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全本)





牧场?br />
    一千多年前兰陵王面具之下的脸。

    白展龙已悄悄回到车里,荒野中只有我与美少年二人对视。月光笼罩他的长发与大袖,就像一幕动画片里剪影,就连两人的目光也随风飘散,共同凝结在寒冷的冰霜中。

    难道奈良春日大社一别,我每夜都在梦中见到过他,故而精神分裂变成妄想症,妄想他此刻出现在我眼前?

    “大哥。”他的脸庞更加清晰,红唇白齿间吐出流水般的声音:“别来无恙?”

    “真的是你?”我仰天苦笑了一声,“你看我像是无恙吗?”

    “你很落魄。”

    他清脆直白的话语,让我也坦然起来:“是,你何必再来看我?算是羞辱我吗?”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我不会相信他的,“道歉杀了那么多人?道歉夺去了我的一切?道歉所多玛国的血腥内战?”

    慕容云淡淡地摇头:“不,我要向你道歉,是我策划将你陷害进了监狱。”

    “两年半前,你派人杀死了常青?”

    “是阿帕奇替我执行的,他雇用了那个光头杀手,又请了一个人冒充天空集团的秘书。”

    “那个到机场接我去与高思国见面的‘吴秘书’?”

    他面露愧色地点头:“是,那个人把你送到案发地点楼下,然后打电话报警说有杀人案——抱歉,那时我觉得你是我最大的敌人,是我实现目标的绊脚石,但我不想杀了你,只想让你的使命失败。”

    “够了,你的一切所作所为,都经过了精心算计!”

    “第二天,阿帕奇干掉光头杀手,也杀死了那个假冒的‘吴秘书’。”

    风吹乱我的发梢,颤抖着说出四个字:“杀人灭口?”

    “没错。”

    “阿帕奇也是你派到监狱里去的?可是,为何我越狱之时,他不杀我反而放了我呢?”

    “因为,你身上埋藏着无尽的宝藏”

    这句话听得我心头发颤,立时后退半步:“无尽的宝藏?你说兰陵王的秘密?”

    “不仅仅是兰陵王——当你越狱逃亡之后,阿帕奇说你身上有许多特别之处,注定将成为一个非凡的男子。而且,你的眼神你的气质你的灵魂,都与我那么相似那么匹配。”

    “匹配?”我要起鸡皮疙瘩了,“真可怕!”

    月光下美少年却是风情万种:“所以,当你来到纽约,我就以真面目来与你相会。然后,在顶级跑车的拍卖会上——”

    “你制造了刺杀事件?目的是要得到我的信任?”

    慕容云为我鼓起掌来:“如此这般,我才能与你结拜为兄弟,我可是特意选了个好时间和好地点。”

    “财务总监希尔德呢?他也早就被你们收买了吧?”

    “是,可没想到他的妻子告密,阿帕奇必须杀了她,然后将她的丈夫带回岛上——就在你们上岛来抓他之前,希尔德就已经被我们杀了。”

    “反正他的身份暴露,对你而言也无利用价值了。不过——看来我对你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可惜不知道这个价值还能持续多久。”

    “永远!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面对他动情的面容,我也略带惆怅地回答:“我希望只有一秒钟。”

    “可你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给我。”他仰头看着月光许久,将要变成一匹漂亮的公狼,“好吧,记得在奈良与你说过,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我的方案——我们兄弟联手统治世界,大哥想清楚了吗?”

    “No。”

    最后一个“No”,再次深深打击了他,垂首叹息数十秒钟,白皙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太遗憾了!大哥,你会为这个决定而后悔的。”

    “不,我不对任何决定后悔。”

    “可我还是希望大哥能改变这个决定。”

    我横眉冷笑一声:“凭什么要我改变?”

    “因为,今晚,我就将夺回属于我的面具。”

    “什么面具?”

    慕容云再次逼近我的眼睛,就像面具挂在我的脸上:“还能有什么面具呢?那也是你日思夜想要得到的——兰陵王的面具。”

    我能感受到他热热的呼吸,目光里灼热的欲望,我战栗着摇头:“今晚?不!不可能!”

