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鸳鸯坠
拿婵住?br />
那妇人端了几盘菜肴,放置桌上。在灯光下,看清楚了,她那经灶火烘烤过的圆圆的脸蛋,犹如熟透了的红苹果,弹指欲破。但见她美眸睇眯,风情万种,娇柔动众,狐媚勾人,竟是一个身着艳服、年约二十五六的少妇。
那少妇嗲声道:“三位夜来寒舍,无以酬客,仅有小菜四色,水酒一壶,还望包涵一二。”
那狗嘴汉子眯缝着一对鼠目,瞅着她那红苹果的脸蛋,微笑道:“只要是大嫂做的菜,就是草根树皮,小弟也吃得鲜甜可口。”
那少妇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头,道:“偏你王小眼会说话。”转向另外两个汉子道:“龟尾君、小野君,妾身待慢了。”
龟尾、小野瞪着两双色眼,在她那红苹果的脸蛋上扫来扫去,像是要一口把她吞下似的,操着生硬的汉话,奸笑道:“游大嫂的话,客气的有。”
廖、胡二人心头一怔:原来是两个倭寇!
游大道:“诸位不必客套,快来吃酒,暖暖身子。”四人移坐桌边,推杯换盏,狼吞虎咽起来。
王小眼道:“美酒、美菜、美妇,当有美曲。请大嫂唱支家乡小曲,给大家助助性儿。龟尾兄、小野兄以为如何?”
少妇望了游大一眼,游大道:“娘子就唱一支吧。”
少妇悠悠而唱,调寄《梅花引》(明。刘基作)词曰:
晚云凝,晚云横,烟草茫茫云树平。杜鹃声,不堪听,别泪暗倾,良宵空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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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凄厉,泪水盈眶欲滴。
王小眼道:“大嫂想家了。”
游大道:“唱这悲恻恻的曲子,多没劲,换支甜美的曲儿。”
少妇转悲为喜,蛮腰款摆,斜坐到游大的腿上,轻启莺喉,唱了一词《少年游》(宋。周邦彦作),道:
并刀如水(并音“兵”,并州,今山西太原),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声音甜蜜悦耳如出谷黄莺,使人心醉。
王小眼摇晃着脑袋,用筷子敲打着桌子,为之伴奏,倒也节节入拍。少妇边唱边向他抛了几个飞眼,撩得他七魄出窍,骨软筋麻。
歌声甫落,游大狂叫道:“美哉!美酒,美菜,美妇,美曲!”一时得意忘形,将少妇搂近,在她红苹果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下,说道:“你这小妖精,太迷人了。”
王小眼、龟尾、小野一齐端起酒杯,道:“大嫂的曲儿唱得实在太美了,兄弟敬大嫂一杯。”那少妇也不推辞,随接随饮。
胡宜秋在窗外看得恶心欲呕,手握剑柄,即待抽出,廖展雄向她摆了摆手。
少妇将柔颊偎在游大脸上,却斜视着王小眼,秋波频送,风情暗传,勾得王小眼血管贲张,浑身不自在。
游大拥香温玉,借酒之力,飘飘然如在云端。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拇指大小,绿莹莹的,放在少妇雪嫩的纤手上,道:“小妖精,这个宝贝送给你。”
少妇嗲声道:“啥宝贝呀?”
游大道:“祖母绿。少说也值三万两银子。”
少妇道:“呀,值这许多钱?”王小眼、龟尾、小野贪婪的目光一齐射向少妇的纤手。
游大道:“还有许多宝贝呢。”将身旁的包袱放在少妇的腿上。
少妇道:“啥宝贝呀?”提包袱放置桌上,顺手解开,顿时珠光宝气,耀眼生花。王小眼、龟尾、小野贪婪的目光又射向包袱。
廖、胡二人看得清楚,尽是珠宝、金银、首饰之类,俱是一惊,暗道:这厮竟抢了这许多财宝!
游大道:“娘子,你可愿去日本?”
少妇道:“为啥要去日本?”
游大叹了气道:“戚继光太利害了!年前率六千骑驰援福建仙游,溃我二万之众,年后又攻克同安,逼萨摩王逃遁漳浦。一旦漳浦再破,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廖、胡二人相视而笑,均为戚家军告捷而高兴。
游大又道:“故此我与龟尾、小野、王小眼三位兄弟商量,寻机会逃往日本,方能免遭这场劫难。”
少妇道:“龟尾、小野二君是日本人,自是要回日本,你与王兄弟本是中国人,为啥要去日本?我看不如回我们浙江老家去吧。”
游大抚摸着她的脸蛋,叹了口气道:“妇人之见!我干了这许多年海贼,又投靠萨摩王,余姚城里哪个不知?一旦给官府查获,你就要第二次做寡妇了。”
少妇道:“可以到我娘家的村子里去呀。”
游大道:“那总不是办法。不要说在浙江省境,只要在中国境内,终有一天会落网的,故而只有逃到日本才可万全。”
少妇嘟囔道:“我怎能舍得离开故乡?”媚目又勾了王小眼一眼。
王小眼道:“大嫂的话不无道理,游大哥当慎重考虑才是。”
游大看到少妇与王小眼眉来眼去,早已存怒在心,这时再也抑制不住,“啪啪”打了王小眼两个嘴巴,骂道:“你这狗娘养的,安的什么心!”
