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剑歌
,风头一时之间天下无两,正是一鼓作气杀回洛阳长安之时,却不知何故他反而选择挥兵南下,连吃了几回败仗,最后高邮一役,一败涂地。”
林剑澜颤声道:“这与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唐子慕道:“这三人中‘风竹’最为年轻,但却智计过人,沉稳之至,并无丝毫年轻人惯有的恃才傲物之气,传言瘦西湖畔与徐司马一次相见便已受他青眼有加,再加之大智长老和‘乱松’极力推崇,他不到而立之年便做了扬州义军的首席军师。”
说到此处,唐子慕望向林剑澜道:“还有些事情,虽不是什么很相关的事,不过对于林公子来说,一点一滴都弥足珍贵。”
林剑澜自见唐子慕以来第一次觉得他竟如此善解人意,并非自己所想那般可恶,嗓子略有哽咽道:“多谢唐兄。”
唐子慕道:“林公子让人见了便生亲切之意,恐怕容貌也和‘风竹’极为相似,令尊他容貌俊秀,令人见而忘俗,对人则无论贵贱,俱是十分亲切,据传有许多女子属意于他,其中便有徐司马的千金。”
林剑澜一阵愕然,不知道唐子慕所说的这位徐司马的千金是否就是大智长老口中的“她”,急道:“可是父亲离家之时便已经有了母亲……还有了我,那些女子难道不知道么?”
唐子慕笑道:“这自然是‘风竹’刻意隐瞒了自己有家室,却徒自让那些怀春少女伤情。只是,越是隐瞒,越能显出他对你和你母亲十分在意,他心中知道一旦失败,便会连累家人,因此还不如做个断线的风筝,即便他出了事,却无人能找到你们,你们仍可平平安安的度日。林公子,他为人如何姑且不论,只是对你们确是用心良苦。”
林剑澜忍到此时,终被唐子慕这话感动,眼泪簌簌而落,那马车中递出一条帕子,他伸手接过,擦了擦,又听唐子慕道:“徐敬业若是大功告成,便是唐室第一功臣,他的女儿美貌端丽,才华过人,自然有许多青年才俊追求,她却只在意‘风竹’一人,只是红颜薄命,高邮一役,听说她烈火中投江而死。”
骆宾王沉默多时,此刻终于开口道:“提这些琐事作甚……”
唐子慕道:“刚才‘乱松’曾说过,带兵打仗,若几人各执己见,只会让主帅摇摆不定意志不坚,自按照‘风竹’之策连连得胜后,队伍越发壮大,他又颇善军营中鼓舞士气之法,行令严格又不失人情,因此到后来,‘风竹’成了徐敬业最为倚重之人,那歌谣因他年轻,将他放在末位,实则在当时,他的地位在三人中最高。两位,我说的可对么?”
骆宾王与那白衣人对视一眼,嘿然良久,方点点头,道:“不错,到了无法挽回之时,才徒然愤恨,百无一用是书生。”
唐子慕道:“徐敬业能有当日的声势,你父功不可没,听闻当时决策之时,全军紧要的人物齐聚一堂,商略是北上进攻洛阳,还是南下先取常州、润州。因为是极为重要的决策,所以南下与北上两种主张各执一词,坚持南下的俱都认为,还未到决战之时,可尽量扩充势力,站稳脚跟,若有闪失,尚有退路。‘风竹’力排众议,其余话晚辈已经不太记得,唯有一句至今难忘,他言道:‘为义举,有何惧哉?岂有大功将成而做妇人状乎?应一鼓作气,长驱直入杀奔洛阳,还我清平天下!愿司马勿忘举兵之志!’由此陈词,其余人无不叹服,才定下北上洛阳之策。”
林剑澜道:“既然我父亲已然提议北上攻取洛阳,为何徐敬业失事还要算在他的头上?”
唐子慕道:“世上最善变、最易动摇的便是人心,当军队各方面筹备妥当之时,徐敬业忽然转了念头,要南下攻取润州,而你父也持赞成之意。”
林剑澜强自道:“若是徐敬业打定了主意无法说动呢?我父亲又有何罪过?”
