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鸳鸯坠
廖、胡二人走至白云观前,却见观门紧闭,杳无声息。日出之时,一般庙院早已山门大开,香烟袅袅,钟磬齐鸣,诵经声响,这白云观何以异常?廖展雄扣门数声,并无回应,遂伸掌向门上按去,“嘎”的一声响,门闩震断,推门入内。
二人穿过两进大殿,却空无一人,心中均道:古怪!继而走至天井,忽听到东厢房有说话之声,于是二人提剑在手,步进房内,只见有十多个道士围着一张大床,在那里七嘴八舌。
廖展雄大喝道:“五毒道长,快来受死!”
众道士闻言转身抬头,其中一道士面如土色,“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声音颤抖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其余道士见状,都跪了下来,口喊“饶命。”
廖展雄甚是纳罕,问道:“哪个是五毒道长?”
先跪下的那道士道:“师父今晨已给飞天蜈蚣蛊咬死了。”
廖展雄道:“什么飞天蜈蚣蛊?怎么会咬死你师父?都站起来回话!”众道士窸窸窣窣地站起身来,兀自惊恐。
那道士道:“回二位大侠话,昨日二位前来探岭,给一个去岭腰挑水的小道士发现,他回来说了,师父便命小人跟踪二位。小人一直跟至古丈城内客店,找店家打听清楚,回观如实禀告师父。当夜,师父连我们这些弟子也不让知晓,便放出飞天蜈蚣蛊与另一条蜈蚣蛊,欲取二位大侠性命。天刚亮时,师父在这丹房喊我们,说是用蛊偷袭二位,飞天蜈蚣蛊受伤返回,咬了他一口,要我们快拿解药。我们师兄弟见师父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左腮帮肿得老高,两个小孔直流黑水,身上还趴着那条死了的飞天蜈蚣蛊,才信他所言确实。众人一时慌了手脚,翻了好几个药箱,方才找到专解蜈蚣蛊毒的解药,哪知师父一连服了五颗,都不见效,在床上惨叫数声,天大亮时便咽气了。”
廖展雄走近床前,探身看了看五毒道长乌肿发亮的面孔,又命一道士解开他的衣服,翻过身来,见他背上确有一个硕大的蜈蚣血印,点了点头,自语道:“这就是了。”
胡宜秋在一旁道:“听说毒蛊听命于符帖,怎的会伤害它的主人?”
那道士道:“毒蛊听命于符术,一旦放出,必须见血,若伤人不中,便要回来咬放蛊之人。师父为了防这一手,才配制了各种蛊毒的解药。这次不知怎的,连服五颗蜈蚣蛊毒的解药也没有用,许是飞天蜈蚣蛊毒性太大,解药降它不住。”
廖展雄淡淡一笑道:“情因飞天蜈蚣蛊在偷袭在下时,中了我的子午闷心钉,钉上有三种蛇毒,散入了飞天蜈蚣蛊的躯体。飞天蜈蚣蛊咬你师父一口,蛇毒便随蜈蚣蛊毒注入他的体内,解蜈蚣蛊毒的解药岂能解得?也是你师父害人如麻,当有今日的下场!”
说罢,廖展雄在丹房内搜索起来,一会儿,找到了徐公公给五毒道长的书信与那颗夜明珠,揣入怀内,然后目光横视,炯炯有如利剑,在众道士脸上扫了一眼。众道士微微战栗,恐悚不安。
只听廖展雄说道:“尔等师父已自食其果。尔等也曾助纣为虐,从今以后当洗心革面,改邪归正,重新做人。若再为非作歹,传入我耳内,我即在千里之外,亦定赶来取尔等项上首级!”
众道士此时如获赦旨纶音,齐声道:“谨遵大侠吩咐。”
这些道士何以惧怕廖、胡二人如斯?原来众道士只是跟五毒道长学了点养蛊使毒的法儿,专干些丧天害理的事情,武功却是平平。眼见得飞天蜈蚣蛊也奈何不了二人,反致师父丧命,不知他们有何等高妙的法术,是以不敢造次,唯命是听。
当下廖展雄、胡宜秋与众道士走出丹房,走至后院。但见院内置有许多大缸,其上均反扣一口大缸,廖展雄问道:“这共养了多少蛊?”
