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然而,便在封无
94、一 迦罗山 。。。
痕已感到自己濒临冻毙的下一瞬,忽似有一阵煦风拂面而过,柔和地托住了那临面轰来的千片冰凌。
他怔了怔,便见一抹银光落入他视线。待他抬眸望去,就见银袍的圣女正挺臂护在自己与禁凌雪身前,面容贞静:“雪,你们快走。这里有我。”
“圣女大人,您这是……”面对着这位非天圣宫的女主人,那迦不敢作怒,然而面上却现出一抹罕见的愤色,“您这么做,可对得住圣君大人对您的……”
“够了,那迦。”胧冷冷地道,“哥哥不在的时候,我想这个圣宫里,我还做得了主。”
她不再理睬他,回首瞪向禁凌雪,啐道:“你们还留在这里作甚么?还不快走!”
然而,禁凌雪依旧怔怔盯着她,似乎感到眼前这一切让他无法置信。
封无痕此刻已率先缓过了神来,仓促间急忙探手入随身的包囊内,在柳千寒交给他的那堆物事中随意摸索着,目光无意中瞟向足底嶙峋的巉岩下那万丈深崖,心念倏地一动,从内扯出一只风筝来。
原来,这只被柳千寒施加过法咒的风筝,竟是为了……他心中猛然一喜,连忙三下五下将那只风筝的骨架拼接上了,即拎起禁凌雪的衣领,带着他纵身跃上足边那块巨大的巉岩,展开那只一人高的风筝,蓦地提气一跃——一大片蘑菇状的云雾扑面而至,随着二人下坠之势不住升腾,逐渐淹没了二人的身形。
而在二人身后的山崖上,非天圣宫的大祭司望住自己的女主人,眸子里掠过一抹复杂的叹息之色。
他上前一步,拽了胧的衣袖,面色冷然:“请圣女大人这就随我去向圣君大人请罪。”
“那迦,”然而,胧却是一把挣脱了他的手臂,凝神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神色极其复杂,混合着一丝惋惜与无奈,“那迦,这么多年来,你惟我哥哥之命是从……难道,你就从来没有过一点自己的主张与情感吗?”
那迦闻言蓦地一震,似乎被她尖锐的诘问触中了心中痛处,一时间低垂下双眸,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显得益发苍白。
胧凝神留意着他神色的变幻,柔声劝道:“那迦,虽然哥哥赋予了你这具身躯与法力,但你不是他的傀儡啊……”
“不要再说了,圣女大人。”那迦蓦然闭上了双眼,转过了头去,竟是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那迦,你……”胧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在非天圣宫的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见过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祭司露出过这样的神色:那样的疲惫、厌倦、逃避……甚至,混杂着一丝难以道明的痛惜之色。
她尚未及解明他这些情绪的因由,白衣祭司已径自拂袖离去。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风拂过那袭雪一般柔净洁白的长袍,那颀长清癯的身影之下,竟显出一丝道不明的落寞。
二人徐步穿廊绕石,行至圣君大人平日幽居修炼的思谒殿内,躬身行了一礼。银袍的圣女缓缓在白玉石阶上跪下,垂目低声道:“哥哥,胧儿私下放走了禁凌雪和封无痕,还请哥哥降罚。”
然而,幽深的大殿之内,却没有传来一丝声音。胧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却听一旁的那迦轻轻叹了口气:“圣君大人并不在里面。”
胧有些迷惘地抬眸看向他,然而那迦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有些疲倦地推开了那座大殿的石门,径直穿过这座思谒之殿,转入自己的卧居处。
此时此刻,没有人看到,在不远处的迦罗山之巅、那座矗立千年的观星阁上,一双眼眸正遥遥地俯瞰着这一切,眸子里蓦然现出一丝恍惚的笑意:
终于耐不住了吗?破军呵,待你大显光芒之日,便是神州生灵涂炭之时!
