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以北斗第七、天关破军星君‘摇光’为中心,启动阵法,则可以发挥出无以伦匹的破坏力——甚至想要斩断这片大陆、让它变成汪洋也不是难事。”
黑袍人遥望天际的眼神忽然变得渺远起来,仿佛在遥想着什么往事,喃喃道:“而关于以北极武曲星君‘开阳’为中心、那种名为‘祀月之轮’的阵法,我们早在七千年前,便曾经使用过一次。”
“是的,”柳千寒点头接道,“但是,那一次,我们只动用了那个阵法不到十分之一的力量。”
“嗯,”黑袍人似有所憾地阖目长叹道,“因为这些阵法的力量虽然强大到惊世骇闻的地步,可是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其惨烈的——因为它会耗损你们‘七星’代代传承的精神力和生命!
“一旦将其中某个阵法的力量发挥至极限之时,你们‘七星’,也将自此从这个世界里彻底消失,在时空的狭缝中辗转漂泊——一旦一个甲子之内,你们无法寻觅到可以依附的形体,你们的魂魄便将被大荒吸纳……永远永远、归于虚无。”
柳千寒闻言苦笑起来,眼神却有些萧瑟:“所以,七千年前,王宁愿让我们所有族人死在那片沙漠里,也不肯倾动我们最大的力量,施展‘祀月之轮’,让我们的族人回归我们的城堡里。”
“你难道忘了么——枢文?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寻找到玉衡和开阳的下落——七星因无法齐聚,而缺乏了启动那个阵法的条件。”黑袍人漠然道,“而当玉衡和开阳回归之后,我们的族人已经死了泰半,甚至连王和几位王子也均已过世,只留下了身负我阿修罗族王裔之血的最后一位王子……所以,那个时候,我们若再牺牲你们、启动那个阵法,救回我们一小半族人,根本不值得!”
黑袍人苍老的眼神里渐渐透出一丝阴郁,“何况,那座不见天日的‘幽冥之城’,根本不是我阿修罗族的国度——那不过只是我们诞生的地方。
“传说天神在创世之时,用泥土捏造出了人族。人类在大地上不断生殖繁衍,很快他们的足迹便已覆盖了整个陆地。
“当天神们觉得大地上的人族已经足够多了,便将剩余的材料中的细泥倒入海里,被鱼类所食,于是诞生了传说中的鲛族。
“天神将其中的沙子和灰尘丢在一个小岛上,便形成了一种生着翅膀的人
87、十 非天(上) 。。。
类——在浮国的传说中,那是他们的祖先:其中一些勤奋的人飞上了九重天,因此便成为了天上的神仙;而一些懒惰的人留在地面上,与陆地上的人结合,渐渐失去了翅膀,变成了常人,然而他们的肩胛骨仍旧比大陆上的普通人类更为凸起——那是它们的翅膀消退后留下的痕迹;他们也比陆上普通的人类更为貌美,却由于身体脆弱的缘故,寿命普遍短于陆上的人类,且一旦当青春不再时、容貌便会日益丑陋。
“而天神们最后将散发着臭味的黑土,随便丢在土地上,于是就诞生出了夜叉族——由于天神们没有为他们塑造形体,因此他们的相貌格外狰狞丑陋。
“而我们阿修罗族,却是天神们从来没有造出过、却自己从那座幽冥之城里长出来的——所以,我们不是他们的子民,而是其它族类眼中的‘异物’、是不该存留于世的祸种。他们无法容忍我们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到这片大地上、与他们共同生活在这个被阳光普照的世间,一定要将我们驱赶出去、将我们的存在从这个世界彻底扼杀!”
“但是为什么呢?人族是那些‘神明’造出的,可是那些‘神明’又是谁造出来的呢?”黑袍人的眼睛里闪动着清冷的乌光,仰望苍天,仿佛在向天上那些看不见的神明发出质疑和责问,“不过是因为,我们比他们迟诞生于这个世界、修行及不上他们,无法如他们一般主宰星辰的运行、左右这个世界,又打不过他们……所以,我们一族就注定必须承受这被驱逐的命运吗?”