王小眼大骂道:“你这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子是为了你么?老子是为大嫂着想。”出手疾如闪电,一柄铁剑已刺进游大的喉咙,透项而出!游大哼也没哼一声,当场了帐。
王小眼拉起少妇,一脚蹬倒游大,吐了一口唾味,道:“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突如其变,廖、胡二人吓了一跳。
王小眼紧紧搂抱着少妇,在她那红苹果的脸蛋上没命价地狂亲,边亲边道:“你这小妖精,可想杀我了!”
少妇做作地推了推他的脸,道:“龟尾君、小野君在这儿,这像什么样子。”对游大之死,毫不悲痛之感。
王小眼道:“来,我们三人将游大的财宝分了。龟尾、小野,你俩分那包袱,祖母绿归我。”
龟尾道:“不行!包袱的,统统的,也抵不上祖母绿。三人均分!”
王小眼道:“游大是你们杀的么?我杀死游大,游大的财宝应全数归我。现下分给你们一半,是讲兄弟义气,不要不知足!”俨然以胜利者自居。
龟尾一阵冷笑道:“你的狗娘养的,杀了游大,讲兄弟义气?鬼话!金钱、女人的干活!”
少妇道:“哟,不要吵了,烦死人了。”瞟了龟尾几眼,秋波灵动,勾魂摄魄。
王小眼起身戟指道:“你这倭狗,竟敢骂老子!”铁剑挥出,直斫龟尾面门。龟尾退后一步,以刀相迎。刀剑闪烁,不时相碰,迸出数点火花。
小野冷冷道:“杀死他,给游大的,报仇!”缓缓抽刀,悄悄转至王小眼身后,袭其背心。王小眼但觉背生寒风,回剑来格,然而前面龟尾的刀已经递来,只得斜移二尺,可惜慢了一步,左肩已然中刀,被拉了一个两寸长的口子,深入至骨,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襟。
少妇退至屋角,冷眼相看,间或露出狡狯的微笑。
王小眼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睁得滴溜溜圆,困兽般地吼道:“两条狗娘养的倭狗,老子同你们拼了!”一柄铁剑游斗两口倭刀,上下翻腾,左支右绌,门户严密,二倭寇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他。
龟尾、小野见王小眼左肩受伤,虽然凭一股血气支撑着,久战必然不支,故而并不用力拼杀,只是左右夹攻,死死地缠住他,不让他走脱。
果然,一盏茶工夫,因流血过多,王小眼左臂已渐萎软,使唤不灵,面色苍白,汗流如注,粗粗地喘着大声,防护圈越来越小。
龟尾一阵狞笑,道:“王小眼,快快跪下的,救饶吧!”
小野大叫道:“杀了他,给游大的,报仇!”
王小眼头晕目眩,眼前乱飞金星,手中铁剑胡乱地挥舞,全然没有章法,脚步也滞而无力,沉重蹒跚。
龟尾叫声:“着!”倭刀自胸而腹,将王小眼来了个大破膛,肠胃淌出了一大摊。他得意地嚎叫了两声,面孔狰狞可怖。
哪知,正值龟尾得意之际,小野的倭刀已捅进了他的胸膛,捅了一个透明窟窿。龟尾面色惊疑,直愣愣地望着小野,只说了声:“你……”便绝气而亡。
小野飞起一脚,将龟尾踢出五尺,骂道:“你的,狗娘养的倭狗,追随游大、王小眼去吧,省得争老子的!”昂起面孔,哈哈大笑,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须臾,小野走至桌边坐下,满饮一杯酒,忽然挥臂一扫,盘碗杯筷哗啦啦落地,而后打开几个包袱,堆满了一桌,光芒四射,金碧辉煌,又是一阵狂笑,道:“全是老子的了,哈哈哈!”
此时少妇走出屋角,至小野面前,但见她松敝着衣领,露出一痕雪脯,如脂如玉,对小野翘起大拇指,妩媚笑道:“小野君真了不起,英雄大大的!”
