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舞芍药
「天伯,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她突然问道。
「当然行,什么事?」
「你先坐下。」她把他请到花几前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看到她这么慎重,老管家不禁坐挺了身子。
「天伯,你现在还知晓一些江湖上的事吗?」
他大吃一惊,「小姐,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你回答我就是了。」
「好的。」天伯迟疑地道:「老奴已退出江湖很久了,江湖虽然诡谲多变,可是大抵也是脱不了那几大势力,虽然老奴隐身市井,却也能听到不少江湖传言……不知小姐这么问的用意是?」
「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谁﹖是江湖中人吗?」
「应该是,他看起来非常厉害的样子。」她咬着唇,想起了坚毅卓绝的白沧浪,心底既酸楚又甜蜜。
「小姐几时和江湖中人接触了?」他又是一惊。
她低叹,「一言难尽。」
她原想问问天伯,倘若白沧浪不是什么江湖上有名的人物,那么或者纠葛结怨不会太多,也许她能够说服他退出江湖,与她平平静静、恩恩爱爱地厮守一生。
虽然她知道这个法子根笨,可是此刻的她心乱如麻,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小姐想问什么人呢?」
「白沧浪。」
「白……白沧浪?」老管家脸色大变。
「怎么了﹖」芍药怯怯地问。
他紧张地看着她,「小姐,您怎么知道这个名宇?」
「我……」她实在不太敢说出口,「到底怎么了﹖」
「白沧浪是名动天下的第一杀手,行事亦正亦邪,但是所杀之人多半是恶人,自出道到现在,还未听说他刺杀过什么好人,可是此人行事诡异、武功深不可测,因此黑白两道都不敢得罪他。」
「原来他这么了不起呀﹗」她忍不住与有荣焉。
「小姐认识他?」
「我……」芍药这才领悟到问题的严重性,「天哪!他原来是个杀手。」
「小姐,您别吓我﹐老奴这把年纪了可禁不起吓,莫非小姐普见过白沧浪?」他紧盯着她,眼睛睁大。
「我是见过他。」她幽幽低叹,黯然神伤。
老管家大惊,「小姐……」
「没事,」她叹息,「不,也不是没事,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姐,莫非欺侮您的就是白沧浪?」
「不不不,他没有欺侮我,」她吞了口口水,小小声道:「至少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而是更严重。
一个名动天下的杀手要娶她,够严重了吧﹖
老管家看着她伤神的模样,不禁问道:「小姐,您快点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老奴快要憋死了。」
她恍惚地抬头,「你要憋死了﹖那快去如厕呀,不用陪着我了。」
老管家啼笑皆非,「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噢。」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陷入愁思中。
「小姐是不是和这个人见过面了?」他索性提出疑问,省得憋了满肚子的惊疑说不出口。
「嗯。」该怎么办呢?
「小姐跟他很熟?」他再试探。
「是。」她懊恼着。他这么有名,在江湖中结下的仇一定不少,若是退隐江湖,人家会放过他吗﹖
她的答案让老管家倒吸了口凉气。
他的忧心形于色,「小姐,那么他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他究竟对小姐有什么意图?」老管家颤抖着声音,眼神凌厉了起来。
若是白沧浪敢伤害小姐,他这个昔日横行江湖的大盗胡玉天就算是拚了老命,也会将他千刀万剐。
芍药想也不想便回答:「意图?没有什么意图,他只是想娶我。」
「小姐?」老管家惊叫。
「呃?什么﹖」她这才察觉自己漏了口风﹐「噢,糟了。」
老管家脸上露出一股杀气,倏地起身,「他竟敢打小姐的主意……」
「天伯,」她唤住他,自怜地苦笑道:「不是他打我的主意,而是我两情投意合。」
「小姐……」老管家愣住了。
她摇摇头,感伤地笑了,「没错,我喜欢上了一个江湖中人,还是个杀手。」
「小姐,」看着她这般难过的样子,他有些迟疑地开口,「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她缓缓抬眼。
「听说白沧浪的身世极为显赫,父亲这头是岭南炼刀大家白族,而母亲则是……四川唐门的大小姐唐艳艳。」
芍药脑子轰地一声,整个人晕眩了起来。
「小姐,您怎么了?」老管家急忙扶住她,将她搀到床边坐下。
芍药的一颗心深深地沉入谷底,「他是唐门的人?」
当年,四川唐门和武林寨共同逼死了她父亲!