先前那道士答道:“共有蛊五十八条。”
廖展雄着人取来几桶豆油与许多干柴,手指大缸道:“这些毒蛊危世已久,须尽数除灭。”遂将干柴浸以豆油,点成火把,命众道士掀开大缸,一一投了进去,又一一盖好。一时“啪啪”作响,腥气熏天,数十条毒蛊都随祝融氏去了。
此时廖展雄道:“白云观作恶多年,是个杀人魔窟,宜以火焚之。你们且把观内的财物平分了,即收拾行李,往别处谋生吧。”
众道士不敢多言,唯唯而已,忙乱了一番,纷纷下岭。
当时刮着北风,廖展雄站于白云观后屋上风,举火把点然房屋,与胡宜秋走出观门,笑道:“已依秋妹训示,将白云观夷为平地了。”
胡宜秋握住廖展雄的手,柔声道:“雄哥真好。”
廖、胡二人回转古丈城内客店,天色已然垂暮。二人用罢了晚饭,正在灯光下计议去葫芦寨之事,忽听“卜”的一声,有一物破窗而入。
廖展雄霍地跃出窗外,纵身屋面,只见一条人影一闪即逝,自思追之不上,只得回房,说道:“好快的身法!”
胡宜秋已打开方才抛进了纸球,见廖展雄回来,便递了过去,道:“这是何意?”
廖展雄接过一看,字迹熟悉,赫然狂草四字:“谨防袖箭”。沉吟片刻道:“这位高人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莫不是提醒我们,葫芦寨土司善用袖箭?”
第六章 苗寨女英(上)
葫芦寨位于古丈城西北四十五里处,坐落在武陵山区的一个山头上,是苗族土司的居所。
这一日,土司在书房内踱来踱去,正为如花似玉的杜姑娘不愿就范而苦恼,忽然一个苗汉前来禀告道:“寨外有两个汉族书生求见老爷。”
土司心绪烦闷,挥挥手道:“去,去!不见。”
那苗汉道:“他们说有一件礼物奉献给老爷。”
土司愣了愣,疑道:“噢!有这样的事?”这土司所结交的汉人,非官即商,并无儒士,是以诧疑。
那苗汉道:“是的,我看那年纪较大的书生,手里确实提着一个包裹。”
土司道:“请他们到厅堂会话。”跟着走出书房。
土司坐在厅堂之上,见苗汉领进两个书生,一穿青衫,一着紫衣,面孔白净,清秀中带有英气,似非等闲之辈,遂站起身来,表示礼迎。
二书生走进厅堂,抱拳施礼。那年较长者道:“小生廖展雄、胡宜秋拜见土司老爷。”
土司还了一礼,用汉话道:“二位雅士莅临敝寨,有何见教?”
廖展雄道:“土司老爷可认识五毒道长么?”
土司道:“有一面之缘,蜈蚣岭白云观便在敝寨南二十里处。说他怎的?”
廖展雄道:“五毒道长托小生带一件礼物,奉献土司老爷。”说着双手将一个布包裹呈上。
土司接了,说道:“道长还有什么吩咐么?”
廖展雄道:“道长请土司老爷把土家族杜老大的女儿放了,由小生带回。”
土司疑道:“雅士是道长什么人?道长有书信么?”
廖展雄道:“小生与道长也只一面之缘。至于有无书信,小生不知,许是放在包裹里。”
土司打开包裹,现出一层油纸,又剥开油纸,见里面竟是五毒道长的人头,面色骤变,衣袖一甩,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戏弄本司!”
廖展雄身形向右斜飘,躲过射来的三支袖箭,自语道:“果然不出那位高人所料。”
廖展雄身形站稳,笑道:“土司老爷何怒如斯?那五毒道长施放飞天蜈蚣蛊啮在下,却被在下击伤;飞天蜈蚣蛊伤后折转回头,咬死了五毒道长,那是他恶贯满盈,咎由自取。前不久尊驾以重金买通五毒道长,驱放蜈蚣蛊害死了杜老大,本当偿命。如今五毒道长既已死去,在下二人为着苗、土家两族和睦友善,才来贵寨相劝,请尊驾遣放杜姑娘,也是从善了结的意思。若尊驾执迷不悟,一意孤行,还望三思,不要重蹈五毒道长的覆辙才好。”
土司见与他相柜不过五尺,又猝不及防,三支袖箭竟被他全数躲过,当下大怒道:“哪来的两个小子,敢在我葫芦寨撒野,都给我拿下了!”
两个苗族健汉闻言跃至当前,抡大刀便砍,未待廖展雄出手,胡宜秋紫电剑已划了一个半孤,只听“锵、锵”两响,两把大刀已被削去尺余。须知这紫电剑乃是三国吴侯孙权六柄宝剑之一,戛金断玉,锋利无俦,普通钢刀碰上,焉能不断?
两个苗汉看着手中的半截刀,惊讶不已,在那儿发愣。胡宜秋出手如风,点了他们的“腰麻穴”,两苗汉顿时委之于地,动弹不得。这还是胡宜秋不愿伤生,以图善了,是以点倒苗汉而不取性命。
又有四个苗汉蹿上来,将胡宜秋围在核心,四把大刀一齐攻上。胡宜秋就地一个急旋身,紫电剑迎刀挥去,四个苗汉连忙撤刀,变招再进。胡宜秋剑走轻灵,拆招进招,与苗汉战在一处,难解难分。
土司看得真切,从腰间抽出二指宽的红毛宝刀,飞身离座,纵至当前,格开紫电剑,道:“且住!白衣女侠是你什么人?”
