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爱的距离
―堂堂原R社社长,总编,宣传部最老资格的部长之一,又被称为中国新闻事业奠基人,中国民主先锋的谢续高的孙女,都已经通报批评,调组,据说等于降了级―――这本来也符合宣传部的一贯工作原则,也让郁青元心里踏实了不少――――自己并没赶不上形式,看来凌远并不是得到什么内部消息,掌握上面的新思想,新动向,纯粹就是自己神经搭错了地方,标新立异得太过,超过了形势。
可是郁青元心里才踏实下来没一天,李波就出了事,中队全体出动地抓人,当时的照片和新闻上了晨报头条―――郁青元听小道消息说,本来是某娱乐杂志最先发出,题目是酒吧争女友遭报复之类的香艳话题,结果报纸尚没送到报亭,居然是被特警队把报社封了,闪速地销毁了所有报纸,总编被以‘造谣生事,扰乱社会治安’为名拘走。
郁青元心里真是把急救中心的那些不懂事的猪咒骂了200遍。然后,自然是凌远和周明。
这样的伤情,这样的身份,通知谁,那是给谁放炸弹。而周明根凌远,居然在急救车上决定手术……郁青元的心脏都要出来,暗骂凌远出风头出惯了,这个时候,风口浪尖的事儿,院长作的手术,如果当场竟死了人,第一医院这些日子来建立的辉煌名声,算是完了,好在凌远真是命好,据说手术超乎寻常的完美。
可是如今,李波一方面是重伤,预后难说,多少双眼睛盯着第一医院的医疗,只要是结果不好,还愁找不出个岔子追责?军队那边的人从来都是最不好惹,而卫生部可从来都是各部中最软的柿子……另一方面,这边凌远李波正要大动干戈地查别人,据说李波还慷慨陈词痛陈在这位普通医疗系统转军队系统的专家事件上,卫生系统管理者的渎职,结果,没出几天,自己就躺进ICU了……郁青元一方面忍不住地在心里耻笑李波黄毛小子,家里背景深自己运气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这下可真叫一个好看;另一方面,深想细想,又害怕;虽然刑警队的人说是赶巧的意外,罪犯报复错了人,但是不管真赶巧假赶巧,如今博爱的院长也跟自己有交流,妇产医院那边自己也去了解情况了,就连凌远,可都没敢说一定俩事儿之间毫无关系,这要是有关系……凌远李波他们这些改革措施,可都是卫生部拿来做了政绩,第一医院是跟卫生部拴在了一根绳上,早被称为亲儿子中的心头肉,如今想撇清他们这次行事的关系,都不容易。到时候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被挑‘上级领导方针’的毛病,人家不说这犯罪分子是报复‘纨绔子弟’,说是社会底层报复卫生系统管理层,严重影响了和谐社会的构建,引起民愤民怨……牵强吗?郁青元坚信,总之只要有人想抓辫子找文章,怎么都能套得上。郁青元这么多年的为官之道就是绝对不能惹事,但求无过,不求有功,自己早就体会出来了,只要最后出了个特别坏的结果,又有人想找茬,什么帽子都能扣上;如果真的不幸结果出来了,那一定得想办法让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今,李波这事儿,究竟可怎么化?
