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全本)
气氛渐渐尴尬僵硬起来,销售总监终于打圆场了:“哎呀,这些问题都是个人隐私,你让人家怎么回答?还是我来问吧。”
同时,他的眼睛向我泄露了他的心里话:“切,色情狂,又问出这么多问题,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就想招进一个风骚货,然后想方设法把人家搞上床。”
原来销售总监背地里管人力资源总监叫色情狂,真是贴切的称呼!总算舒下一口气。
“第一个问题:如果公司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业务需要你在半夜加班,突然同时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女朋友打来的,说他遇到了强盗,要你过去救她,还有一个是你老妈打来的,说自己重病被送到了医院,你该怎么选择?”
销售总监提的问题简直更加变态!放在平时这家伙早就被人抽死了!我只能强忍着想了想,自作聪明地回答:“先去救女朋友!救好以后带着她去医院看妈妈。”
“不,我的问题是:如果公司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业务需要你在半夜里加班,那么你的答案应该是——不管你接到的电话是什么内容,你都必须要在公司里完成加班!这是你必须要完成的工作,就像一个军人在上战场时接到老妈住院的电话,他就能临阵逃脱吗?一个销售员,一个德古拉公司的销售员,必须要有超出常人的敬业精神!”
听完销售总监的话,我已经目瞪口呆了。他接着又提出第二个变态要求:“请你坐在地上,用最大分贝的音量高喊:我是德古拉!”
“坐在地上?还要高喊?”我已忍无可忍,“不!我不是一条狗!”
“狗是忠诚的动物,如果把你比喻成狗,那是对你的表扬!我们德古拉公司是军事化的管理,尤其是销售员!服从就是一切,如果不服从,就得滚蛋!”
简直是神经病,在这儿上班以为着丧失人格,每天接受非人的侮辱!相比之下侯总还算文明了,怪不得刚才那个女孩会哭着跑出去,纵然是男人也会被弄疯的。
人力资源总件突然说话:“好啦,他不适合你,让他出去就是了,不要这么说嘛。”
刹那间,我还看到了人力资源总监眼底的秘密:“销售总监这条疯狗,又刷出这种伎俩了,公司里谁不知道你最变态,你的员工个个都在诅咒你吃狗屎!”
原来他们两个互相看不起,各自给对方起了“色情狂”与“疯狗”的绰号。
我离开小房间时突然回头,“人力资源总监先生,你知道你旁边的这位怎么称呼你吗?”
“什么?”
这回轮到他们瞪大眼睛,我微笑着说:“色情狂!他管你叫色情狂,你自己去打听一下,问问别人他是不是一直这么说你的。”
“你小子想找死?”销售总监一下子跳起来,“居然敢在这儿挑拨离间,想要报复我是吗?”
“哦,销售总监先生,你先不要生气,你知道旁边的这位是怎么叫你的吗?”
“你什么意思?”
人力资源总监也站了起来,我冷笑道:“你不是经常关他叫疯狗吗?怎么不敢承认了?”
他的表情立时难堪起来,销售总监则死死盯住他,显然也证实了我并没有说谎。
“胡说八道!”人力总监赶紧向旁边结实,“你不要听这小子乱说,他才是条疯狗呢!”
我在门口挥挥手,“一个色情狂,一条疯狗,两位再见!”
走出变态的欧洲德古拉公司,回到外面的天空下,心情骤然轻松了许多,最后说出的那句话,一吐胸中积压了数天的郁闷,若每天都能这么畅快地一吐心声,大概能多活十几年!
我还急着赶去第二家公司面试——贝贝集团。
四点整,昨天说好的时间,我准时踏进了应聘的公司。
这里是一个创意产业园区,虽然是旧厂房改建的办公室,但布置得很有后现代风格,墙上装饰着许多儿童的艺术照片,走进去感觉童趣盎然。
贝贝集团负责面试的就是老板,也是公司的总经理,说明很重视招聘。老板大约四十多岁,典型的民企创业者。相比德古拉公司的变态的面试官,丝毫没有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态度,心平气和地与我说话,还给我倒了一杯茶。他先询问我的工作经理,又几少了公司的情况——贝贝集团主要代理销售婴幼儿食品,公司对产品质量要求非常高,与国内外的食品检验机构有长期合作,必然是天然无污染的食品,才能进入销售渠道。
老板并没问什么古怪的问题,直接提出了工作要求,虽然对我来说绝非易事。我也诚恳地提出了想法,老板听得很认真,频频点头,最后坦率地说:“高能,我最看重的是你在世界500强企业工作的建立,希望你能把天空集团的优秀经验带来。”
“那我——”
“明天就来上班吧,基本工资三千元,此外公司会为你缴纳四金,每个嫉妒有百分之五的销售提成。”
“谢谢!”