双方都住了手。胡宜秋道:“是在下师叔。怎么阁下认识?”
土司道:“岂止认识,当年我便败在她的普陀山越女剑下!她现在何处?”
胡宜秋道:“她老人家已归隐多年了,有什么过节尽可找在下了结。”
土司道:“难怪我一直寻不到她。阁下身为师侄,自愿一力承担,也无不可,今天在下便领教你的越女剑。看刀!”红毛宝刀向胡宜秋颈项卷到。
胡宜秋一低头,一招“玉女穿梭”,剑走偏锋,斫向对方腰际。土司似早已预料有此一招,侧身格碰,忽右肘外翻,红毛宝刀已然抵向胡宜秋胸前。
胡宜秋一个急斜身,堪堪避过,将那师门所传的越女剑法,一招招演出来。也不知土使的是什么刀法,胡宜秋的一招一式都在预料之中。无论从什么方位进招,连土司的衣襟也沾不到,而土司的红毛宝刀却招招辛辣,指向要害。
突然土司一招“追风赶月”,直斫对方左肩,因这一招来势太快,胡宜秋只得倒退三尺,哪知红毛宝刀已经附形而至,刺向咽喉,这下胡宜秋是万万无法躲过了。
值此紧要关头,廖展雄飞身挥剑一格,荡开了红毛宝刀,只震得土司倒退数步,虎口裂开,鲜血直流。
土司的红毛宝刀又称缅刀,系缅甸特有的精钢打造,也是斩钢削铁的宝刃,故此青霜、紫电剑削它不折。这红毛宝刀宽仅二指,薄如篾片,拿在手里,迎风闪动,不用时可插入作为腰带的刀鞘,类似软兵刃。大凡用这种兵刃的人,必然内功精湛,方能将刀使得笔直。而土司能将之直刺横斫,运用自如,可见内功造诣之深。
土司是骄横惯了的,压根儿没把这两个年轻人放在眼里,岂料给廖展雄横里一剑,竟震裂了虎口,不由得激凌凌打个寒战。他哪里知道,廖展雄内功已然炉火纯青,自是高他一筹,当年又饮了金丝鳝王血,力愈千斤,他焉能抵挡!
土司硬接一招,学得乖巧,不敢再碰宝剑,点到即收,在形势上已成后手。廖展雄风度翩翩,潇洒自如,施展开九华剑法,连攻三剑,说道:“尊驾不从善言,要见真章,切莫后悔!”
土司虽守多攻少,但一口红毛宝刀护住身形,闪展腾挪,灵如猿猴,在剑隙里穿梭,十招中也还能回击两三招,一时尚不至落败。
廖展雄仍笑容可掬,衣袂生风,虚晃剑锋,发声长啸,一招“梦笔生花”剑走中路,连刺土司前身九处穴道。土司见剑锋幻变,迅如雷电,无法接招,急使个“铁板桥”功夫,向后仰去,才险险地避过这招,即是如此,剑锋还是在他肚皮上擦过,将衣衫划了一个五寸长的口子。
廖展雄武功当真了得,剑锋下沉,变招“白鹤啄蚌”,刺向土司前胸的“膻中穴”。土司叫声“不好”,急切间向右跌地,又就地向左滚来,使出地趟刀中的“旋风卷叶”招数,削对方下盘。
廖展雄叫道:“好招法!”身形腾空而起。土司一个“鲤鱼打挺”,刚站立身形,青霜剑已对准他天灵盖劈下,慌得他脚尖点地,身形右飘,以刀平推剑面。
这一战廖展雄胜在剑法精妙,膂力过人,土司长在经验老道,应变有方,虽战了三四十合,廖展雄也拿他不下,只占了一个先手。
廖展雄见机改变战术,绕着土司兜圈子,游动进击,一招三式,虚实相间,虚多实少,意在消耗土司的体力。又战了两炷香工夫,果然奏效,土司已气力不济,鬓角沁汗。
土司败象已露,只见他紧攻两刀,迫退廖展雄,突地跳出圈外,双臂齐扬,袖箭飞蝗也似射向对方。廖展雄早已防他这着,大笑道:“雕虫小技也来班门弄斧!”手腕扬处,金钱镖满天飞舞,袖箭根根中折,掉落于地。土司心头一凛:这厮内力竟如此沉厚!
廖展雄欺身直上,剑走偏锋,指点土司胁下“期门穴”,土司身形右跨一步,宝刀灵若游蛇,已递向对方腰际。廖展雄身形微闪,伸左手拿捏土司右腕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