正在这时,却就听见凌远淡淡地道,“郁部长,现在事已至此,您就跟包括您闺女在内的,我们第一医院全体医护人员一起,希望李波能康复,别想什么其它了。因为再琢磨,也没有用。”
郁青元被他这最后两句话说得恼火;凌远虽然一贯恃才仗势地骄傲,但是从来也没坏过上下级之间的规矩,里子上的实惠固然没少过,面子上难说特别恭敬,但是尊重总还是有,这样不客气地说话,可还是头一次;郁青元的脸沉了下去,任他是谁,有多大成绩,也不能容他在自己跟前这样造次,才要说话,敲门声就响起来,响得甚急,凌远说了声进来,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男大夫站在门口,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存在,只冲着凌远道,“凌院长,重症科刚打来电话说,李波今天早上神志完全清醒过来,但是出现了视力障碍,他们已经叫了神内神外会诊,神外的主任联系了九院邹主任;还有,从中午,说肚子疼,想吐,他一直禁食什么也没有吐出来,但是刚才半个小时,一直说要吐;护士做检查体温也上去了……”
凌远没等他说完,已经快步往外走,边走边道,“郁部长,不好意思,您如果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先办,我少陪。”
郁青元刚刚的愤怒被这个突然而来的坏消息转化成了无限忧心烦恼,看凌远跟着那年轻大夫往外走,自己犹豫了半分钟,干脆也快步跟了过去。
“早上他清醒过来,又说出现视力障碍,怎么这都中午了才通知我?重症谁值班?脑子进了水了?”凌远的语气颇有些气急败坏。
王东小心地低声说道,“他们立刻通知神内神外了。九院脑外的邹主任说半个小时内到,咱们院王主任认为应该不是继续出血造成的,应该是之前的血块有轻微的移位,不过要等邹主任来了会诊再看;腹腔引流清,没见渗血或者其他明显异常;觉得没有咱们科的问题,所以没有立刻通知,直到他说腹痛,吐了……”
“废话。他是别人吗?”凌远脸色阴沉,“早就跟他们说过。凡是需要通知家属的状况,先通知我或者周明。”
“说是……李波自己清醒过来了,让先跟他自己交代。他让小郁给他一张张读化验单子,自己说应该不是修补的脾脏部分的问题,也不像是损伤后修补吻合的肠段的问题,也许是缺血和腹压增高引起的创伤后阑尾发炎。然后才让通知的咱们。李波情绪还挺稳定……”
“稳定个屁。能真稳定那就是真变态了。”凌远气急地骂道,“重症的人真是猪。这个时候能让他自己撑着吗?”
“他……他还在对小郁说,万一要手术,这阑尾是他们轻症组的事儿,让她可严格遵守标准操作……”
郁青元从众多又不懂又觉得惊悚的名词之中,听见了‘小郁’两个字时候,立刻不满地对凌远急道,“宁宁一个刚2年不到的小大夫,这么重要的病人这么危重的病情,这怎么怎么能交给她,乱弹琴……”
凌远淡淡地笑笑,脸上闪出嘲讽的颜色,却没答话,王东有点惊讶这老头到底是谁,倒是老实地解释,“说交给小郁这只是玩笑,我们科的老师带教时候,有时候会对学生说,自己这条阑尾,如果发炎,就是学生来做,所以一定要教好基础操作基本功。小郁虽然不是李副院长带的学生,可是,”王东说着自己不由得心酸,“可是她一直只把他一个人真正当成老师。”
王东这一通解释,郁青元并没有听进去几个字,只是因为想到女儿也涉及其中,更是烦恼,对凌远发作道,“我觉得作为医务工作者开这样的玩笑非 常(炫…书…网)不严肃不负责任对年轻医生影响不好!早就说过医务工作者的作风给患者的影响很重要!还有,李波不是住在重症科吗?宁宁怎么会去重症科……”
“郁部长对我们的分科职责范围倒是很清楚。”凌远微笑,“确实,我们有些年轻医生,感情冲动之下,又依仗一些别人不具备的,在卫生系统内的关系,任性越权行事。这个也是我们强调细化管理的一部分。小郁之前只有李波的话肯听,李波自己也是在任何情况下最尊重和维护规矩的执行的人。现在他管不了了,我呢,因为小郁自己明白的种种原因,在她面前拿规矩说话可真没有什么分量,要不您帮我们管管她好了。”
第三十章 2
ICU病房里,徐竞先瞧着李波眉毛轻抖,不输液的那只手在身侧抓着床单,只觉得心里如同被绞拧了似的,低声问护士,“他这么难受,你们不能想想办法?至少再加点止痛药不行吗?”
护士尚未答话,李波把脸转向母亲声音的方向,“妈,疼痛是最真实的判断信号。所以不能滥用止疼药……”
“好了好了,”徐竞先摇头组织他继续解释,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你们医院又不止你一个大夫。你现在还要操心给家属答疑吗?”
“妈,你对外……护不护你的兵?”那是徐竞先再熟悉不过的笑,那种在自己又蛮横不讲理的时候,他态度温和地坚持己见时候,那样的笑。果然听他继续说道,“你现在,在这里,找我……找我属下的……麻烦。我……”
徐竞先深吸了口气,努力想把眼泪逼回去,这会儿听见李波道,“妈,你没为了我……也找你的属下……麻烦吧?”
