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鸳鸯坠






徐府内一时灯火俱明,“不要让刺客逃了!”“不要让刺客逃了!”呐喊之声,震耳欲聋。

文秉才长剑已与四名锦衣卫接了两招,突然想道:我怎的这般糊涂?图一时之痛快,却几乎误了戚将军的大事!三十六计走为上,不走更待何时?于是长剑划一道光孤,分刺眼前二人,趁二人闪避之隙,文秉才已然提气纵起,跳出圈外,三起三落,前跃十数丈,身法迅捷,不愧武当门人。

忽听脑后“嗖嗖”暗器之声,文秉才一矮身形,抓起一叠屋瓦,向后抛去,“哎呀”两声,显是有两人被瓦片击中。

在院中巡逻的锦衣卫,纷纷纵上房屋,拦住文秉才的去路。文秉才又是两叠瓦片,向前抛去,有三人给击中面部,鲜血直淋。众卫士为之一愣,文秉才已欺至当前,挥剑连斫,有两人中剑滚下屋面。文秉才心道:这些锦衣卫不过是滥竽充数的泛泛之辈!

就在这稍一挡搁之际,后面的四名锦衣卫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业已赶到,刀剑齐抵文秉才的后心。文秉才斜向纵去,落在旁边一厢房之上,身形再起,跃上前在的正屋,侧身甩手,一叠瓦片向后飞去。后面那四名锦衣卫已有两人吃过这瓦片的亏,是以注意提防,倒也未被击中,但行动稍慢,文秉才又跃出数丈,回手又是一叠瓦片。

文秉才时起时落,以瓦片开路,前抛后掷,但见瓦片飞舞,破空之声不绝,宛如天女散花,煞是好看。

投身锦衣卫者,武林败类居多,本来无甚高手,何况四名高手已撤至厅堂防护?文秉才左突右荡,灵动之极,抓起瓦片一叠叠抛出,顷刻间摆脱了前阻后追之敌,施展绝好轻功,逃得无影无踪了。

且说岳平自廖展雄、胡宜秋走后在家养伤,但却成天价闷闷不乐,烦躁异常,寻思:我何日才能去见师父?后来伤势好了些,急欲动身,其父岳山只是不依。

岳平无奈,只得按下性子,好在伤势好转,便拿出长剑,演练起来。他决意去福建杀敌,报效国家,是以练起剑来,起早带晚,格外用心。他禀性聪明,又兼勤奋,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七十二式九华剑倒也给他练熟了。

岳平天天与父亲纠缠,岳山给他缠得不耐烦,又见他伤势已无大碍,于是收拾行囊,打发他上路。岳平狂呼雀跃,好不快活,但要离别朝夕相处的父亲,又依依不舍,流下许多眼泪。岳山也不舍他去,但儿子要杀敌建功,做父亲的总不能误了他,故此强忍泪水,送岳平至官道,叮咛再三,方始缓缓转回。

一日午牌时分,岳平行至南直隶与浙江交界的千秋关。这千秋关是天目山的一个山口,在两山夹谷中,有一条小街,因已入寒冬,行人稀少,北风呼啸,小街上显得冷清萧条

岳平初次离家出门,一个半大的孩子,背着重重的行囊,行走于他乡异壤,见此萧索景象,神情上不免带三分凄冷。但他时时告戒自己:我此番去杀倭寇,像师父那样去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难道还能小孩家子气么?

岳平踏在千秋关小街的青石路上,此时腹中饥饿,左右顾盼,欲寻一家饭店充饥。抬头看见一个酒幌子,迎风招展,于是跨进这家店去,嚷道:“店家,快拿吃的来!”将行囊放在桌上,找一个凳子坐下。

店家走过来,擦了擦桌子,问道:“这位小哥,吃些什么?可用酒么?”

岳平道:“不用酒,只要能填肚子,什么都行,越快越好。”

店家道:“现成的肉包子,拿几只来可好?”

岳平道:“很好,很好。快拿,快拿!”

店家转身拿来八只肉包子,岳平两口一个,囫囵吞下。待吃到第三只肉包子时,岳平叫道:“店家,这肉酸滋滋的,怎么有脚丫子味?”

此时有一个年轻人正跨进店来,店家忙道:“莫嚷,莫嚷,或许是猪蹄肉没洗干净。小哥,我给你换几只来。”端起盛包子的盘儿,向后厨走去,一面对刚进来的那年轻人道:“客官,稍坐片刻,马上就来。”

店家换了包子转来,放在岳平桌上,说声:“小哥请用”,便走向那年轻人,道:“客官,需用些什么?”