88
88、十 非天(下) 。。。
“排除异己之心,人皆有之。”然而,一直沉默听她述说的柳千寒的回答却是淡然而平静的,他轻声道,“但如果能寻找到令我们与人族和谐共处的机会,为何不多做出一次尝试呢?我总相信,这天有是眼的,不会彻底断绝掉这世间上任何物种的生存机会——否则,我们几人大概也无法在这片大地上重入轮回、无法有机会接受到阳光的照临、呼吸阳世的空气了。”
“可是七千年前——”黑袍人仿佛待要反驳什么,然而柳千寒却轻垂眼帘,低声打断了她的话:“其实,七千年前,真正毁灭了幽宸国的,并非是天上的神明,而是……我们幽宸国子民们自身的欲望啊——师父!覆国之命,不过是一场惩罚而已……咳咳……”
“罢了,我们今日不讨论这些了。”看着柳千寒气息越来越衰弱,黑袍人不禁蹙眉叹了口气,苦笑道,“一百多年了,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总是争论不出一个结果来啊。”
“呵……咳咳……是学生、学生太固执了。”柳千寒亦咳嗽着苦笑起来。
“不,”然而,黑袍人却摇头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弟子,语气颇有些感慨,“如果不是背负着那样深大的仇恨的话,我倒是希望,我们的族人都能够如你一般想、且能够有你这般知足无争的随性和善性。”
“还是快进屋,让我为你渡些元气吧。”不等他再开口,黑袍人已推动柳千寒身下的轮椅,步入身后的竹舍,“否则你一旦倒下了的话,我们的那个赌约也就彻底终结了啊。”
柳千寒终于不再拒绝,只是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意:“那么……多谢师父,给了我与您公平竞争的机会。”
——记忆里的师父,永远是一个这样温和而慈蔼的人啊,即便背负着那样沉重的使命、责任和仇恨,然而,在面对着她的同伴之时,眼里依然能看到淡泊无争的宁静笑意。
可是……一旦“那一日”真的到来,她与“他”合而为一……
“枢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仿佛感应到近在咫尺间的弟子心中转过的那些念头,黑袍人蹙眉叹了口气,“师父的事,不需要你来担心。”那苍老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旋即一字一句、表露自己的决意:“即便我与‘他’的灵体完全融合之后,我将彻底失去自身的意志——那,也是我的心愿和宿命。”
柳千寒听言叹息一声,阖上双眼,不敢再深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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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凌雪清醒过来之时,发现自己已身在那座纯白的屋子里:白色的锦被,白色的帷幔,白色的石壁,白色的屋具……
那个面容清丽无邪的白衣少女此刻正坐在他床边,默默凝视着他。
——一切恍如梦寐。仿佛梦境的重演。
“雪,你终于醒了?”看见他醒转,白衣少女嫣然微笑起来,神色却颇有些伤感,细声道:“我差些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语音才落,少女忽地倾□去,伸臂环住了他的脖子,深深拥紧,仿佛一个稚龄女童,用力拥紧了自己唯一的玩伴。
禁凌雪先是微微一怔,旋即,一阵柔柔的暖意迅速淌遍了他全身。
怀中那个娇软的身子纤细而颤抖,令他心中顿时泛过一阵爱怜之意,忍不住便想伸手将她拥紧。
然而,手指微动的刹那间,心底却骤然传来一阵绵长而颤抖的疼痛——那一瞬,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划过心头,他突然生生压下了这种冲动。
他尽量柔声地问怀中少女:“怎么了?”
然而,胧没有回答,兀自埋首于他怀内,喃喃低语,声音温软如一池春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
禁凌雪不禁调笑道:“如果我再也醒不过来了,你怎么办呢?”
胧轻轻咬住嘴角,嗫嚅道:“那样的话……以后,我就又只剩下一个人了。”语意哀婉落寞,透着几分道不明的涩意。
禁凌雪挑眉一笑:“不是还有圣君大人、以及那个每日对你跟进跟出的那迦祭司陪伴你吗?”
“……”少女没有立即答话,眼神却忽然间黯淡了下去。良久后,方听她沉沉叹了口气,道:“其实,在这座空寂的神宫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她从他怀中起身,抬眸凝视着他诧异的神色,一字一句、一脸认真地说道:“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仿佛终于听懂了她言中的深意,禁凌雪定定注视着这个少女,唇角轻勾,语气飘忽:“这些年,你一直都很孤寂,是吗?”
