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爱的距离
当确实存在在这个空间的李波与突然跳到了眼前的,曾幸福地笑着的许楠在苏纯心里交错的时候,她的心,莫名地酸楚。
只是那几秒钟而已。
苏纯的心思很快被女孩子的声音和女孩子母亲又气又恨的喝骂拉回了这个空间之中。
听到要做检查,女孩眼泪汪汪地看了眼旁边………李波之外,不远处另外一个诊台还有个男大夫和一个男病人。
“你这知道不好意思了?”秦少白不耐烦地道,“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有没有跟异性有过□□?你B超结果和其他各种检查结果可都高度怀疑宫外孕。如果你坚持拒绝承认以及拒绝□检查,给我签字,立刻走人。”
女孩茫然地看着秦少白,身子更加蜷缩起来,轻轻抬头,冲旁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胸口剧烈起伏的中年妇女极低声音地叫,“妈妈,我……”
“妈妈,妈妈,你别叫我妈!”一直忍着眼泪没有说话的中年妇女忽然爆发地道,“你爸爸妈妈都是大学教授,养不出你这样的闺女!你,你才14岁,你就……”她哽咽着停住,忽然转身,一巴掌照着躺在床上的女儿抡过去。
一直站在旁边的苏纯下意识地就伸臂去挡,这一巴掌实实在在地抡在她上臂,她踉跄了一下,女孩妈妈却也倒退了两步,猛地抬头,爆发地冲苏纯道,“我管教女儿关你什么事?你是当医生的还是管闲事的?宫外孕你说是阑尾炎往外科送,正事你做不好你管什么闲事?”
秦少白瞥了一眼,并不搭理,接过来消毒铺巾已经开始检查,苏纯站在这暴怒的母亲对面,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而当女孩妈妈听见秦少白硬梆梆的交代……………宫外孕破裂。需要立刻手术。 可能需要切除一侧卵巢极其输卵管。另侧也很可能感染…………她面色苍白地后退几步,哆嗦着接过来手术同意书,无助而茫然地望向周围,目光落到苏纯身上时候,再度尖声道,“你为什么说是阑尾炎?为什么让来外科?!如果你正确及时诊断了,就不用切除卵巢了对不对?!你是什么医生?”
“患者确实同时有阑尾炎的症状体征。诊断是阑尾炎急性发作并不是误诊。是正确诊断。”旁边,李波刚刚给另外一个病人检查了甲状腺,开了检查,这时走过来,温声 对女孩妈妈道,“只是目前我们判断更严重的,需要首先处理的情况是宫外孕破裂出血。当然,并非说阑尾炎发作一定不会危及生命,所以由外科医生对她阑尾炎的情况做一下评估,然后我们决定首先处理哪个状况,是很必要的。您看,我们一直都在做加急检查,现在手术室也准备好了,并没有耽误时间。您先别着急,冷静一下,把手术同意书签了,我们抓紧时间争取最好结果。妇科手术同时我也会去再次确定阑尾炎的状况,如果需要,可以同时手术。”
女孩妈妈愣怔地瞧着他,半晌,又回过头去,望着刷刷地写记录的秦少白道,“大夫,能不切除卵巢么?不是所有宫外孕都需要切除卵巢的对不对?您看,能……”她忽然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秦少白的胳膊往外拽,低声快速地说,“大夫,是您做手术对吧?咱们出去说两句。我们今天来得急,不知道需要做手术……”
秦少白不耐烦地摔掉她手,“抓紧时间。能不切除当然会保留。你再磨蹭胡思乱想别说卵巢,命能不能保住可都难说。”
女孩妈妈抓着那一摞写了各种可怕可能的手术同意书,眼泪淌下来,回头再看了躺在轮床上,缩成一团的女儿,又恨又心疼地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拿过笔,终于是签了手术同意书。
秦少白出了口气,打电话给手术室,因为李波已经打了招呼,很快做好了安排,她正要吩咐苏纯把病人送上去做手术前准备,又不放心地瞧了她一眼,想了想对李波道,“你反正得去看一眼阑尾炎的状况对不对?能不能早点上去,帮我盯一眼。我怕万一有什么状况。我那边还有俩病人,我过来时候好B超结果没出来,我得回去确认了再上去。你有没有要紧病人?”
