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爱的距离
“出什么事了?”
“李波。”周明一手撑住了将要合上的电梯门,喘着气道,“是李波……”
“李波?”
“急救中心电话……违章超载车辆翻倒,和一辆机动三轮,把他挤在了中间。多处外伤严重失血,已经昏迷,还有……还有条钢钎从背部穿入腹部穿出……”周明痛苦地闭眼,“急救中心只做了止血输液纠正休克,不敢做其他处理。通知了我们的同时,通知 了消防站,希望能尽少震动地锯断钢钎。”
“带上麻醉科主任,手术室护士长。带全套手术室监护和复苏设备。备2000 的b型血。不够的话我给血站的老刘电话,给我把血浆送到现场。”凌远闭着眼睛缓缓地道,停了几秒,望住周明,“咱们俩,大概得做准备在现场急救车上手术。钢钎的话,即使能顺利锯断体外部分,也很难这样坚持回医院。伤害会更大。”
在周明职业生涯中,一直有个习惯,所有疑难的,手术过程中有挑战,或创新的手术,都要在事后仔细回顾细节,画出手术图谱;所有自己参与的,紧张度高的急救,都会事后仔细总结经验教训。然而,这一次,无论是急救过程,还是手术过程,与工程人员,在最紧迫的时间内,需要让对方理解自己领域的关键…………他们需要让工程人员理解震动会造成的伤害,工程人员需要向他们解释力学的概念……与急救中心人员的交流,生命指征的判断;自己与凌远的合作,默契和都不能确定时候的赌……这可以算作殚精竭智,用尽了所有本事所有精力,中途几次关键时刻选用了从前从未尝试过的方法,后来被学生称为‘天才在瞬间的迸发’‘神乎其技’的抢救,手术,而他,却是唯一一次,在事后,完全不想仔细回顾任何细节,一拖再拖,终于,这一次有重要意义的急救和手术,并没有记入第一医院普通外科经典案例的册子,只是存在在‘传说中’。
当李波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连着各样的线,被送进ICU病房的时候,周明望着对面曾经拼过不止一次酒的李卫国,只是张不开嘴来。
“周大夫,你说吧,”李卫国透过ICU的玻璃墙 ,看着依旧在沉睡的儿子,并不太敢看周明的眼睛。
“手术。算成功,理论上,所有脏器,都完好。脾脏有两处裂伤,修补了。网膜和结肠,有穿透伤,那部分切除后修补了,对功能影响不大。折断的肋骨,扶正了,其他的多处外伤,本身不是太大问题,一些玻璃碎屑,我们都清除了。”周明说得费力,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看着地面,“但是失血过多。虽然急救人员去得快,也立刻就地输液纠正休克,但是脏器缺血时间还是偏长,之后会不会有各种衰竭,很难说;而这根钢钎,污染严重,我们当时为了抢时间,也因为残留部分依旧造成转移患者困难,每一次转移颠簸都可能再度造成撕裂出血伤害,我们只能选择在急救车中手术。无菌条件,比不上正规手术室。我和凌远在操作上,已经尽量地做到精细,但是还是不敢说……”
“我知道。”李卫国和目点头,“你是小波的老师。他最服气的人。说你的手术是最精细的,这已经,是万幸了吧?”
周明再度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深吸了口气,“更关键还有,他头部受重击,CT和核磁出来的分析,有血块。不影响生命中枢,不会造成死亡和呼吸骤停,所以当时不是处理的第一位。可是,位置上,很可能压迫视神经……”周明下意识地抓着口袋里的听诊器,“但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无论如何不能在接受一次开颅手术。而这个血块,有可能吸收,那是最好的情况,却也可能不能吸收,那么也许会需要考虑之后手术……但是,也有可能继续出血,增大,影响生命机能……如果在短期内出现这种情况,出现这种情况……”他摇摇头,“我们医院神经内科与神经外科不算强,也许明天外院专家,看过,可以给出其他的更好的备选……”
李卫国点点头,缓缓伸手与周明相握,“实在感谢周大夫。”
周明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这时候还能再说什么,只说了句,“有问题随时找我。”
周明才走了不到4分钟,一个身材魁伟,大校军衔的40来岁的军官快步走到李卫国身边,叫了声‘四叔’,李卫国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他已经低声快速地说道,“一共5个人。当时交警队就地截住了3个,下午武警那边把剩下俩也抓着了。是蓄意。很快就认了。”
李卫国的眉毛跳了下,“可是小波,能得罪什么人?难道是病人?”
