走到昙宗面前甩拂尘施了一礼道:“昙宗方丈,杭州一别,今日竟又重逢,方丈在今圣面前开脱之恩还未及相谢。故人相见,本应好好一叙,待本司处置完此事再与方丈长谈。”说罢转身对那黑衣人道:“下手吧。”
那黑衣人似乎也并不将这些和尚放在眼中,虽被团团围住,仍是一剑刺去,道宁却倏的从旁跳出,一掌击去道:“先把解药拿来!”
林剑澜呆立在其中,见二人围着自己交手,眼花缭乱,却也能看出那黑衣人每剑都是向自己刺来要取性命,道宁却生怕林剑澜被他一剑刺死,无法给昙宗解毒,遂缕缕向那黑衣人出招。
云梦稹心中盛怒,却笑道:“昙宗方丈,若要解药,御寇司什么样的没有?杀了此二人,贫道自会给你个交待,你徒弟如此行事,是要管御寇司的闲事么?”
昙宗道:“云道长,老衲对中毒一事本也并不在意,是我这些弟子执意要回来找这少年拿取解药,怎样拦阻也无法凑效,只因这毒十分霸道,竟让老衲一身内力无法施展,此时云道长如此问老衲,老衲也只有苦笑而已。”
林剑澜心中惊道:“为何昙宗方丈竟也和我一样内力全无,其他和尚却不像他一般?”
云梦稹面露愠色,道:“如此只有得罪了,十几年规矩如此,这二人非死不可。”说罢抽出拂尘,也向道宁攻去,道:“我来拦他,速速下手!”
旁边那些和尚本都是名寺住持,平日多受人尊敬,此刻见这二人神情傲慢,竟联手攻击道证,佛性再高也无法忍受,先后动起手来,甚是纷乱。
道证见人多手乱,反而容易误伤到林剑澜,高喊道:“不知昙宗方丈所中之毒还不知是否有性命之碍,各位师兄师弟,罗汉阵!速速将这少年拿下就好!”这话中含义再明显不过,只要一人近得林剑澜身边,将他带出圈外,目的便达到了。
罗汉阵是极为普通的一式阵法,也是武僧入寺之初修习的第一种阵法,一般僧人根基都十分扎实,因此这些方丈们虽年纪大多以入知天命之年,对这罗汉阵却几十年不曾忘怀,已展开阵仗将云梦稹、林剑澜和那黑衣人团团围在中央。
情势瞬息转变,云梦稹二人若要向林剑澜攻击便要被这些僧人阻拦,还要防备这些和尚们趁空将林剑澜劫出阵外,更为不便的是云梦稹还不想伤人,与昙宗方丈公然翻脸,二人虽武功俱是十分不凡,此刻顿时落于下风。
这事态却让林剑澜得了空,虽仍是胸背剧痛无法动弹,却可将这几日之事反复思量,也不高喊,只向昙宗那边平静道:“老爷爷,我不曾害过你,我自己此刻也是内力全失,那边的悟常,本也是御寇司的人,先来刺杀我,不想他跟我打着打着也没了内力,究竟为何如此,我也很是迷糊。”
昙宗却不说话,只摇了摇手,面上并无愤恨之色,林剑澜蓦然醒悟,虽他的弟子个个群情激愤,昙宗却是心中对他并没有怀疑之意,此刻正巧解了自己的围,救助他和万秀两条性命。
此刻林剑澜放下心来,尤自琢磨道:“莫非这树林中有古怪么?但也不对,云梦稹和这黑衣人却没有什么异样,昙宗方丈也不是到了这树林才内力全失的,可那悟常一开始招式凌厉内力充沛,却是到了此处与我对战时才慢慢失却,这又是怎么回事?”
正思忖间却听两声闷哼,林剑澜急忙抬眼望去,见两名方丈已经跌出阵外,这罗汉阵立刻阵形大乱,看其余的僧人已是面露诧异惊骇之色,虽有的还在勉力施招,却显得软弱无力,竟被云梦稹和那黑衣人接连几掌打的七零八落,瞬时场内只有他们二人与林剑澜站立,其余众僧俱都受伤倒地。
他们三人却也是一脸愕然,林剑澜片刻即明白过来恐怕这些方丈也是着了道儿,云梦稹和那黑衣人却心中仍自疑惑,初时被这罗汉阵围的甚是憋闷,不想越打越轻松,最后这由十数位名寺高僧组成的阵法竟如豆腐块一般,一碰便散了。
道证用尽全力站起,道:“云道长,你与昙宗方丈也是旧识,为何竟下毒暗算?”
