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爱的距离
“绝对不会。”
“什么?”李波听见他无比笃定的声音时候,仿佛突然被人从几乎没顶的湍急水流中抓出了半个身子似的,有些茫然。那因为越来越不清楚的视力,越来越严重的腹痛,而越来越难以压制却一直在用尽全力压制住的焦躁,恐惧,因为这一上午辛苦的压制,反而在心里积压得越发浓重,直到稍微放弃了压制―――便就一发不可控制。而听见他这几个字,仿佛一直在黑暗里乱撞的人,眼前突然有了光亮似的,他不敢相信,却还是朝着这个方向奔过去。
“绝对不会。”凌远再重复,“我会让你好好地恢复,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恢复成以前的样子跟我争论,理直气壮没上没下地跟我搬杠,气我。”
李波呆望着某个地方,过了好一阵才道,“医学没有绝对……尤其我现在,很难说……”
“有绝对。到你这里有绝对。”凌远霸道地打断他,声音却有些发颤,“我绝对要把你治好。”
李波呆怔着说不出话,凌远深吸了口气,仰起头,缓缓说道,“李波。我也求你。你帮帮我。”
“那天给你手术完,周明突然问我,这十多年,做的最艰难的手术,是什么?”
“我还没有答,他就说,对他而言,是这台。也希望,真的,这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
“我跟他说。是。对我也是。因为以往,技术上再难十倍的手术,也只是希望它成功,特别希望它成功,太希望它成功了……而这一次,是生怕失败,不能想像失败。”
“李波,不管是这么多年的每一个手术,还是这一年多,咱们共同做的每一个艰难的尝试,我都会计划周详,而且,想失败的可能,补救,花的精力时间,远远超过期待成功。”
“但是这一次,我完全不能想失败的可能。”
“我不能接受失败。”
“你说的这些,那确实都是医学上的可能。可是我没法答应或者拒绝,因为我确实不能去想,也确实一万个不相信,我治不好你。”
李波闭上眼,过了好一阵子,侧头,在枕头上蹭干了已经溢出眼角的泪,低声道,
“你大爷的……这么煽情,真让人受不了。”
“就算我煽情,那也是你先悲情。再说本来是你周老师先说的,怎么到他那里就是真情,我就是煽情呢?”
李波忍不住微笑,护士过来轻声说,“邹主任到了”,凌远深呼吸了几下,神情平静下来,到门口,将邹主任迎进来,片子已经看过,邹主任又给李波作了检查,示意凌远出去,跟家属一起交待,凌远摇头,“就在这里说。他要求自己全部知道,了解。我也同意。”
邹主任沉吟着道,“应该没有加重。虽然暂时压迫了视神经,但我还是倾向于保守,等其它方面的情况稳定好转了,我们还可以调整用药。”随即又低头冲李波道,“李大夫,别紧张。视力的问题应该是暂时的。咱们等你状况稳定了,保守也好,即使要手术,也并不为难。我们都明白,这种情况,引起的患者的焦虑恐惧,是很严重的。”
李波低声道谢,待邹主任出去了,凌远再回来,周明也已经过来,进来病房,竟没有先要看各种检查,而是直接走过去,瞧着李波,冲口而出道,“小波,你怎么样了?疼得厉害?”
全不是往常的‘周大夫’,竟与任何一个家属,没有两样。
“还是手术吧。”凌远冲李波道。
“好。”李波点头,忽然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以前觉得自己是个能体谅患者的大夫。如今才明白,做大夫的,怎么也不可能真正感同身受。这种……这种完全没有掌控力的……怕。没有办法,把……把自己交给陌生的医生手里。我们确实是有保护的责任。这,我在以前都说,都明白,可是……毕竟只是说。”
“你不后悔查刘谦。”
“活过来的话,”李波声音低弱却坚定,“我一定继续。”
“李波,实话告诉你,”凌远道,“我们与xh社原定的特别节目,合作,都被压了,谢小禾已经调组;郁老头两次到我办公室骂我,吓得好像我们犯了政/治错误。还有,你出了事,帮胸外心外搞缩短住院日的项目也就暂停,另外还有,你也别什么签字不签字,我看这都没用,你家里人,可不管这个,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能就被你伯伯击毙了……你说说,你为了这就放几天的几个引流管和穿不齐整伤心。你媳妇能因此嫌弃了你吗?”
