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爱的距离
“我去找你。”凌远说,问她在哪里,她想说他不要折腾,然而对着他,似乎最终总是习惯服从,于是也就报了店名。挂了电话,她在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赶紧要把这件毛衣脱下来,售货小姐却使劲地劝,说她一穿上之后整个人换了个风格,又说小姐你长得太正,就要穿得夸张些…………既不会过,又显出了性感。
苏纯实在不太信这种瞎扯,然而心中却莫名地好奇凌远看到她这个样子的反应,于是犹豫着犹豫着,终究还是没有脱下来…………直到凌远站在门口,看着她放声大笑了出来。
苏纯窘得低头,那售货小姐刚要继续游说,凌远立刻举手阻止,走到柜台前赶紧付了账,一边对苏纯说道,“看着可真是喜庆热闹啊。适合过节。”
从这家店出去,凌远伸手拦了辆计程车,苏纯心里奇 怪{炫;书;网},回到博爱就是5分钟的步行,立刻担心他真的不舒服了,却听他对司机说,去y商城。苏纯瞧瞧他也并没多话,到了,他带着她直接往女装部过去,45分钟之内,买了一条暗红色的羊绒毛连衣裙,黑色皮腰带是唯一装饰;一双侧面有按花纹的长靴。
她由他挑,穿着试了给他看,然后由着他付钱,由着他对她说,“你挺适合穿艳丽些的颜色。显得明亮和生动一些。但是,不是花俏。你刚买那身衣服还是赶紧捐了吧,我跟你说,别听卖衣服的胡说八道。她们一定告诉你你气质端庄所以这样更多了点活泼,实际上,适合特殊行业穿的衣服,就算是王妃穿上,那还是特殊行业的样子……”
苏纯听他这一通压制不住刻薄,倒是没有怒,反而笑了,瞧着他道,“好好,反正你付钱。你想让我怎么高贵,我就怎么给你高贵。这是你看不过眼我‘象特殊行业’服务人员,我为了你痛快任你摆布,你可不要赊帐让我加班。”
“我没有那么周八皮,”凌远笑道,“你都给我义务加了4天的班,难道还不够?”
“我陪你,也不是给你赊帐。你也不用每次让我临时充当私人导医,私人特护之后,就一边挤兑我的品味,一边砸银子给我换装。”这句话平平静静地从苏纯嘴里说出来时候,凌远立时僵了,站在当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苏纯瞧着他,叹了口气,过去抓着他手腕摇摇,“凌远,你如果特别特别感激在你不方便告诉最亲的亲人,最好的朋友的时候,我陪你来医院,之后又这样地伺候了你四天的话,你可以对我说多谢,哪怕就好像患者送给大夫红包一样正而重之地送礼物;如果……如果你其实明白,我很不知身份差距地就是把你当朋友,真的关心,你就根本不必心里挂不住。我姐姐出事,欢欢,王东,李波,还有你,还不是一样地帮我,我只当是朋友,只觉得幸福,并没有跟你们说谢谢,更没有觉得欠了债……可是我,我真的觉得特别……特别幸福,以往,除了我姐姐,并没有谁那样地对我好过。当然,”她低下头,“如今如果你要告诉我我确实自作多情了,你是院长,对我的关心,那只不过是领导干部关心下属,好让我更尽心尽力地工作,那也……”
“你在工作上有那么重要么要让我做院长的亲自推了俩个会去关心?”凌远突然打断她,苏纯后背一僵,木着脸抬头,却见他脸上是温和的笑容,这时他冲她叹了口气,十足感慨地道,
“其实……你觉不觉得,这是个奇迹?”
“什么?”
“你和我两个人,居然可以终于好好地做朋友?”
“什么叫我和你这样的人?”笑意已经窜上苏纯的嘴角,“我和你……一样那么小心眼和别扭吗?我什么时候象你那么难相处了呢?”
凌远愣了半晌,“我……我小心眼,别扭?”
苏纯微笑缩缩脖子,自己往商店门口走去,凌远反应过来,跟在她身后,想了想,在她耳边道,“哦,有一点我得跟你说实话,我带你买衣服,其实说是感激感谢也有,但是其实是真的忍不下去……”
“什么?”