小野道:“小妖精,都是为了你的。”探手拦腰一搂,将她搂在怀内,胡乱摩挲起来。
廖、胡二人看到这里,不堪入目,转过脸去,正计议如何处置,只听那少妇嗲声道:“没杀的,轻一点。”
小野道:“小妖精,可愿与我到日本去?如今我已是个大大的富翁,跟着我,享不尽的快活。”
少妇沉吟片刻道:“到日本你可不能欺负我的。”
小野道:“我的宝贝儿,爱你疼你的来不及,怎敢欺负你的?”接着是一阵亲吻之声。
忽听得小野一声惨叫,廖、胡二人复眇目内视,但见少妇已然站起,整了整衣衫,骂道:“狗娘养的,竟敢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与你难兄们去阎王那里分赃吧!”小野却躺在地上,翻着白眼,胸口插了一把匕首,直没及柄,无疑是那少妇的杰作。
胡宜秋喊一声:“好狠毒的淫妇!”破窗入屋,紫光一闪,剑锋刺向少妇咽喉。
廖展雄后发先至,说道:“且慢!”指弹剑脊,剑锋偏斜五寸,擦少妇粉项而过,少妇的红苹果脸吓得苍白。
胡宜秋道:“不知廉耻,谋害亲夫,如此狠毒的淫妇,留她何用?”
廖展雄道:“须臾之间能令四名海寇丧命,虽然手段过于卑下,却也是壮义之举,且问个原由再说。”
少妇兀自战栗,压根底儿没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见眼前站着一对少年男女,那少女手握宝剑,怒目而视,以为是强盗来谋财害命的,哆嗦道:“二位英雄缺钱用么?这些财宝尽可拿去,可不能杀了我呀,我还有一个八岁的孩儿。”跪倒在地,叩头不已。
廖展雄道:“大嫂不必惊怕,快快起来,有话慢慢说。”两袖微拂,两股劲风托着她的身子,像是无形的手,将她托起。
少妇不知就里,仿佛中了魔法,更加害怕,再欲下跪,却又不能。
廖展雄道:“秋妹且收起宝剑。”又道:“大嫂不用慌恐,坐下来,我们有话问你。”
少妇见胡宜秋收了宝剑,迟疑地半个屁股坐到板凳上。胡宜秋也随廖展雄坐下。
廖展雄道:“我兄妹并非谋财害命之辈,只是路过此地,看见四个汉子身背包袱夜行,认为是歹徒,是以跟到这里。适才见大嫂挑动四人自相残杀,又手刃倭寇,未知缘由,还望见告。”
少妇仍在发愣,胡宜秋道:“我雄哥问你话呢!”
少妇定了定神,见二人确非歹人,才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贱妾本是浙江余姚人氏,娘家姓姚,十七岁上嫁给了城里开杂货铺的沈三财。贱妾过门后,上无公婆,又无叔姑,只夫妻二人,生活倒也和谐。不久又生下一个男孩,夫妻益发恩爱。”
胡宜秋道:“怎么会来到这里?”
姚氏道:“哪知在孩子刚满月的时候,海贼王直勾引倭寇在宁波登陆,将犯余姚,我夫妻便带着孩儿,远走福建避难。来到这小山沟,买了一块坡地,盖下三间茅舍,暂作栖身之处。丈夫仍操旧业,在当地收购些土特产品,去泉州贩卖,将本求利,日子勉强能够维持,打算等到家乡安定,就迁移回去。”
胡宜秋道:“王直已就戮四年多,你们为何迟迟不归?”
姚氏潸然泪下,唏嘘抽泣,良久叹道:“王直就戮,消息传来,我夫妻打点正欲就道,谁料在浙江战败的王直余部,扬帆南来,投靠了倭酋萨摩王。萨摩王臣服诸倭、海贼,其势力大振,出没于福建中南部及沿海,我们回浙江的道路已被堵塞。”
胡宜秋道:“可向西绕道北行呀!”
姚氏道:“我夫妻也想到这一层。正当我们犹豫留去之时,一天,突然来了五个倭寇,那为首的见我有几分姿色,杀死了我的丈夫,迫我相从。我誓死不从,他剥光我的衣服,我咬破了他的手,他一怒之下,拿刀要捅我的孩儿。你想,我死不打紧,我的孩儿一死便断了沈家的香火,我只得自身忍辱,保全我的孩儿,急忙说道:‘不要伤害我的孩儿!我依了你。’他野兽般地扑了过来……”
胡宜秋听到这儿,憎恶之心渐收,怜悯之情油生,眼圈儿有些红了,切齿骂道:“这该受千刀的倭寇!”又道:“后来你又怎么嫁给了海贼游大?”
姚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