李波合上眼微笑,“我媳妇呢?我还想跟你申请个后门……破次规矩。我想让她在这儿陪着我。省得她胡思乱想,我更怕她……怕她胡来乱闯,让她在这儿,踏实点。”
第三十章 3
‘花花世界’连着三条街的酒吧夜店,一夜之间被武警出动两个中队突击检查,封了一小半,往日混着颓靡和狂欢的灯红酒绿,眼花缭乱的繁盛热闹,这时冷清了不少。一片萧条之中,就更加衬得‘云梦’人气的旺盛。
刘辰自顶峰和雾都被封掉之后,就只在云梦一家表演,一时之间,云梦的客人几乎翻了倍,达到了创店两年以来最大的辉煌。
只是今天刘辰明显不在状态,歌唱得沉闷,舞也跳得敷衍,提前10多分钟下了场,老板也不敢得罪他,心里虽然不大高兴,嘴里却什么也没说;刘辰换了衣服,从小弟那里借了个火,把早上接着的纸条又拿出来。
署的许楠的名字,大概也是许楠的字…………这他却真的记不太清楚。俩人在中学时候谁也不爱学文化课,并没有太深印象。许楠的条子很简单,只说约他在某个离他唱歌的地方不远的酒吧见面,问他点儿事。
这个时候,许楠找他,他直觉一定是跟李波重伤的事有关。这几天关于公安突击检查酒吧,扫黄成果的报道甚多,而同时,几个被封酒吧从业人员蓄意重伤无辜市民的报道也不少,网上更有许多各种小道消息的讨论。口风和角度不一。李波浑身鲜血地被条钢钎钉在地上的照片,以及他的家庭背景如今某大医院外科主任,副院长的身份,一度在几个大的若干版面流传,而且是叫好之声颇响,‘特权子弟’跟青年得志联系起来,而且是如今特别敏感的医疗口,不少网友大骂‘报应’,‘不定黑过多少病人’,顶峰吧的庞老二一夜之间成了民族英雄。而后,不到半天,几个大网站先后被封,然而之前时间虽短,已经炒的火热,这一封,更是作实了特权子弟欺压良民的说法,刘辰在这几天之间,也听见无数议论,且在这个口儿上的人,自是众口一词地说老二干得过瘾。
刘辰一直并没怎么议论,到看见许楠的信,心里却有点说不上的味道。
这么多年,也并不是真把这个‘初恋’放到了多高的位置。只是不知为何,总还是关注她的消息。到最后得知她嫁给了个富商,不知怎的心里又痛快又难受,又解脱又失落。
每当仔细想,又总是觉得不太对劲儿。尤其是,自打那次刘谦看见许楠中学时候的照片,发生的生理反应,而后,自己的那张照片下落不明,再之后,果然撬了刘谦公寓的门,在他枕头下翻出来了自己丢失的那张许楠的照片……刘辰心中有种不能踏实的恐惧,而后来越发得知了刘谦做过的种种事情,他都会忍不住地想起许楠………却不敢深想。
而今,李波被伤,传得沸沸扬扬,肇事者与自己混迹的酒吧有关,久已不再联系的许楠突然说要约见自己,刘辰并不太意外,只是想起来曾经一起写过的歌,合作过的音乐剧,9年前被人称作未来乐坛的金童玉女,心里有某种模糊的悲伤。
这一整天心神都有些恍惚,直到接到了许楠电话,听见她声音时候,刘辰有瞬间的茫然,半晌说不出话,
“刘辰,这么多年……没有联系,”她的声音比小时候更多了几分轻柔妩媚,“我,我想,我想问你点儿事儿。”
“你不是给我写信了。”刘辰笑了笑,“害怕我不去?电话追一个?看来是真想打听。”
“写信?”许楠不解地问,“我什么时候给你写信了?”