“真的忍不下去,”凌远十分真诚地瞧着她道,“我的比较亲近的朋友里,极少有女人。极少。极少数的那几个,即使是欢欢,虽然别处炸炸呼呼,从小到大,让我做设计的嫂子调/教得,穿衣打扮的品位,真是决不马虎。我得说,你是第一个,唯一的一个……代表着医学院女生平均水平的女孩子,做了我的朋友……”
那一天,苏纯忘记了自己究竟有没有‘小心眼’和生气,也忘记了自己有没有继续对他反唇相讥,只记得最终,坐在他车里,他望着她,
“确实,你在我心里,是朋友。”
“我经常觉得很奇 怪{炫;书;网},为什么……你会真的明白我。至少,是许多人中,别说你我这样的不算多的接触,即使是在我许多多年朋友里,那些了解更多的我的过去的人,也少有你这样知道我的人。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可能会是我最大的知己。”
“既然这样,苏纯,我给你讲讲我……除了凌院长,和手术室里的我之外的我自己,好吗?简单一点,我尽量说关键。”
她望着他,点头。
“那个许伯伯,”他忽然笑,“你不觉得眼熟?”
苏纯一愣,这一说,确实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看过。
“你真不关心时事,”凌远苦笑,“他在新闻联播里面出现的频率,不算太低,”他吸了口气,望着她,“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秘密。欢欢不是我亲妹妹。我是被我爸爸妈妈收养的。而这个许伯伯,是我生父。”
苏纯愣怔地瞧着他。
“是他。他抛弃了我生母,我生母……又选择了把我放在凌家‘寄养’。”凌远说到此,嘴角有丝嘲讽的笑,然后又摇了摇头,“后面发生了很多事。我被她要回去,又被他拒绝承认。她多年的盼望化为 泡影,一面愧对于我,一面迁怒于我,一面痛恨自己……她疯了。她发病的时候,会发疯地拿东西打我。”
他撩开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一条弯曲的伤疤,“我后背上还有。最终是因为有一年我生父的结婚纪念,他们共同的朋友跟另外的朋友提起,她看见了他们的照片,那天她彻底地发狂了,完全失去理智,她打伤了我,我却当时有急诊手术……后来终于被别人知道,我爸爸也知道,他带着大哥和小妹来,让我回家。把她送去精神病院,我回凌家去。爸爸那天哭了,爸爸跟我说了求字。我终于明白,无论血缘怎么样,爸爸在我心里,还是重要过生我的她。我不能让爸爸那么难过,我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回了家。后来,她的哥哥和弟弟一起把她接到了德国去。”
“但是她在那边,一直想我。我的血缘的舅舅,姨妈……他们一个个地写信求我,让我原谅她。恰好,我当时也真的想离开这个环境,我就找了个进修机会,出国,并且,不想再回来了。”
“她的病得到了控制,没有再到发疯打人的地步。我和她一起在德国过了段还好的日子。我不知道我究竟爱不爱她,又有多么爱她,是否因为血液,而不由自主地爱她,又或者说,我选择相信她的无奈和悲伤。”
“我其实,”他望着苏纯,并没有掩饰神色中的悲伤,“我想我其实,一直,是希望我能给她的生活带来改变。我这样希望。我努力,我甚至下意识地希望我的优秀和成绩,终于使得我的生父看重……于是,我可以给她一些什么。”
“但是,我输了。”
他闭上眼睛。
“许乐风一直说她并不是值得我爱得人。然而爱这件事,其实没有什么理由。我想,我想我还是爱她。”
凌远说了这话,闭上眼睛,良久,有些虚弱地冲苏纯微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该跟你说这些……可是我最亲近的朋友,他们都知道……所以,我也想让你知道。”
“也或者,”苏纯望着他,微笑,“只是……终于有一天,可以对别人,更是对自己,来面对这些……因为,这一天,这些,已经不那么可怕得不敢碰了。”
第二十四章 4
台上呼吸科主任与心内科护士小于的红灯记正唱到了铁梅与奶奶对唱的部分,这个节目之后,是骨科几个住院医研究生的吉他弹唱,再之后,就是普外科的小品‘看病难’了。