云梦稹虽欲辩解,但之前曾看过悟常之状,方才这群和尚竟也是如此,只有他们二人无事,似乎这树林之中真有什么人暗中相助。
二人不由四周环视了一番,只听夜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并无异状,想到此刻还是正事要紧,无谓多做解释,云梦稹便只一笑,提了拂尘向林剑澜走去,竟是要亲自解决这一波三折的难题了。
林剑澜心念急动,只觉得脑海中似有什么思绪一闪而过,见他一步步逼近,却怎么样也无法集中精神,云梦稹将那拂尘高高举起,万秀急忙将眼睛闭上,眼角却再度涌出泪水,身体早已不听话的伏在毯子上,衣衫则是几度惊吓的出汗湿透,却听林剑澜炸声大喊道:“且慢!”
云梦稹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震的一惊,又听这拂尘下的少年大声道:“临死之前,我想与昙宗方丈说几句话。”
黑衣人忙道:“云道长,多说无益,恐怕变生枝节,及早下手为好。”
云梦稹本也是如此着想,但听黑衣人提醒,反而心中不快,道:“死到临头,不过是拖延片刻,昙宗是我故人,况且也是内力尽失,还能翻起什么滔天巨浪么?”说罢转头对林剑澜道:“有什么话快快交待。”
林剑澜望向昙宗道:“老爷爷,我便要葬身于此时此地了,你我当日匡义帮门前相识,也算有缘,望你能替我燃三柱清香,念上一段经文,我便死也瞑目了。”
云梦稹听他此言,重又打量了林剑澜一番,才认出他竟是曾在匡义帮门口要求自己将那荷包尸体带回的少年,只是当日不曾把他放在眼里,又加之又过去了几许岁月,才没认他出来。
黑衣人面露焦急之色,正待阻拦,却见云梦稹一摆手道:“我今日便做做善事,让你临死知道御寇司也不算是无情无义。”
昙宗一怔,属实没想到林剑澜提出的竟是临死之前的要求,不知他是真的心存死志还是别有用意,只得低声嘱咐了一下,片刻道证从车中取出一盏香炉,拈了三柱香插在上面,正欲点燃,那黑衣人却执剑而至,还不及看他出招,手中三柱香俱都少了半截,听那黑衣人冷冷道:“只半柱香。”
林剑澜苦笑道:“半柱香也好,我这人生还未过的大半,哪用得到整支?只是连累了你。”这后一句却是对着万秀说的,万秀听的几欲晕倒,只怔怔望着林剑澜流泪不已。
那边道证已将香点燃,放在林剑澜面前,昙宗喃喃颂经之声在这深夜密林之中尤其清晰:“……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对万秀来说,那半柱香便是平生中燃的最快的一次,抬头见林剑澜坐在地上,头低低伏在胳膊上看不见表情,更加觉得心碎肠断。
那香对云梦稹和黑衣人则是燃的太过缓慢,见那月色下三星红点渐渐向下移去,终于到了底端方才熄灭,昙宗正念道:“……出如是等不可说不可说音已,娑婆世界,及他方国土,有无量亿天龙鬼神……”见那香熄灭,顿时怔住,不知是否该继续下去,听那黑衣人道:“香已燃尽,御寇司还是第一次厚待你这样的临死之人。”说罢向林剑澜走去,却是全身一软,丝毫没有力气,连手中长剑也握不牢靠,一下子瘫坐在地,与此同时听那空地边的树林中有些响动,心中顿时大惊,立即向云梦稹望去,却见他也是跌坐地上,面露苦笑。环顾四周,二十多人在此树林中东倒西歪,竟齐齐遭了他人的暗算。
此时地上一人方动了动,却是不言语,捂着鼻子直向林边踉踉跄跄的冲去,半晌方才回来,右手却又扶了一人进来,左手仍是捂住口鼻,将那人也放在空地上,只眼睛露出笑意,对着万秀道:“憋死我了!”
万秀当真是又惊又喜,哭着笑道:“你、你吓死我了!他又是谁?”