    “大哥,如果你拒绝我的橄榄枝,那么你就不必再奢望什么面具了。”他几乎与我脸擦着脸,贴着我的耳朵说,“面具注定属于我,本来也就属于我——不过,我仍给你一个机会,我们可以共享这副面具,共享兰陵王的秘密。”

    然而,我猛然后退了一大步,重新与他来开距离,正声道:“你错了,我将单独拥有兰陵王的面具!”

    “我是兰陵王高长恭——面具是我的!你想要得到,那就是可耻的偷窃!”

    “你才是窃贼!用种种卑鄙残忍的手段,偷走我财富的窃贼!”

    慕容云无情地喝道:“大哥,这些财富本来就不属于你,你也是一个冒充高能,盗窃高家财富的窃贼而已!”

    这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乖乖地后退几步,决然地摇头:“你走吧!我决不与你妥协的!”

    他痴痴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月光再度从云中现身:“我们现在还是敌人,不过我可以开车把你送回失去。”

    “不必了,贤弟!”该死,怎么还叫他“贤弟”呢?我倔犟地说:“我自己有两条腿,达到出都可以打到出租车。”

    慕容云极度悲伤地摇头,回到那辆奥迪车边,白展龙活像个酒店服务生,跳出来替他拉开车门。

    他回头喊了一句:“晚上冷,小心着凉!”

    美少年与白展龙离开荒野,只剩下一盏刺眼的路灯,一轮忽隐忽现的暧昧月亮。

    冷冷地站在寒风野草间,目送奥迪消失在冬夜深处。当他真要离去的刹那,其实我心底充满犹豫——到底要不要跟他走?要不要答应他的方案?要不要与他分享兰陵王的秘密——假设他今晚真能得到面具?

    心动的同时,暗暗咒骂自己:为何要向卑鄙的敌人投降?难道我的心已被他俘获?难道我将成为自己最排斥的那种人?

    当我离开冰火岛的时刻,就已朦胧地感觉到了;当我与他在崇明岛竹林密会,已完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可他是我最大的敌人,是他陷害我进入监狱,是他将秋波从我身边夺走,是他最终篡夺了我的天空集团。

    爱与恨,从来就是交织不清的,从来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甚至是同一面。

    我没有选择爱,也没有选择恨,我选择的是战斗。

    孤独地在风中站了很久,才想起端木老爷子——还有那盘没下完的棋呢!老头肯定还守在棋盘旁边,等着我回去收拾残局。

    不管慕容云说的是真是假,不管他今夜能否得到兰陵王面具,我至少得回去下完那盘棋!

    穿过这片野草丛生的荒野,如坟墓间夜行的幽灵。离开令人眩晕的路灯,月光变得皎洁明媚起来,快步走了好几分钟,也不再感到寒冷,后背反而出了层薄汗。高速公路边不可能拦到出租车,我沿着绿化带的小径,继续艰难地往前走。除了车流见不到人影,田野也被沉沉寒夜笼罩,所有农舍都睡着了。

    步行好几公里,来到一座小镇打上出租车。好不容易才说清垃圾场的方向,司机也感到我这个人的古怪——晚上打车去城市另一头的垃圾场?

    一个多小时后,荒凉的垃圾场。

    我的心已暂时回到棋盘上,脑中满是那枚过河的卒子——此刻的我不也是一枚过河卒吗?虽然小小的没什么力量,却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没有想象中那么死寂,捡垃圾的人们白天辛苦工作完,晚上终于有时间放松了。许多人围着火堆打牌取乐,更有人拉出了电视机——调试后画面还不糊涂,用天线收着时下最流行最垃圾的电视剧。

    我无心分享他们的幸福,急匆匆穿过大堆分解好的垃圾,跑进端木老头的窝棚。

    “老爷子,我来陪你下棋了!”

    然而,窝棚里寂静无声,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小心地打开屋里的煤油灯,却发现老头无影无踪,只有棋盘完好地摊在地上,棋子仍是我离去时的局面。

    端木明智老爷子去哪儿了?他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的吗?以老头棋痴似的倔犟劲头,是绝不会放我鸽子的。

    冲出窝棚扯开嗓子大喊:“端木老爷子!你在哪里?臭小子回来陪你下棋了!”