虽然父亲已说过要她不追究过去恩怨,不要胸怀仇恨,可是她如何能忘记?
不去唐门寻仇是因为她誓言不踏足江湖,但是父亲的死毕竟和唐门有直接的关系,现在她居然和唐门后人有了肌肤之亲……
她又想到了曲灵烟,心头不由得一寒。
该不会是……
他与曲灵烟是表兄弟,怎会有不认识对方的道理﹖难道那天在翠堤桥上﹐他们联手在她面前演戏?
说不定是曲灵烟因为娶不到她而怀恨在心,故而请他的表兄弟出马,先掳掠了她的人和她的心﹐然后再加以戏弄?
她心瞬间冰冻到了极点。
尽管她不愿相信他会是这样的人,可是事实摆在她面前,尤其他是仇人的后人,这一点更教她无法释怀。
再想到今日的缠绵怜爱,她心底真是有说不出的痛——
芍药闭了闭眼睛,声音瞬间冷淡,「我明白了。天伯﹐我没事的。」
老管家忧心忡忡地着着她。怎么可能没事﹖瞧她面色若纸,心底一定是有说不出来的难过。
小姐从小性格便是淡泊恬静,就算遇上什么难受的事,若非潇洒地抛到九霄云外,要不就是放在心?头,什么形迹也不表露。
可是她这一次尽管面容平静,可是眼底眉梢却有无尽的凄然哀绝。
小姐方才说过,他们是两情相悦,那么……
「小姐,您很喜欢他对不对?」这是心碎的表情,他看得出来。
「我是大傻瓜。」她轻轻地道:「我爱上他了。」
老管家呆了半晌,「这……」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的。」光想到以后再也不见他,她心底就隐隐作痛。
可是他是她的仇人,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既然有缘无分,那么就斩断情丝吧﹗
「小姐,如果您真的很喜欢他,那么……」老管家看着她这般痛楚,实在好生不舍,「那么……」
「不!」她睁开了眼睛,眸光恢复了冷静清明,「我没事的﹐我很清楚我和他之间的纠葛,所以我知道该怎么做。」
就算他是真心喜爱她,可是他的身分却……她咬着唇。
「可是,老奴知道小姐很痛苦。」他颤抖地握住她的手,老泪纵横,「小姐呀,老奴答应了老爷要好好照顾您,尽一切力量让您快乐,可是我眼见小姐这么难过,却无法帮助您……」
一提到父亲,芍药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滚了下来。
「我会快乐起来的,只要给我时间忘了他。」她低低地道。
只是一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她一定可以很快就忘了他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管家看着她,脸上的忧虑却只有加深没有减少。
她真能忘了他?