那年轻人道:“半斤卤牛肉,半斤卤猪耳,一斤绍兴老酒。”

店家道:“好罗,就来!”又到后面厨房去了。

在店家拿来酒菜招呼那年轻人之时,岳平的八只包子已然吃得精光,说道:“店家,拿一壶茶来。”

店家忙道:“就来,就来。”转身去了。

老大一会儿,茶还没送来,岳平用眼瞟那年轻人,菜只动了少许,便伏于桌上,心道:这位老兄太也不胜酒力,一斤绍兴老酒喝下去,竟会醉了。

岳平正在出神,店家送来了茶,给他满上一杯,道:“水刚刚开,叫小哥久等了,多有得罪。这是上等的毛峰,‘二旗一枪’味道香极了,小哥请用。”

岳平一口气吃了八只肉包子,着实渴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口道:“确是好茶。”店家又满了一杯,又一饮而尽。俄顷,岳平但觉天地旋转,头晕目眩,把握不定,一头栽倒。

店家拍手笑道:“倒也,倒也。都着了,都着了。”一面背起岳平,一面提起他那硕大的行囊,口里嘟囔着:“里头怕有不少财物呢。”向后院走去。

须臾,店家又走进店堂,去背那个年轻人,只听得“哎呀”一声,店家瘫软于地,原来被那年轻人点了穴道。

那年轻人快步走向后院,见柴房内有一个大汉,满身油垢,正在打开岳平的行囊。行囊内只有几件换洗衣服,一些零碎银子及一口袋板栗。

那大汉骂道:“原来是只土鳖子!”手持一把杀猪尖刀,走向躺在地上的岳平,自语道:“放了你的血,好做包子。”说话间尖刀向岳平喉头刺去。只听得“哎哟!当啷!”大汉腕上已中了一枝铁镖。

那年轻人跟着纵进柴房,一剑刺入大汉的胸膛,身法矫捷之极。他随即去厨房舀了一碗清水,掏出解药,给岳平灌下。不大会儿,岳平转醒过来。

岳平立起身,呆了呆,才知就里,忙施礼道:“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那年轻人道:“稍等片刻,我就来。”一瞬间将店家提进柴房,也是一剑,结果性命。

岳平抱拳道:“未请教这位大哥尊姓大名?”

那年轻人道:“在下文秉才。不知小兄弟上下称呼,因何到此?”

岳平道:“小弟岳平,家住南直隶安庆府桐城县,前往福建戚继光大营,去找我恩师廖展雄,途经此地。”

文秉才喜道:“原来是廖大侠的高足,幸会,幸会!”

岳平惊喜道:“怎么文大哥认识我师父?”

文秉才笑道:“岂止认识?在江西他还救过我的命呢。”遂将仙槎小店之事说了。

岳平也笑道:“我师父救了文大哥,此刻文大哥又救了我,真是再巧不过。”又道:“小弟见文大哥先我伏于桌上,怎么反倒来救我?”

文秉才道:“我一进店门,听岳兄弟说肉包子有脚丫子味,就猜想那是人肉包子,知道这是黑店,是以事先服了解药,佯装着了道,看他如何处置,果然料中了。”

岳平道:“小弟初次出门,哪知世事如此险恶,着实令人胆寒!不知文大哥刻下前往何处?”

文秉才道:“回福建大营去。”

岳平道:“好极了!小弟随文大哥一路,便放心了。”

文、岳二人年纪相差不多,兼是志同道合,此番搭伴而走,比之先前各自踽踽独行,增添了许多乐趣与欢笑。

眼见得走出天目山区,将要踏上杭嘉湖平原,忽然前方出现一个小山岭,挡往了去路,文、岳二人只好沿山脚绕行。行至山脚下,突地唿哨声响,从山上冲下一伙人来,为首的却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第七章 侠闹徐府(下)

文、岳二人展目望去,但见一女子着粉红色紧身小袄,年可十八九,一女子着湖蓝色紧身小袄,年十六七,俱是梨脸桃腮,黛眉杏眼,手握短剑,亭亭玉立,秀丽中带有英爽,风姿楚楚。

只听那红袄女子吆喝道:“呔!二位当真不懂规矩么?从这双姑岭下经过,丢下你们的买路钱财!”一对水灵灵的眸子,盯住岳平的行囊。

岳平心道:里面是一口袋板栗,孝敬我师父的,你怎的错认是钱财?

文秉才看了看二女子,有十分可人之处,暗自寻思:两个妙龄绝色女子,何以在此落草为寇?则抱拳道:“二位寨主,在下二人有公务在身,途经宝地,只因行时匆忙,没带许多银两,还望寨主开恩,借一条道吧。”

红袄女子道:“你这肥羊,说得倒也轻巧,把你们的行囊包袱留下,本姑娘便借道与你。”

文秉才道:“在下要是不情愿呢?”

红袄女子道:“休想过得此岭!”