众人望去,那人一袭白衣,竟又是个蒙面之人,虽有些怀疑便是此人下毒,世上又哪有下毒的把自己毒倒的道理?想了想便明白过来,想必也是个尾随跟踪之人,一并被毒倒,当真是十分倒霉。
林剑澜不再说话,摇了摇手,重又奔出林去,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空地中檀香气味方才散尽,昙宗离寺之时不过是提不起内力,其余倒是一切如常,此刻症状加剧,也是全身酸软,看林剑澜却能行动,心中不禁道:“难道真是这少年下毒?即便为了探询他父亲之事,也不必做的如此决绝。”
第二十四回 兰因道何如
这在场众人又何尝不是这般想法,看着林剑澜的眼神俱是带着一股恨意,云梦稹向旁边望去,那黑衣人反而面色平静下来,不由暗自埋怨自己竟多生事端,却不肯服软,道:“终日打雁,竟叫雁啄了眼!昙宗方丈,你这经文只怕是给自己念的了!”
林剑澜并不答话,心中已隐隐能确定这毒需要檀香方能触发,其余人俱是习武之人,只万秀是重病在身,倒颇为担心,向她走去,见她重将毯子围了围道:“林公子,他们怎么都不能动了?”
林剑澜见她行动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心中惊道:“为何她似乎并未受影响?”上前将她扶起送入马车内,道:“阿秀,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见万秀摇摇头,又道:“现在外面风大,你且在里面休息,静静观看就好。”心中却疑惑之至,暗道:“她从家中出来,与我同吃同行,也一同去了那慈恩寺,方才那半柱香燃完,我因屏住了呼吸才未再中毒,其余人皆是全身瘫软无力,她却无碍,这是为何?”
正思忖间,听那云梦稹道:“昙宗方丈,恐怕此次又要劳烦你做个调解,若他以后不再与大智长老来往,将我们身上之毒解了,今夜之事便就此作罢,我们御寇司也不再追究于他。”
那黑衣人也道:“这已经是极为例外了,否则方丈也知御寇司背后是什么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日后终也无法逃脱。”
昙宗道:“御寇司一号二号人物齐齐委托老衲,老衲焉能不从,唉,只是现在老衲也是肉在俎上,不知他可会听得进老衲的奉劝。”
林剑澜刚将那车帘卷起,冷不丁听到这“二号人物”,浑身一个机灵,慢慢回过头来,向那黑衣人望去,年永寿那屋中满墙淋漓血迹和雷阚临死之状在眼前交替不休,心中道:“难怪,难怪,为何我没有猜出来?能与云梦稹并架同行,即便遮掩本来面目却丝毫不显逊色,若不是那御寇司的二号人物,又会是哪个?”
林剑澜一步步向那黑衣人走去,手竟情不自禁的伸了出去,此刻他心中只想知道那黑纱之下的面目究竟如何,口中喃喃道:“冠世墨玉,你便是那冠世墨玉么?”
那黑衣人却略显惊讶,道:“你如何得知我在司中名号?”
林剑澜面色大变,悲愤道:“你……你竟……”此时他手已经将那覆面的黑纱捏在手中,只轻轻一揭,便能看清这冠世墨玉的真正面目,却是一阵抖动,那黑衣人眼中此时方露出焦急惊骇之色,显是极不愿自己真实面目暴光,汗珠已从额头涔涔而下。
却听林边一阵马匹鸣叫喧哗之声,一骑马飞奔至这空地之中,马上之人用力勒住,道:“各位可无碍么?”
见此人,林剑澜一愣,惊道:“唐长老,你怎会到了此处?”
那马上之人正是唐子慕,他跃下马来,环视众人,苦笑道:“我是听说大智长老既将南下,为了见大智长老一面而来,在此巧遇各位,真是有缘。”
林剑澜道:“唐兄居然也与大智长老相识……”
唐子慕道面露疑惑之色道:“在下偶然拜谒少林寺时,听到过大智长老讲法,还与他请教过,因此熟识。倒是各位,以在下看来都是什么不相干的人物,怎会在这树林中齐聚?”
林剑澜心道:“听那陆莲言道,这十余年来,凡与大智长老接触之人,都被御寇司暗中解决,为何他还能无恙,他这番话恐怕是谎言了。”却不揭穿,淡淡道:“我们这一干人等,俱中了不知名的怪毒,内力尽失了,在下被他们猜疑便是这下毒之人,岂不知在下是中毒最早的一个。说起不相干,唐兄恰巧说错了,这些人,除了这位白衣的客人之外,都与在下有着极大的关系。”
那白衣人倒还平静,呵呵笑道:“在下恐怕是最无辜的一人了,是受人所托暗?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