徐竞先先是一愣,随即苦笑,“好,是你妈不讲理了。”
“妈你有时候凶是凶的,但是从来都讲理。”李波认真道。
徐竞先一愣,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李波伸出手,徐竞先只好过去,握着他手坐下,李波合着眼,过了一会耳才极低声地道,“早上,护士说她在外面好 久:炫:书:网:了,我说让她进来,我跟她说几句要紧的话。结果你和爸爸来了,她一直就没再进来。而且,也没在外面了。妈,你跟她感情好,本来……本来你说她什么,都没有我说话的份儿。可是这次,”李波喘息了一会儿,继续道“她是个傻丫头,又一根筋。现在我这样,我特别担心她钻牛角尖跟她自己过不去。”
徐竞先愣了一愣,想起来头天晚上,当时只顾了怕蒋罡说出来不该说的话,那样粗暴,而后虽然对她歉疚,但总觉得她是最明理大气的女孩子,更从来能干坚强,这时全副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并没太考虑她的心情,这时听儿子这样一说,突然心里不是滋味,自己是蒋罡的上司,朋友,可能也是个很好的婆婆,却毕竟不是她的娘,而儿子,不管他自己明白不明白,却是真正爱上了她。
徐竞先心中有些安慰,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只微笑点头道,“好,好,毕竟是自己媳妇,还得自己心疼。我也陪你陪得累了,这就去把你媳妇换来陪你。你们俩互相好好心疼。”
“妈,”李波柔声叫道,徐竞先摆摆手,“不用说了。你妈从前争强好胜,对你也是过于严苛,如今,别的想头都没了,也真就希望你们平安过日子,懂得互相好好心疼。”
徐竞先说罢走出去,凌远正换好了衣服进来,朝李波走过来,在他身边站定,飞快地浏览了监视器上的数据,护士递过来的单子片子,一边低头瞧着他问,
“你自己都看过了?”
“嗯,”李波点头,不知为何,听见他的声音的时候,他突然放松了一直苦撑的这口气,连脸上的平静的微笑也不自觉地淡去,这时便就觉得身体内各种不同的疼痛越发清晰,而烦躁与恐惧,便就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他由着凌远给他做着检查,感觉到他极轻柔小心地给自己做触诊时候,李波突然道,
“我求你件事。”
凌远停了一停,“什么?”
“如果,我颅内的血块不是好转而变得更加严重,如果你也同意了创伤后阑尾炎的诊断…………无论是保守,还是需要手术,保守有可能保不住,控制不住感染,手术可能之后发生衰竭……万一所有最坏的可能发生,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到了呼吸衰竭的地步,不要做最后的抢救,不要切开我的气管。”
他说到最后,喘气急促起来,检测屏幕上的曲线瞬间有些乱,重症科的护士有些紧张地看着凌远,凌远皱眉,弯腰,伸手轻轻握着他的手。
李波只是闭着眼摇头,神色痛苦,“够了。我身上现在已经不止一处不能和上的开口。连病号服都不能穿好,不能动,不能自理,这样像实验室的一只狗一头猪一样地被抽血,化验,检查,有可能再要二次手术……我明白……我……我也只能坚持,但是我只要求,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不要再期待奇迹,不要做最后的抢救,把这些管子拔掉,把……凌远,凌院长,凌医生,你答应我,不做最后的抢救,不切开气管。我不想那样,我不能那样。我……我看过太多病人那样……我不……我……我不知道怎么能做个快乐的瞎子,怎么能做个快乐的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的人。我签字,求你,我宁可死。”
他这时视力已经非 常(炫…书…网)模糊,看不清楚一米以外,于是,并没看见刚刚换了隔离衣的蒋罡站在门口。她抓着门框,发着抖。然后,并没有进门,转身跑了出去。
李波越说越是激动,呼吸凌乱,身子越发僵了起来,被凌远握着的手,抖得厉害。护士紧张地瞧着凌远,才要问是否叫重症科主任过来,却见凌远冲她摆手,而后,对李波一字一字道,
“绝对不会。”
“什么?”李波听见他无比笃定的声音时候,仿佛突然被人从几乎没顶的湍急水流中抓出了半个身子似的,有些茫然。那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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