文秉才不再多话,亮出长剑,左手捏住剑诀,右手剑微微一抖,一招“仙人指路”,当胸刺去,呼道:“看剑!”红袄女子腰肢款动,“腾蛟起凤”,拆招进招,短剑斫来。文秉才剑招未老,从短剑下滑出,一招“苍龙摆尾”,向她的右臂平推,出手迅捷,如同电光石火。

红袄女子心头一怔,疾回剑自护,左跨一步,剑走偏锋,甩手一剑,向对方胁下点去,身法轻灵之极。文秉才叫声:“好剑法!”长剑横递,剑锋已搭上短剑,一翻手腕,硬是将短剑压下,左手骈指如戟,去点那女子腰际。红袄女子叫道:“好身手!”斜飘三尺,急忙避过。

文秉才心道:若打发不了这妮子,今天怎能过得此岭?展开武当派的滚珠剑法,剑光闪动,呼呼生风,风中夹着滚珠碰击之声,如掣电惊雷,龙吟虎啸,将红袄女子罩在一片剑光珠声之中。

红袄女子轻灵小巧,身法奇快,短剑挥舞柔中带刚,门户封得严严的,守中有攻,时不时还上一招两式。文秉才一柄长剑舞起,变幻无定,神鬼莫测,强攻兼守,忽走中路,ωwω。∪Мdtxt。còМ=》提供ūМd/tΧt电子书下載忽走偏锋,点斫刺撩,威势逼人,一招紧似一招,三十招后,已占上风。

红袄女子终是气力不济,在文秉才辛辣凌厉的攻势下,已然香汗沁沁,芳喘吁吁。

在一旁观战的蓝袄女子,情知不妙,喊道:“三姐休慌,五妹来也。”挥剑急上,与那红袄女子双战文秉才。两柄短剑对一柄长剑,红蓝相间,围绕文秉才游动,即便如此,也只是堪堪打个平手。

岳平见状,岂能袖手旁观?长剑一挽,欺身直上,嚷道:“休得以多凌少!”向蓝袄女子点去。蓝袄女子身形陡转,回手一剑“玉女穿梭”,直刺岳平咽喉梗嗓。岳平一矮身,短剑走空,长剑向上一撩,一招“后羿射日”,点向她前胸。蓝袄女子剑招使老,已是抽不回来,只得脚尖点地,向右纵出;此招虽是让过了,剑锋却贴身而过,不禁惊叫道:“好险!”

蓝袄女子身轻如燕,腾空跃起,一招“落日晚霞”,剑披岳平左肩。岳平口叫:“利害!”脚下毫不迟缓,一个盘龙绕步,欺至那女子左侧,剑舞长虹,向其背心斫去。蓝袄女子好身法,身形半旋,剑举过顶,一个“横架金梁”,“呛啷”声响,火花四溅。岳平这九华剑法,虽只学了五天,功夫尚浅,但与蓝袄女子相斗,却能略占先机,足见九华剑法之奥妙。

那红袄女子与文秉才又过了一二十招,眼看已是不支,疲惫急喘,但见她面如雨后桃花,芳露欲滴,目似霜前秋水,烟雾笼罩,端的是弱柳迎风,弯弯将折,短剑缓舞,险象环生。

忽然,她腾地纵出圈外,剑交左手,娇声道:“喂,你是武当门人么?”

文秉才亦住剑道:“不错。你的衡山剑使得还算可以。”

红袄女子道:“我送你一件东西看看,不知你认识不认识?”一扬手,一方罗帕飘然而至。

文秉才怕是暗器,不敢用手去接,挥剑一格,奇香异常,沁人肺腑,但觉头晕目眩,物景纵横,叫声:“惭愧!”,跌倒在地。

岳平与那蓝袄女子正在酣斗之际,忽见文秉才跌地,心头一怔,剑式走缓,那蓝袄女子盈盈笑道:“这位小哥,你也吃我一帕。”一方罗帕飘至面门,岳平叫道:“不好!”也学了他文大哥模样。

等到文、岳二人醒来之时,已被绑在大厅的木柱上。二人睁眼观看,只见上方锦垫交椅上,端坐着红、蓝两个女子,秋波清澈,笑容可人。

那红袄女子柔声问道:“敢问二位壮士高姓大名?”

文秉才怒道:“要杀便杀,何必费话!”

红袄女子笑中带嗔道:“哟,看你被人捆了,还逞英雄?本姑娘刀下不死无名之鬼!”

岳平心道:她们与我们无冤无仇,只不过要劫钱财,把行囊包袱留下也就罢了,总不至于伤害性命;若是弄恼了她,当真送了性命,却也不够合算。于是说道:“他叫文秉才,我叫岳平。”

红袄女子瞟了岳平一眼,道:“还是这位小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