    这番吵闹惊动了周围邻居,几个捡垃圾的钻出窝棚,其中一对夫妻样的中年人过来说:“小伙子,你在找这里的老头吗?”

    “是!”

    “哦,我认得你,最近每天都来找老头下棋的。”附近亮起一盏电灯,中年妇女看着我的脸说:“今天傍晚,有两个人过来,把老头接走了。”

    有谁能把老头接走呢?老爷子绝不会舍弃棋盘,更不会背弃与我的约定,除非是被暴力劫持!

    我赶紧问道:“请问老头是不是被抓走的?”

    “没有啊,两个人和他说了几句话,他就自动跟他们走了。”

    “是什么人呢?你们还记得吗?”

    说完,我很识相地掏出一百块钱,塞到这对中年夫妇手中。

    “想起来了,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出头,女的只有二十来岁。他们穿着体面,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男的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女的嘛——很漂亮,像电影明星。”

    一男一女?女的很漂亮?那会是谁呢?

    肯定不是慕容云,当时他正和我在一起,不具备作案时间。

    究竟谁有那么大能耐,可以让端木老爷子跟着走呢?

    男的——端木良?

    不过,老爷子并不信任他这个孙子,只有他是不可能请得动老爷子的。

    除非还有一个人,一个我曾经喜欢过的人——端木秋波。

    没错,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必定是端木老爷子唯一的孙女,如此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跟着走,抛下了这盘没有下完的棋。

    秋波和端木良一起来了?他们带走了老爷子,这意味着什么?

    耳边响起慕容云说过的话——“今晚,我就将夺回属于我的面具。”

    也许,他并没有说大话,秋波是老爷子最关心的人,利用她骗取爷爷的信任,进而找到兰陵王面具——这不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吗?

    我绝望地看着垃圾场上的夜空,老爷子,你究竟在哪里!我还等着你回来下棋……

    垃圾场渐渐安静下来,我始终站在老头的窝棚外,等待他的归来,等待重新挪动棋子。

    忽然,隔壁窝棚竖起一个卫星接收器,显然也是从垃圾场捡来的。那对中年夫妇搬出一台旧电视机,调试这口“大锅”,看看有没有卖钱的价值。没想到他们很会摆弄,大概以前做过卫星天线的安装工,很快收到了国外电视台的卫星信号。

    无聊的我也过去看了一眼,正好出现美国CNN的新闻,中年夫妇听不懂英文正要换台,我赶紧说:“等一等!让我看一会儿。”

    他们刚才收了一百块钱,当然得听我的指示,继续把画面和声音调得清楚些。

    卫星电视的新闻画面,出现了我熟悉的景象——纽约,曼哈顿,天空集团全球总部。

    一位金发女记者对着镜头说:“这里是曼哈顿的天空中心大厦,今天再次聚集全球目光。前不久遭受所多玛国内战打击的天空集团董事长高能,因患有精神分裂症,被剥夺了董事长大权。不到两个月,天空集团再次爆出惊人消息——前任董事长,也是老董事长的独生女——莫妮卡。高,竟然在宣告死亡一年零两个月后,死而复生回到集团总部,重新掌握集团大部分股权,并获得董事会一致认可,再度成为天空集团全球董事长兼CEO。”

    当我目瞪口呆地面对破电视机,CNN画面里出现另一张脸——“莫妮卡”,却是平凡的丑小鸭的莫妮卡,我至尽不相信她是莫妮卡的莫妮卡。

    她的身后是董事会的几名大佬,上个月正是这些人将我赶下宝座,此外还有一个百人老头,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镜头对准这个白人老头,他老练地回答提问:“我是已故天空集团董事长高思国先生以及莫妮卡。高小姐的私人律师——亚力克斯。卡特。2009年秋天,我亲手办理了莫妮卡。高小姐的遗产。但是,最近我才知道——莫妮卡。高小姐还活在世上!2009年多多玛国的遇袭事件中,高小姐遭到非常严重的烧伤,她为了天空集团度过难关,被迫选择伪装死亡,将遗产全部留给她的堂兄,也是家族唯一的男性继承人高能先生。从此,高小姐隐居在佛罗里达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