我兴奋地站起来,刚要和老板握手,蓝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也不避讳地接起手机:“是我……什么……哦……恩……不……不……不……是……没关系……就这样定了……好……再见!”
这通电话足有五六分钟,老板却总共只说了这么二十几个字,我却刺柏感他的眼睛里读到了完全不同的心里话——
“什么?根据新西兰方面最新的检查报告,我们代理销售的三鹿奶粉含有三聚氢胺?这种成分可能导致婴儿肾结石?甚至危害生命?没关系!怕!社呢们我心里清楚的很,国内许多食品中含有三聚氢胺,什么牛奶、鸡蛋、猪肉……大家不是每天都在吃吗?只要别给自己的小孩吃三鹿就行!对了,这回你聪明了,继续向市场销售,继续宣传三鹿奶粉无公害无污染!不会有问题的,只要有钱赚就行!现在我又招了一个家伙来做销售,大家看到他这么老实的样子,更不会怀疑我们了。对,就这么定了,继续销售!”
等他打完这通电话,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如果五分钟前还是天使,现在已完全变成魔鬼!刚才和我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他们根本不会对食品安全负责,明明知道奶粉里含有化学物质,可能导致婴儿死亡,还是要继续销售下去,居然想利用我的老实!太无耻了!
老板也感觉不太对劲,“你怎么了?眼神那么奇怪?”
“对不起,我改变主意了。”我意识到自己的面孔已涨得通红,“你是个骗子!我不愿在你这种老板手下工作。”
“高能,到底怎么回事?”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大声道:“请你不要销售三鹿奶粉,不要毒害我们的孩子,不要再赶这种缺德事!”
“你!”
老板惊讶而恐惧地看着我走出房间。
飞快地离开这家公司,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热血让我浑身颤抖,迫使我在马路上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110。
“喂,是110吗?我向你举报一家公司——贝贝集团,他们在销售含有化学毒物成分的婴儿奶粉!请赶快取缔他们!‘
接着,我通过114查到了国家食品监督局的电话,再次举报了贝贝集团和三鹿奶粉。
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英雄。
傍晚,回家的地铁。
短暂的兴奋又被漫长的失落取代,不管是否出了一口恶气,但我的两次面试都告失败,我依旧是一个失业男。
我已不再奢望了,人的好运只能用一次,我的好运却用了这两家公司上,一家变态一家卑鄙,要不是读心术救了我,恐怕就成了毒奶粉销售员,到时候下了地狱还会被油锅煎吧!
车厢越来越拥挤,仍没遇到期待中的盲姑娘。美容院里新作的发型,还有今天换上的新衣服,都被挤得乱七八糟。失望地闭上眼睛,任凭身体被挤来挤去,像一艘随波逐流的小舢板。浑浊的空气另大脑缺氧,昏昏欲睡才发现即将到站。匆忙挤出去,周围传来抱怨和咒骂声。回到站台感到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摸摸口袋,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要命!反复检查衣服和裤子口袋,又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却再也找不到手机的踪影。
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肯定是刚才急着要瞎扯,被小偷摸走了裤兜里的手机!
我像只无头苍蝇在站台上乱转,看着地铁工作人员就在眼前,却不晓得要如何诉说,当时车门附近那么多人那么多手,谁知道是哪一个?何况列车早已开远,不可能为了我再停下。茫然地抓紧拳头,指甲几乎抠进掌心,却不知该砸向哪里。
绝望地仰天长叹,最近半天所有的悲伤,都化成此刻的愤怒。人们胆怯地从我身边绕过,地铁工作人员也走上来问,我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离开这个倒霉的站台。
回家的路上,晚风席卷而来。工作丢了,面试失败了,就连手机都丢了!为什么整个世界都与我为敌?为什么厄运总是与我为伴?与其如此,当初又何必醒来?还不如永远做个浑浑噩噩的植物人,也不用承受这些人世的烦恼!