唐子慕见他急切辩解,扶住他肩膀道:“林公子莫急,听我说完。徐敬业打仗并不拿手,平日也最为仰赖‘风竹’的建议,既然是众人齐心定出的决策,他不会轻易更改,若有改变,只能是‘风竹’背着众人对他重又提议,方才动摇了他北上之念。众人虽然心存疑惑,然而攻下了润州,倒也不坏,却不料那时李孝逸的大军已经逼近了扬州,徐敬业自称‘扬州司马’,对这个起家之地自然极为重视,便又从润州折回,在高邮迎战。李孝逸在义军手中颇吃过几回败仗,按理说,即便到了这步,输赢也还未定,况且还有‘风竹’从旁参详,却不料节节败退,预先的计策和部署仿佛早被对方知道一般,最后被李孝逸使了火攻之计,粮草燃成一片,目睹之人曾道营中一片火海,无数人争先跳入江中,然则江水也烧得滚热,跳下去后惨叫呼号连连,听那声音如入地狱一般。”
云梦稹二人虽奉命行事,原由却始终不知,此时听唐子慕这般仔细的讲来,竟听的极为入神,双眼只盯着唐子慕,盼他将过往一咕脑俱都吐露出来。
林剑澜却听的心中发颤,道:“即便如此……”
还未等到他辩解,却被骆宾王打断:“林施主,你莫要争辩了,挥军南下,或许有另外的考虑,若是选错了决策,全军溃败便并非他一人之责,老衲虽然不才,却也知战场变数极大,不会凭空污妄他。”
他只是看着那火堆,眼中面上俱都映着火红,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幽幽道:“徐司马兵败后逃往润州,再溃不成军也不会丢下女儿不管,是她自己不愿意走。投江之时,她只站在火中,发稍被四周火焰燎的卷起,衣袂也燃了起来,谁让她出来,她都不肯,谁若要进去,她便要将手中的匕首扎在自己的心上,火中只听她言道:‘我为何要相信了他,为何私自替他送了那么一封信?他说不会害了父亲,哈哈,哈哈哈。’我们在下面只觉得这之中另有隐情,便问她是哪个让她送信,送什么,她却不再回答,只四下张望,口中喃喃道:‘霄羽,霄羽,你在哪里?我为你送了信,你为何还是不跟我一处?’那火已经是越燃越大,若再不救她,她便要被活活烧死,‘乱松’抢上前去,可是却不及她的刀快,她胸前瞬间便泅湿了一大块血红,然后便翻下江去了。十几年来,老衲眼中始终有她的容貌,心中也一直有个解不开的疑问,为何那般烈火却始终烤不干她脸上那两行泪水?”
第二十六回 佛心释莲华
那白衣人喟然一叹,将头深深埋下,想也是十分伤情,唐子慕叹道:“这段晚辈未曾听闻,原来徐小姐一番情深意重,反为‘风竹’所用。在下只听说李孝逸军中接到书信,那信中将徐敬业军中部署俱都仔仔细细的画了出来,还为他写明了破敌之策,那信笺并未署名,只在那信笺下角画了几片竹叶。”
林剑澜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万秀坐在车中,轻轻掀开车帘,见林剑澜脸色在月色下更显苍白,慢慢转向自己,嘴唇略有发颤,神情似哭非哭,眼中虽没有泪水,眼中却是空洞无物,似乎什么都未看在眼中,整个一张脸透露着浓浓的失望与哀伤,心中顿觉一阵绞痛,暗道:“他父亲明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却利用了那女子对他一片痴心替他卖友通敌,以林公子为人,定然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竟然如此卑劣。唉,都是我不好,为何要让他追寻自己父亲的下落?让他现在受到十倍百倍的打击?”心中却又想:“或许那位女子,明知他不过是利用自己,却仍是想赌一回,若是林公子也这般待我,我……我还是不会怨他,唉,我在胡思乱想什么,林公子并不是这样的人。”
众人皆是一片沉默,偶有夜鸟几声惊啼过后,却是更加静谧,唐子慕忽笑了一下,道:“大智长老说,‘风竹’卖友求荣,卖友自然无需置疑,求荣却是未必,若依常论,助李孝逸大破徐敬业义军,定有一场大富贵等着他,以他的才能,在朝中谋取一官半职也并非难事,然而在高邮一役后,‘风竹’便不知下落。”
唐子慕略停了一下,转头望向云梦稹道:“昔日的骆宾王世间传言兵败后自杀,实则今圣爱惜他才华,不忍杀之,责令其削发为僧,御赐法号大智,然而十余年来仍是派人监视,为免其与徐敬业余党联系,每隔一年,便要换一处寺庙,可见今圣对当年之事忌惮到了何种地步。”