“不是。”那中年军官道,“一个是个酒吧小老板。另外几个都是他老家拉把出来的亲戚,都是同乡人。都在干装修。晚上就在酒吧帮忙。昨天夜里,市大队突然出击,扫了一片的酒吧,搜出来了不少药,暗娼,封了不少家。其中就包括这家小老板的。他妹妹因为当场被按在床上,让刑警带走了。分别审的,这几个人也不像能说谎说得圆的人。有的是骂小蒋是卧底,故意混他们里面来,就是想搞他们,开始还信她来的,他们不太知道小波和小蒋的身份,以为小蒋是个公安;那个小老板,倒是一口咬定,非得说小波是故意整他们,是公子哥,仗势欺人,说他们好些人都知道小波故意去找过他们一个什么朋友的麻烦,还扬言要关他们的店。这人挺硬,”他极低声地道,“市队那边,能上的刑都上了,不该上的也上了……他就一直破口骂,到后来都糊涂了还是骂。他其实也不知道小波到底是谁,就是说这个混蛋公子哥,我跟他一命抵一命。”那军官眉头深皱,“这中间会不会有人捣鬼?小波怎么可能,惹上这种人呢?说到仗势欺人,论谁,也轮不到他的头上。只不过,我也不明白,小波这孩子,最近怎么会跟那儿耗上了?四叔,我有句话可能不当讲……你说,不能是四婶看走眼了?这姑娘是真漂亮,本事也不小,可是不会……好端端的,跟这些人混什么?小波跟他们的人结了梁子,不会是因为她吧?”
“老二,你别瞎猜。”李卫国摇头,“小罡这个孩子,断然不会跟他们有什么瓜葛。至于他俩怎么会和这些人混上了,我也不太明白。现在小波这样子,她也受了伤,关键是刺激受得太大,我也不想现在再追问她这个。现在别的也不紧要……紧要的是小波,”他闭眼,轻轻摸着ICU病房的大玻璃,“只要小波能挺过来……我想他一定能挺过来。怎么可能不呢?这孩子一定能……能挺过来的。”
第二十九章 3
徐竞先从演习指挥部接到电话,接到让她立刻回到基地的命令时候,以为是三个月前送出的一批系统出了重大技术故障,一路上都在默想可能的问题,待到到了基地,见到总参谋长,说是已经给她订好机票,立刻回北京,家里出了点事。
虽然这次只是同一军区两部分的常规对抗,连真正演习都算不上,主要是为了测试新的导航系统,但是徐竞先作为技术方面的总负责,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因为家事临时从指挥部被叫回家过,徐竞先第一反应是自己这三个月没有回家,李卫国又人生得意须尽欢地尽情喝酒吃肉,没有控制血糖血压胆固醇,别是血压爆升出了大问题……………这样想着,心里又急又气,打开私人手机,看见李波的若干留言,更是心惊 ,也来不及听,赶紧把电话打回去,李波的手机却直接进了留言信箱;她再拨李卫国电话时候,手已经开始哆嗦,待电话响了三声,听见李卫国接起来时候,长出了口气,问‘出了什么事情’时,心想,难道是老爷子出事了?