李波点头,“放心。我今天不是门诊,在带见习生。本来是门诊观摩然后要进手术室教带刷手和带手套,穿手术袍。正好赶上这个,他们忙不过来叫我来帮个忙,我也顺便让学生看看。我们这就去手术室了。”
他说罢,让一直站旁边的一个学生去其他诊室把全组同学叫上,去手术室,然后回头冲苏纯微笑道,“我们走吧。”
第二章 3
第三节
六点半钟,苏纯从病房穿过楼道,往办公室走的路上,脑子里混沌一片,以至与刚从手术室出来,往病房走的妇产科主任廖克难迎面相遇时候,都没有站住了叫一声主任。廖克难却尚还记得这个在面试中表现特别优秀的女孩子,站住了,跟苏纯打招呼,微笑问道,“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呢?”苏纯有片刻的脑子空白,随后,猛然站住,条件反射地站直,低头,手指抓住了白大衣的口袋,紧张而小心地叫了声‘主任’,然后略微结巴道,“比我实习医院……更紧张一点。我我,学到了,有更多机会学习。”
“看来压力不小。”廖克难乐了,冲跟在旁边的高年住院医和进修医生道,“你们去确定一下医嘱都下了,跟家属谈一下注意事项。我跟小苏聊俩句。”那俩人应声往病房去了,苏纯不安地抓着白大衣的口袋,必恭必敬笔直地站着,不由得沮丧地猜测秦少白有没有来得及跟主任抱怨今天自己荤头打脑的表现,让这个在面试时候,在诸多严格苛刻,不苟言笑的考官中,看上去最温和的上司已经对自己失望?
她忐忑地抬起头,却见廖主任依旧温和地笑着,与她目光相对的时候,廖主任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一定不容易。比自己想得更难一点,对吧?”
苏纯愣怔了一会儿,然后点头,惭愧而沮丧地说道,“一上来,我就犯了很多不该犯的错误。”
“不该犯的错误。”廖主任听了这话,竟然出了神,过了好一阵,叹了口气,“做医生,所有的错误,都是不该犯的错误。但是我还没有听说过一个人,没有犯过错误。这一生都难免要为了避免错误而如履薄冰,但是在如履薄冰的同时,却还必须不断地告诫自己,要解放思想,大胆尝试,不要因为谨慎而畏手畏脚。要真正地考虑患者的需要。平衡点究竟又究竟在哪里呢?”
听到这几句听上去极熟悉的,被从前的老师感慨多次的话,苏纯才要点头,却见廖主任的神色并不象在对新人教诲,嘴角竟有一抹涩然的苦笑,一时间倒是怔了。
廖主任摇摇头,望着苏纯,“不管你真的准备好没有,这就开始了。”
廖主任的语调很柔软,但是这种柔软,让苏纯觉得有点恍惚和伤感。
楼道里很安静,廖主任身后,巨大的玻璃窗外,暮色已经悄没声儿地送走了黄昏,外面很暗,楼道里的白亮亮的灯光照得廖主任的脸很苍白。她鼻侧和嘴角的皱纹异常的明显,跟鬓角花白的头发一起,让她显得苍老而憔悴。
4周前面试的时候,苏纯曾经觉得廖主任并不象个近60的女人,那种柔和的优雅高贵,似乎跟传闻中以诊断精准,手术干脆利索的妇科肿瘤专家的形象并不太搭配。而此时,这样的伤感,似乎更不该属于传说中的廖克难。
苏纯并不知道,此时,与此间不过4层楼的距离,院长办公室里,第一医院才上任不到半年的青年院长凌远和另外俩个副院长,书记,院办公室主任,围着会议桌坐着,桌上散放着若干诉讼文件,报纸报道,甚至是还没播发的电视专题节目的通稿。
四年前由廖克难主诊主刀手术的28岁的早期上皮性卵巢癌患者,行清除肿瘤保留生育功能手术,术后恢复良好;8个月前,该患者正常妊娠,而6个月前,产检时发现肿瘤复发,再次求诊于廖克难。廖克难经与家人讨论,在患者本人强烈反对的情况下坚持引产,化疗,行根治手术,但是手术后3个月,癌细胞多处转移,2个月前,患者因肿瘤脑转移死亡。1个月前,患者的母亲心脏病发作去世,半个月前,死者的父亲与丈夫将廖克难告上法庭的同时,将两尸三命的悲惨故事记录下来,连死者照片一起,通过家里关系发送至各大媒体。
诸多类似‘专家还是砖家?该以患者生命为优先考虑时候,错误判断,造成复发隐患;该考虑将为人母心理承受能力的时刻,简单粗暴,以花费不菲的无效治疗剥夺了小生命的生存权利,最终两尸三命,造成对家人不可弥补的伤害。’的文章如雪片般起。只是采访虽多,经医院办公室周旋,几个重要媒体却都尚按下不发,等待医院方的态度。