林剑澜此时已心智大乱,听了此言只迷迷糊糊想道:“难怪昙宗带着那么多各寺住持长途奔波,却对我无法言明,原来是上面的命令,估计他们也并不知道大智的身份。”
唐子慕道:“虽十几年过去,今圣却始终觉得星火可以燎原,些小遗漏便可能铸成大错,因此‘风竹’与‘乱松’一直都在御寇司榜单之上,然而通缉令却是天差地别,‘乱松’位列三君子之一,以万两黄金悬赏其性命,还有无数赏赐,‘风竹’则是只需寻他下落,不可伤其性命,若是寻到了,同样也是厚加封赏。二人待遇如此不同,也能略微看出,当年报信给李孝逸之人便是‘风竹’,只可笑的是,此人再未出现过,当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林剑澜此时听了这最后一句,心中一抖,暗道:“那便怎么样?那便怎么样?即使他活着,我知道他行为卑劣到了不可饶恕的地步,还会去找他,会认他做爹爹么?还会问他为何如此行事么?大错已经铸成,害了无数义士的性命,即便有苦衷那又如何?”想到此真是万念俱灰,林霄羽为何辗转到了扬州,他母亲又在何处,那‘张大哥’又是谁,去了何处种种疑问都已经无关紧要,心中只想将这一切抛开,自己仍是那个只有一个外婆、一个青叔的无知少年。
众人见林剑澜垂头呆立,心中俱是百感交集,半晌昙宗方道:“记得昔日匡义帮前,老衲曾对林施主道:‘关北江南,千里来此,万事皆有缘法’,今日之事,既是一个‘缘’字,又非一个‘缘’字便能解释,大智长老为人通达,也不会迁罪于你。”
骆宾王道:“老衲怪你何来,只一句话,曾对施主说过,剑为君子之器,施主既以剑为名,谨拒小人之行,莫忘君子之正。”
林剑澜见他闭目合十,身上哪里还有昔日意气风发风采风流的模样,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僧人,心中一酸,道:“晚辈谨领教诲,不敢请二位谅解,晚辈再不情愿,也是林霄羽之子,若以后有什么差遣,晚辈无不从命,以偿还我父罪恶之万一。”
那“乱松”却不言语,林剑澜心道:“大智长老修行十数年方才看淡这世上恩怨,他若仍是怨恨,也是常情。”却听唐子慕道:“林公子,在下所知便只这么多,可否将众人之毒解开?”
林剑澜一怔,道:“这毒并不是在下下的,我也只是能猜测出此毒须檀香才能引动……啊!” 面上一阵惊异,他经历方才那番打击,一直无暇思考此毒是何人所下,此刻重新想来,心念一动,思考片刻,便急急奔了出去,来回十数次,如刚才一般将那些中毒的方丈背回到这火堆附近放下。又环顾四周,将离火堆较远之人一一挪近前来。
众人见他如此行事,显是有了解毒之法,见林剑澜却又有些犹豫,片刻方咬了咬牙,奔向那马车之中,低低细语,过了些许时候方拿了一样物事出来,极为爱惜的轻轻抚摸,到了火堆处,众人方看清是一本书册。
林剑澜颤声道:“这书册便是解药了,在下会将这书页慢慢投至火中,各位试着运力辅助,若恢复功力,便告知在下一声。”说罢将那书页一页页撕下,丢入火中。
万秀仅仅攥着车帘,见此情景,不禁轻声抽泣起来,泪珠滚滚而落,林剑澜道:“‘乱松’前辈,你方才说是暗地里关照万姑娘而来,若此番解了毒,烦请回去告诉她母亲,说我仍会带阿秀去该去之处,但解药已经被我焚烧,莫要再轻易行事,否则阿秀姑娘身体安危在下不能担保。”
云梦稹等人俱是七窍心思的人,听了这话不禁齐齐向那马车看去,林剑澜此言似乎便是说马车中的这位女孩儿的母亲下了毒。万秀却已经大声哭了起来,林剑澜接着柔声道:“阿秀,你不要哭了,这书若能解毒,也算是我父亲赎了些许罪过。”
林剑澜声音虽强自平静,手却在不停的颤抖,那书页中的干枯梨花,被他一次次拿出夹到前面,“乱松”与大智长老听他说的奇怪,向那翻飞在火堆中的燃烧书页看去,顿时都是面露了然之色。
那诗集已被撕去过半,忽听“铮”的一声,那黑衣人已然站起,手执长剑,直指“乱松”道:“挂名数载,今日相逢,在下在其位不得不谋其事,得罪了!”说罢便向“乱松”攻去,剑法比与林剑澜对敌之时犀利了数倍,云梦稹也暗自运力,那拂尘丝如长针般齐齐张开,长身而上,加入战团,显然是内力已经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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