在自家门前犹豫许久才进去,妈妈诧异地拉着我的手,“能能,怎么脸色这么差?”
看着妈妈,我的鼻子酸涩,纵然铁石心肠也撑不下去,“对不起!妈妈,我骗了你。”
“哎呀,怎么回事啊?”
妈妈更加担心,爸爸也过来拉着我坐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我失业了。”
“什么?你说什么?”
“失业!十几天前就被公司裁员了,因为销售业绩最差。对不起,这些天一直瞒着你们,每天早上出门去坐地铁,到傍晚再坐地铁回家。我偷偷的在网上求职,今天去两家公司面试,但都失败了!对不起!”
我绝望地低下头,无可抑制地掉大颗哑巴类。他们一开始还不相信,但等我说完都沉默了,父亲叹息了许久,妈妈跑到屋里哭起来了。
原本以为父亲又会咆哮一通,没想到他摸摸我的头,“儿子,抬起头来,不要像个孬种掉眼泪,失业算什么?我们单位那么多人下岗了,还不是照样活着吗?再说你那么年轻,有学历有工作经验,不怕找不到好工作!”
“爸爸。”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父亲给我的温暖。
“知道你妈为什么哭吗?不是为你的失业而哭,而是因为你欺骗了我们,还整天装作上班的样子。在外面吃苦了吧?”
想起每天的面包和馒头,我就难过得抬不起头,“是,是我不好!”
“这两天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再天天往乱跑了。”
“爸爸,我答应你,我会努力地找工作的。”
进屋去找妈妈,搂着她的肩膀道歉,让妈妈不要再哭了。现在,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是父亲每月两千块钱的工资,再加上妈妈的退休工资。
我是一个失业男。
第十一章 父亲之死
现在,我是一个囚徒男。
这里是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2009年9月19日,下午一点。
狱警打开铁门,我将小簿子塞进抽屉,在监视之中来到走廊里。
放心,我不是去坐电椅,而是作为囚犯为监狱服务。我现在被分配在洗衣组,大概他们觉得中国人很擅长洗衣服,其实我在家从来不洗衣服的。
又是穿过三道大铁门,来到洗衣房开始工作。这里总共有八名囚犯,非别来自五个不同的监区,只有C区的老金是我认识的。
老金四十锄头,是典型的美国东部白人,他姓KING,与恐怖小说大师斯蒂芬。金同姓,所以 我管他叫“老金”。他曾经是一个亿万富豪,经常一家风险投资公司,甚至与天空集团的神秘老板公进晚餐。去年的金融危机让他倾家荡产,他准备杀死妻子在自杀。结果妻子被他开枪打死,而他在把手枪塞进自己的嘴巴之后,却感到后悔了——于是,他以二级谋杀罪被判处二十八年监禁,虽然被关进了监狱,依旧享受很好的待遇,还是典狱长面前的红人——别跟我提《肖申克的救牍》,尽管老紧同样在为典狱长买股票出谋划策。
在不断发出嗓音轰鸣的洗衣房,老金单独与我站在一起收衣服。他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冷笑地问:“你好像有些不对劲。”
“不,我很正常。”
我不屑地回答,继续低头整理那些衣服。老金知道我曾在天空集团中国分公司工作,总是对我另眼相看。大拿我并不待见这位典狱长的红人,所有的囚犯里最看不起的就是他。
“昨晚,我听说那个人又出现了。”
老金说话的语气真是圣人,好像“那个人”就站在我身后,我泛起一手的鸡皮疙瘩。
“哪个人?”
“掘……墓……人……”
着三个字让我面色大变,轻轻“嘘”了一声,又紧张地看看左右,是否被狱警或其他囚犯听到?不敢再和老金说话了,仿佛一个瘟疫已缠上他的脖子,我赶紧到另一边继续干活。
掘墓人?
这三个字(当然是翻译成汉语)是肖申克州立监狱最大的禁忌,平时谁都不敢提起这个名字,一旦提及就预示着要出人命!
一个小时的劳动结束,狱警把我们押送出洗衣房,回到各自牢笼之中。
我不敢向老马科斯提“掘墓人”三个字,翻出抽屉里的小簿子。加紧记录我的故事——
失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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