“小波受了点伤。”李卫国沉吟道,“有些事得跟你商量到底怎么办,所以走了个后门。”
“小波受伤?”徐竞先一愣,急道,“现在怎么样?你让他跟我说话。”
“他才睡着了。”李卫国声音倒是挺平静,“嗯,算是个意外……车祸。肇事者有点复杂。一下也说不清楚,你回来再说。小波在他们自己医院住着,周大夫给做的手术,说了,脏器都没大伤害,不会留下后遗症,就是流了不少血,观察着呢,这几天不出太大意外,就没大事儿了。”
徐竞先听着这又是手术又是‘流了不少血’,心一下儿跟被狠狠地拧 了麻花儿似的又疼又紧,声都颤了,“李卫国你可真想得开,这是你儿子不是,怎么都手术了,你还告说‘就没多大事儿’了?什么混账司机啊?是不是酒后?什么叫复杂?就算总书记违规把我儿子撞了也没什么‘说不清楚’的……”
“你先别火,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发脾气也没有用。你先赶紧回来陪儿子要紧。这个肇事者的事儿,慢慢说,你放心,人,交通大队都抓着了,送刑警队了,拘留着呢。你就非得压不下这口气,上去打一顿,只要别打死,都没问题。”
徐竞先一听‘送刑警队了’,情绪倒是一下冷静下来,本能地以为是交通部那边见着了李卫国,立刻想着得重处理,居然给送到了刑警队;刚才愤怒的情绪一下淡了,皱眉道,“该怎么怎么着,如果就是个酒驾,你盯着点儿,也别让他们太过了。意外就是意外,办得过火了,小波肯定不愿意。我的儿子我知道。行了,我回来再说。小波醒了,你跟他说,妈妈4小时之后就到了。这真是的,本来想着这次回去给他们办事儿的。别又耽误了。”
徐竞先又说了几句,接她去机场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也就匆匆挂了上车,却不知道,李卫国一听见‘办得过火了,小波肯定不愿意,’,低头瞧着李波…………他只醒了几分钟,叫了‘爸爸’,问了‘小罡呢她伤得重不重’,听见他保证蒋罡没大事,就是受的刺激太大,周明他们觉得不适合让她在ICU病房守着,强行打了镇定剂就在医院里之后,又闭上眼睛,喃喃说道,“别告诉妈妈”和‘爸爸你别忘了去喂仔仔’就又再昏睡过去,李卫国再也没忍住,眼泪流了满脸。
待擦干眼泪抬起头,看见个瘦高个的年轻女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递给袋面巾,低声说,“ICU病房原则上不许家属长时间逗留。这个强化病房管理执行力度,还是他反反复复地强调,一下一下落实的。他肯定不愿意自己家人破坏。您也该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再事儿赶事儿不是更麻烦。放心,我们不会让他出事的。绝对不会。”
李卫国站起来,点头,冲这女大夫道,“你说得对。我这个孩子……我这个孩子,从小,最不愿意破规矩,什么事儿,能简单地不走规矩办的,他宁可费事复杂地来。我还记得他不过是个中学生时候,平时温和的性子,结果为个事情劝他大堂哥说,如果人人都想捷径,最后全都乱了,谁也不敢说不受祸害,如果人人都能按规矩来,大家的事情一起好办。你说我这个孩子,他是特别聪明,还是特别傻呢?”李卫国说着,眼泪几乎又要淌下来,别过头,再次说了声‘拜托你们,等他妈妈到了,我们再一起进来陪他一会儿。’就快步出去。
待得李卫国出了病房,郁宁馨在李波身边坐下来,怔怔地望着他,伸手极轻地抚摸他的眉毛,脸颊,
“我知道,你心里就算惦记到第一百个第二百个人,也不会想看到我……所以我就趁你不会看到时候,不会听见时候,照顾你,跟你说一会儿话。你一定要好起来。 你好起来了,我宁可……宁可,”郁宁馨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声音发颤地说,“宁可以后就从你视线里永远地消失掉,不烦你,不让你讨厌,不让你心里讨厌,还要努力地给我平等和温和的对待,那么费力气。虽然我真舍不得。我宁可让你讨厌我,也死皮赖脸地赖在能看见你的地方……你不知道我看见你多么开心啊!虽然你讨厌我,可是你说的话,做的事情,这所有的,都是我觉得最好的。我小时候想象人应该这么做事的样子。可是一直,我身边的人,都不是这么做事。没有人这么做事。李波,你不知道,即使就是每天看见你是这样的,哪怕就是看见你对蒋罡有多么好,我都觉得,幸亏我没有在我妈妈自杀的时候,也死掉。所以能碰见了你。然后,又有了凌欢,王东,许护士长,然后周主任,我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有你,我没有可能忽然好像被上帝打开了门一样,看到这么多我想象过的,却没有看到过的。”郁宁馨说着闭上眼,双手抓着消毒衣的下摆,“可是,我在这里许愿,只要你能好好地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我就听我爸的安排,离开这儿,管是出国还是去哪儿。本来我是宁可死都不听他的。现在我拿这个跟上帝换。”
第二十九章 4
“你下次别啃我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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