“是啊,”少女脸上蕴着淡淡的忧伤,却无一丝自怜意味——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奈与怅然,“在认识你之前,我已经许久没有跟除自己之外的人说过一句话、谈过一句心事了……甚至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切近地看过一个‘人’、真切地触碰过一个‘人’的身体了。”
禁凌雪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那最后一丝提防和试探的神色也从他脸上不着痕迹地敛去。
仿佛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又或者,面对眼前这个洁净无邪的少女,他不忍心欺骗、却也已无心事可以告知。
他只是移开目光,望着窗外的天宇,低声问道:“已经多少日了?”
“啊?”胧不明所以,讶然脱口。
禁凌雪语声冷淡而沉静:“我是问,从你们在塔尔镇将我救回那天起、从我这次昏迷的那天算起,已经过去了多少日?”
胧沉默了一瞬后,垂眸答道:“大概……约莫一个昼夜吧。”
“难怪……”禁凌雪嘴角微微泛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难怪我都不大觉得口唇干渴、连背后伤口的痛楚也未减轻几分。”
“你……”胧心中一惊,敏锐地脱口问,“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意思呢?”禁凌雪笑容冷凉,眼神中并无一丝温度,只是一字一句问道:“这难道不应该先问问你们——究竟有何用意吗?”
胧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所指是——?”
“也难为你们,花费那么多苦心、将我从废人训练成一部杀人利器;并想方设法,诱骗我远赴泰息翡、刺杀那个生着一双阴阳妖瞳的彝国国主……不过遗憾得很啊,我到底辜负了你们的心意、铩羽而归。”禁凌雪嘴角那丝笑容愈渐冰冷,深蓝色的眼瞳里闪烁着某种锋锐的寒光,“然而,令我想不通的是——
“你们既然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和手段,能够派遣那迦祭司一路无声无息地跟踪我……又何不亲自去铲除那位罪大恶极的‘恶魔之子’,而定要派我前去?”
他的声音一字一顿,铿锵而有力,令胧瞬间失语。
——这个少年,从这次醒来之后,又变得更加敏锐聪明了啊。只是……
仿佛再也无力辩驳一般,胧避开他阴郁的眼神,敛眉抿紧了唇。
“呵,你们两番救我、甚至刻意抹除了我的记忆,该不会只是为了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被你们耍弄吧?”禁凌雪冷笑声不减,继又一字一顿、冷冷质问道,“还有——请圣女回答我:你们抓来冷汐昀,究竟有何图谋?她现下又身在何处?”
“你……”胧讷讷地脱口,仿佛不敢置信般地望着他,眼神复杂,“你都已经……记起了?”
“是又如何?”禁凌雪却是毫不否认,语气更加咄咄逼人,“你们究竟将她藏去了何处?——还有,你们此次利用我为你们辛苦奔波、去做一番无意义之事,真正所图、究竟为何?”
“关于这个问题,你现在无需追究。”一个缥缈而冷冽的声音猝然从门口传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从门口无声无息走来的白衣祭司望住禁凌雪,目光宛如剪冰裁玉,冷冷瞥来,一瞬之间,仿佛令室内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只听他冷冷责备道:“胧大人是我们非天圣宫的圣女、更是主人唯一的亲妹妹——请您永远记得尊重她。绝不允许以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
看见他的出现,禁凌雪立刻不作声地合住双眼,再也没有了声音——那张冷漠平静的脸上,无一丝一缕情绪的泄露。
胧的心蓦地一沉,回过头去,有些怨恼地瞪着那迦,叱责道:“那迦,你为什么偏要对他这么凶?”
“圣女大人,”白衣祭司恭敬地俯首,神态温谦,“请您切莫忘记,圣君大人对您的交待。”
“……”听他提起那个人,胧顿时沉默了下去,不敢再出言反驳什么。
临行前,她又回身望了禁凌雪一眼,轻声嘱咐了一句:“雪,你先安心在此休养,我这便去见哥哥一面。”
禁凌雪没有答话,只是漠然点了一下头,却决口未再提起关于那个绯衣女子的事。
然而,仿佛已猜悉到他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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