“约我今夜见啊。”刘辰笑道,“你还是那么能忘事儿。”
“肯定没有。”许楠摇头,“我刚刚才好不容易找到你电话。都问到了在法国的小盛了。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地址啊。”
刘辰愣了,倒是想不明白谁能拿许楠名义要约见自己。想想确实许楠这时在四处打听自己,或者又是哪个去国外留学了的无聊的高中同学,回来一趟生怕见不到自己,总是浪漫地觉得许楠在自己心里不同凡响,开的玩笑…………这在2年前本也有过一次。
刘辰只对许楠道,“检日不如撞日,真的假的许楠,就今天夜里1点,酒池吧见。”
到了邻近晚上,刘辰却心神不定的利害,说不出哪里不对,几乎就想跟许楠说,改了时间,但是电话没按发送,就觉得在她跟前这样小心,实在没脸,就这么犹豫着心里微乱着,演出完,换了衣服,点了根烟,从云梦出去,往约好见面的那间店走,中间的4家都被封了,路上甚是冷清,刘辰觉得不大习惯,正侧头看着那几间店的当儿,迎面一个显然是喝多了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手里还提着酒瓶子,长发乱七八糟地挡住了半边脸,他刚想往旁边让让,那女人却一个趔趄朝他倒过来,他慢了半秒没躲开,那女人居然一把搂住了他腰,下巴架在他肩膀上,调笑地道,
“帅哥,我们聊聊。”
刘辰听清楚这声音的时候,心中电光火石地什么都明白了,立刻想要脱身,然而只觉得自己的颈侧和□都冰凉凉地刺痛,那个女人的下巴还垫在他肩膀上,大声说着帅哥,间隙中却极低声音低道,
“跟我走。我只是跟你问点事。问完就放了你。你别乱动,跟我上车,否则我废了你。让你一辈子半死不活。”
刘辰又是惊怒,又觉得荒唐…………这么多年没少打架斗殴,打伤别人或者被人打伤都不是一次两次,然而那却都是为了泄愤的打架,情绪到了那个地步,感觉不到怕字,这番,自己关键部位那冰凉的刺痛竟然真切地让他恐惧,脑子有片刻的空白,就这样,被这‘醉女人’亲热地‘搂’着,被塞上了车,车门一关上,那女人极利索地把他的嘴堵住,手脚都用极粗的绳索捆了,却并没有蒙他的眼睛;然后,她坐回驾驶座上,一把抓下来那头染了色的乱七八糟的长发丢到一边,扯了几张面巾纸擦掉了脸上浓重得遮掉了本来面目的彩妆。刘辰从后视镜里看见黑暗中蒋罡苍白的脸和那副冷冽的眼神时候,心里忍不住打了个突。
一路上50多分钟,蒋罡并没说半句话,直到开到了航院宿舍区,蒋罡按了密码大门打开,她把车开到了后操场,穿过柏油的篮球场,停在了草地的足球场边,下来看了一圈,已经是夜里一点多钟,操场上空无一人,她打开车门,把刘辰拽下来拖着,低声说了句,“得罪。进去我就松了你脚上的绳子。”自己拿脚尖钩起地上的一面铁盖,露出了通往防空洞的台阶。
第三十章 4
这是个废弃多年的防空洞,当年号召‘深挖洞,广积粮’时候的产物,这个位于航院宿舍区的洞,大约由于毕竟所属国防工业单位,即是‘专业人士’挖的,也将作为‘专业人士’可能的藏身之所,所以比其他深洞更加深,也更加四通八达,简直有些个地下城堡的规格。
蒋罡一路拖着刘辰下了三层,转了七拐八弯,最终停在了个不到两米高,有10来平米的空间的‘房间’里,这间房里有两张头尾相接的半旧工作台,工作台上零散地放着些电线和电路板,几个未完成的模型船板,铁皮车架,4张木凳,其中一张上放着些无线电和航模的书。
蒋罡将刘辰拽到张凳子上坐下,把他脚上的绳子松了,却又绑在了椅子上,把他嘴上贴的胶布揭下来,海绵球扯出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刘辰活动了活动被撑得酸痛的脸颊,斜睨着蒋罡,“李家的老幺伤了,居然让个没过门的女人出头?装怂以示清正廉洁?”
蒋罡表情木然,并不答他这句嘲讽的问话,眼睛一瞬地瞧着他有几分钟的工夫,开口缓缓说道,
“我跟你没什么交情,自然不能‘有话好好问’,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就三个问题,就我手里掌握的资料,这三个问题,你就算不都百分百地知道,也知道不少。你好好地回答了我,我在这儿委屈你几天,会给你来送饭送水,我查明白了你没骗我,自然放了你,如果发现你有半点骗了我,我回来废了你,让你这辈子弹不了琴,唱不了歌。携凶器劫持你这种事情我既然已经干了出来,绝不是随便威胁你。”
蒋罡语气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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