『6』第六章
沧浪稳稳地站在一株高大的树上,白衣白发飘飞,心底却始终起起伏伏,无法平静。
这?的视野恰好可以望见芍药家,可以远远地看着小花园和庭台楼阁。
他已经一连三天在这?守候着她了。
每一日都希望芍药会走出家门,四处找寻他的身影,并且叫唤他,说她已经答应了他的求亲。
可是他失望了。
因为芍药并没有走出家门,他也未曾听见那美妙的琴音。
有几次他看见了芍药纤柔的身影出现在小花园,什么事也不做地发着呆。
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想要直接闯到她面前,好好地抱一抱她,问一问她的最后决定。
可是他又怕唐突了她……他甚至不敢确定她是不是还在恼着他。
为了她,他只得继续等下去。
沧浪缓缓地在粗大的枝干上坐了下来,痴痴地等候着,希望再见到芍药出现在小花园。
只要见到她,就能够带给他心灵上极大的安慰和温暖。
就像有一种魔力,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对她着魔了。
夕阳隐没天边,月上树梢,正当沧浪低低喟叹一声,落寞地缓缓起身要跃离枝头时,他最后再恋恋不舍地一瞥,心却立时狂跳了起来。
三天了,她已经整整思念他三天了。
原以为可以轻易忘掉他,可是这几天脑海?却依旧都是他的挑眉、他的微笑,还有温暖的肩膀,和令人难以抗拒的安全感。
偎在他的身畔,彷佛从此与烦恼隔绝……
她一凛,「我究竟在做什么﹖不是说好了不想他吗?」
他是唐门子弟、江湖中人,这一辈子都不可以与她有所交集的。
这三天她想了很多,尽管震惊与伤痛已经渐渐平抚,但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依旧怎么跨也跨不过。
芍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精打彩地走出院落,走进了小花园。
「小姐,喝碗莲子汤吧!」小绿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手上正捧着一碗香味四溢的荷香莲子汤。
芍药回过头,对她微微一笑,「谢谢,这几天辛苦你了。」
小绿知道她心情低落,总会熬一些清淡却又滋补的汤给她喝。虽然她没胃口,可是看在小绿一片好意的份上,她还是努力地喝完了。
「小姐,你还跟小绿客气什么呢?」小录笑嘻嘻地道:「小姐,喝完了以后,咱们出去走走好吗?」
「我很累。」她摇摇头,「而且太晚了。」
「小姐,就当是散散心吧!」小绿好言相劝,「来,喝了莲子汤。」
芍药眸儿低垂,只得喝几口,「天伯呢﹖」
「天管家出去买菜了,他说小姐这几日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所以他去市集买些鲜鱼打算炖汤给小姐喝。」
「这几天也难为他了。」她低低道。
自从爹去世之后,就是天伯扶养她长大,将她照顾得妥妥当当,她伤心的时候天伯陪着她,她受了欺侮也是天伯帮她作主……
对她而言,他已经是她另外一个爹了。虽不是亲爹,但是却比亲爹给了她更多的呵护和关爱。
「我实在不应该再给他老人家增添烦恼了。」她幽幽地道。
「小姐,我陪你出去走走。」小绿搀着她,体帖地道:「既然你不想让天管家担心,那就振作起来呀!」
芍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无法再违背她的好意,「好,你想到哪儿去走走﹖」
「我知道一处很美丽的风景,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跑到那儿去。」小绿温言道:「希望这个地方对小姐也有疗伤的作用。」
芍药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她发现她最近变得好脆弱、好容易掉泪,动不动就泪湿衣襟。
难道就为了一个情字﹖
「小姐,夜寒露重,我去替你拿件衣裳,免得着凉了。」
一片古木参天的森林,与芍药时常去的那片碧绿林子不同。因为夜灵隐隐掩盖,森林幽暗难辨,芍药不禁越走越害怕。
「小绿,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恐怖?」她咬着下唇,怯然地问。
小绿突然静静地瞅着她笑,看得芍药浑身不对劲。
眼前的小绿,好像与她认识的小录有点不像。
她突然心下惴惴不安起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关系,她觉得头有些晕眩,还伴随着一股恶心感。
「是不是觉得头晕﹖」小绿冷静地开口。
芍药脚步踉跄了一下,四肢渐渐地发冷起来,「这到底是……」
「你中了我的三日软筋蚀骨散。」小绿突然绽开了一抹熟悉的甜笑,但是此刻看在芍药的眼中,却觉得一股寒意直窜心头。
芍药跌靠在一株树干上,浑身僵硬了起来,「为……为什么?你是谁?」
「不错,你还不算笨。」小绿笑了,一步步接近她,「可惜太迟了。」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芍药紧盯着她。
「也好,告诉了你也无妨。」小绿露齿而笑,「我叫赭怡绿,是赭广天的女儿。」
「赭广天﹖」她费劲地重复,身子好似越来越冷了。
不知是夜凉如水所致,还是出自于她恐惧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