“为35岁以下的早期卵巢癌患者行保留生育功能的治疗,本身已经被广泛接受,从统计学上,保守手术和传统根治手术并没有明显的愈后上的差异,”,出身妇产科的业务副院长程秀云沉声说道,“而妊娠妇女肿瘤复发之后的处置,我相信廖主任一定遵寻了如今被大多数学者公认的方式。医学没有绝对,在这种状态下医生最终只能做出自己的判断。没有哪个专家能保证判断的一定正确。至于不正确是否等于医疗疏忽,只能等专家组做判断。”
“这会是一个冗长的过程。”书记皱眉轻轻敲着桌面,“那些专题节目,未必肯等专业判断出来再开始报道。而就算他们秉承客观报道的原则,只把事实陈述出来,就光两次不正确的判断,2尸3命的事实……”
“什么叫做不正确的判断?”副院长不满地打断他,“生命科学,不是所有‘正确’的判断的结果就是痊愈。至少,不是所有我们从医学教科书上学的,如今的医疗纲领所认定的‘正确’判断就能带来痊愈的结果。如果因为并未痊愈就来推出临床医生做错了判断,那么我们一线临床医生,集体下岗,我敢说没有一个人,职业生涯中做的都是正确判断。”
“老程,你不用欺我不是学临床的出身,来跟我咬文嚼字。”书记略微不满,“我怎么也在医院工作了33年。多少也是有了解的。可是你要知道,看报纸看电视的人,绝大多数不是学临床出身,而且也没有在医院工作33年。”
“那又能怎么样?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这些年哪个月我们没有医疗纠纷?”程副院长一推跟前的报纸,“报来报去骂来骂去,我们的患者还是那么多。我一个该限量20人的门诊总要看40多,连上厕所的功夫都没有!”
“这次不太一样,一是确实太惨,二是,”书记再度苦笑,瞧了凌远一眼,“老寥第一个手术是在柳树街医院做的。不是在本院。大部分报出来的,没有提到这个问题。少数跟我们暗示这个问题的,我们都通过各种关系拖住了。死者家属倒是没有特别提出这方面的说法,只集中在错误判断,专家不专上…………这些,报就报,其实我们不怕。但是时间拖长,我们不做出让患者家属满意的处置,他们会不会想到这个关键,可是难说。把问题扯到这上面,可就纠缠不清麻烦没完了。这不只是媒体写写谴责文章,老百姓骂骂的问题。”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这些年来,各大医院的王牌科室,从来人满为患,更尤其是知名专家的手术,如在本院进行,往往会要排到几个月后。而一些名气不大的小医院,却经常病床利用率不到一半。最先是若干专家私下在休息时间去其他医院手术,后来兴起医疗中介,再后来,各个科室本身就跟许多本地甚至外地的医院有了合作,会介绍住不进来本院的病人到‘合作’医院就诊。而专家,也会定时去该医院出诊。自此,这种‘合作’就不再仅仅限制于专家的业余时间,成了在院务会上不用提起的常规。而这部分收入,也成了医院创收的很大一部分收入。
而不同级别的医院之间合作,本身就有各种形式,有类似这样主要以专家本身和医院创收为目的的合作,也有支持当地医院基础建设的,由国家,卫生部下达任务的合作。前者在客观上也提高了下级医院的水平,而后者,在上级医院已经完成了国家安排的任务之后,也不乏有与下级医院,继续进行类似前者那样合作的可能。
这是一笔被上头默认的,却没有明确批文,不太禁得起追查,放大,明细的账。
而随着近年来医患关系成为社会问题的焦点,种种不足够符合名文规定的医疗行为,尤其是与医院创利相关时候,一旦出现类似属于医学科学局限,难以避免的不良医疗结局,都是媒体揭露报道的焦点,报道并不会集中在讨论临床诊断和医学科研上,而是集中在以这样的例子,来证明医德沦丧就是如今医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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