普外科的‘节目总策划’王东已经从后台到普外科的各个酒桌,再从各个酒桌到后台……地窜了不知道多少次,周明早就已经从酒桌离开,自己站在楼道里默过台词;韦天舒却还在跟蒋罡猜拳,偶尔反悔耍赖,他病区的总主院已经摩拳擦掌地准备接替,凌欢站在蒋罡旁边,兴奋得脸红扑扑的,蹦蹦跳跳地散乱了烫了发梢的短发,倒比自己赢了什么还要得意几分。
凌远跟影像科主任站在一边,听他说大概总结批新机器的运行情况,然后又提到,合同制新员工水平参差不齐,年后,需要做一系列的调整。
凌远边听着影像科主任说,边向周围望过去。
他看见李波站在不远处,与过往的同事寒暄,时而再干一杯酒;有不少其他科的主任副主任,与他问起关于优化安排住院检查,缩短住院日,乃至轻症病组的项目,不少人也想尝试申请在自己科内开展,与他说话,是很认真的咨询请教。
如果一切照计划发展,半年至一年后,普外科的试行项目走上正轨,达到预期的效果,下一步自然是在全院范围内逐渐开展,那么作为普外科试行项目的策划人和负责人,李波再往上走一步,没有什么意外。而如今,外科的同事乃至其他科的领导,显然已经开始认同了这种可能。而李波,更是不再有起初的不安和无可奈何,连带对自己的态度,都从开始明显的不认同,到了如今自然而然的体谅理解,甚至自觉地充当了自己与别人之间沟通的桥梁。许多事,凌远知道,并不见得是他乐于去做的,却都做得实在太好,超过了自己的预期。
这岂不正是最初,自己霸道地将他推上来的原因?
才华之外,李波恐怕是最知道他的人之一。
他可以固执地为廖主任的追悼会和死后荣誉劝他,却从未在韦天舒的去留上,置一词。
父亲,周明,总护士长……所有这些在他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俱都委婉或者直接地劝他,对韦天舒挽留。毕竟韦天舒是胆道外科与微创方面,保持着若干全国纪录的奇才,且是张致祥的关门弟子,又与自己最亲厚。
凌远不清楚李波‘不劝’的原因,是否也包括,他明白韦天舒去美资医院博爱,这会在整个普通外科界,产生多大的反响。韦天舒的去,与其他公立医院一些老专家往私立医院的去向一样,定会成为被议论的对象。而因为韦天舒年轻,临床上的成就,又已经达到了如今国内普外科一流专家的高度,正是大放异彩最好时候,这与其它已经接近退休的老主任不同,给公立医院,广大只能看得起公立医院的患者带来的损失更大。
绝大部分人,不会知道有关廖主任的原因,而会把议论重点,放在公立医院与私立医院收入的差异上,放在公立医院优秀人才的流失上,那么,这无疑从舆论上,为高价门诊加了个筹码。
而凌远确信李波一定考虑到的,是二病区的‘管理难’。
韦天舒虽不能算恃才傲物,却实在恃才散漫,一直让历任上司头疼。所幸,做最重要的事的时候,他是认真的,加之横溢的才华,可以让历位上司闭只眼。只是以如今的医疗环境,加之在凌远的预期中,第一医院即将在全国各大教学医院中将会有的地位,恐怕容不下他这样的散漫。更不要说,他影响着他所有的下属和学生。手术记录与病历记录不合格率最多的永远是2分区,到追查的时候,他又向来认定只要手术做好就够,永远 霸道地替属下出头。张致祥曾经长叹,韦天舒,你从山里都出来了10多年,怎么还总觉得自己是山大王呢?
在并不是‘出头鸟’的从前,一个重视学术成就,临床业绩的大型综合医院,有这样一位病区主任,并不是什么问题,然而,以后,由于这种种可能会触及许多前辈同行理念的改革,第一医院,尤其是走在最前的外科,必将站在风口浪尖之上,称为媒体舆论关注的焦点,是真正容不得差错。
一个一身山大王习气的韦天舒,放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韦天舒真的走,凌远松了口气…………他不走,自己找个理由把他从病区主任的位置拿下来,或者出了问题再撤下来,从各个方面,都自然更尴尬。
而今,他虽走,却在以后在高价门诊出诊的问题上,没置可否,以凌远对韦天舒的了解,今后只要自己姿态做到了,他一定会去。韦天舒的专业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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