95
95、二 重归 。。。
入夜。铅云垄蔽了月光,仲秋的天虞城益发显得森幽晦暗。
在王域重重宫阙内部、北靖国的天华殿上,年过半百的国主禁凌宏德正阖目坐在金座上,双唇轻启,仿佛喃喃自语般道:“是否……一定要如此呢……”
但听一阵微风似的轻响在身后传来,随即,大殿的帘幕后有个声音轻轻回应道,“国主,孩子们都长大了,未来的一切,理应掌握在他们手中。”悲喜莫辨的声音,听不出其中夹杂的任何情感。
那是一抹隐藏在大殿阴影后的黑影发出的声音。而在整个北靖国,能如此来无影去无踪的,别无他人——此人正是北靖国国师,添朝袭。
添朝袭此言一出,禁凌宏德便知道:他在这个国家,自此将失去所有的控制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从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以后,北靖国的一切,都已不再是由他主导。
他不禁再度遥想起了那个让他胆战心惊的夜晚:大殿之外是灰黑色的天幕,铅云浓郁得几乎要渗漫出夜空、滴落下来。便在那一夜,他这一生最心爱的女子留给了他最后一个笑容之后,便奋力地撞向殿前的那根金漆大柱。鲜红的血液,染在赤红色的长毯上,几乎看不真切,然而那浓重的血腥味却在他的胃里激烈翻腾着,使他甚至迈不动脚步去抱起那个女子的尸体,只能眼睁睁地呆看着她断气。
尽管那之后,整个北靖国内,便再无人敢提起此事,然而禁凌宏德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天华殿的红木门槛前,那一双幼弱的儿女,用绝望而悲愤的神情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那一夜,让他不仅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更失去了自己的一对亲生儿女。
当年幼的儿子眼中迸发出幽蓝色的凶光、冲至殿前、仅仅用手指便捅穿了一个文官的胸膛之际,他第一次相信了所有关于那个孩子乃煞星转世的传言。侍卫们冲进来拦阻,足足百人的亲卫军竟然抓不住一个年仅七岁的稚龄孩童——那一夜,他唯一的儿子,几乎杀光了那一天在场的所有朝臣——那些将他母妃逼至绝境的人。
当那孩子面露凶光地转首、望向他的父王之刻,王座上的禁凌宏德终于缓过神来,颤声下令,“快——快将他抓起来!快!”
便在那一刻,由于激变而呆怔在原地的禁凌叶终于大叫着冲了进来,“父王,不要伤害弟弟!”
然而,不等走到王座上的君王身边,那个弱小的孩子顷刻间即失去了所有的戾气,仿佛一株没有了生命的植物般,猝然倒下。
那段血腥回忆的终幕定格在女儿的哭喊中声,一声凄烈过一声,“阿雪、阿雪!父王,不可以伤害阿雪,阿雪……”
“阿雪……”此刻,年过半百的禁凌宏德坐在天华殿的王座上,喃喃念着那个十多年未曾相见的儿子的乳名,“他……终于要回来了吗?”
幽暗的宫殿深处,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是的。国主,您已经累了太久太久,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了。”
********************
月之十六。铅云蔽月。
这是北靖国国都天虞城南方的一座自由商贸城市。平日往来出入的行商与江湖人多了,也没有人太过在意深夜投宿的这三位神情异样的男女。
那是两个白衣男子和一个绯衣女子。三人入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客房和几碟点心,便相继上了楼。
这三人,正是日前从迦罗山非天圣宫逃离的封无痕、禁凌雪及冷汐昀。
三人同入一间客房内,锁上了门窗、检验左近无人后,封无痕率先发话,低语道:“冷姑娘,如今你们已安然脱离迦罗山,我总算未负叶儿的托付。我打算明日便上路,去往碧落山兑现我的承诺。但在下仍有一虑——不知你二人接下来作何打算?”
听得此言,冷汐昀瞬间沉默了下去。禁凌雪不动声色地留心着她的面色,这时微微笑道:“不如,便让冷姐姐随我同返天虞城便是……”
他此言一落,另外两人面色皆是一惕——封无痕自是不知道这两人间种种暧昧因缘与芥蒂,但那次在尧镇附近,禁凌雪奸污冷汐昀未遂、反被其以匕首重创之事,他却是记得清楚的。
此际,禁凌雪突然提议要冷汐昀随他同返天虞城,却不知他心中又是作何打算?
未待二人出言反驳,禁凌雪便面色温和地一笑,看向冷汐昀道:“前次在泰息翡的寐园里,冷姐姐为救我逃脱而甘愿与卡索尔反目,此情此恩,我一直铭感在心……今日又怎会不思图报?却不知你们这般看着我,究竟是在担心何事?”
封无痕望着这个自幼与他一起长大的孩子、他的总角之友,目中神色瞬息千变——这还是那个憨愚痴钝的北靖国世子吗?为何,如今他的双眼沉如两眼深潭,令人再也望不清那内中所藏之物?
他真的已忘记了过去的种种吗?可是为何,他的神态举止间,却有依稀熟稔的痕迹,恰似从前?
许久的沉吟后,封无痕终于淡淡发话道:“卡索尔为人乖戾多变、喜怒无常,冷姑娘久留于彝国,我终放心不下。况且冷姑娘前次既然为救阿雪而与卡索尔反目,以卡索尔心性之狭窄,必不会这般轻易放过冷姑娘……彝国的确不是适当的去处……”他此时心念倏地一动,临行前柳千寒的嘱托涌上心头,切切如在耳畔:“我拜托你,帮我……请求她回来……”
“我不忍见她……咳……见她再继续受苦了……这孩子啊,无论哪一世,所能拥有的快乐,都太少太少了;而她背负的东西,却又太多了……咳咳……她这一生,真的是受尽了苦难啊,我不能再放任她继续痛苦下去、承受更深的折磨了……”
念及此处,封无痕心中猛然一窒,极力平静着语气、一字一顿道:“但北靖国与冷姑娘素无渊源,阿雪虽贵为世子,但与冷姑娘同行上路,毕竟孤男寡女,行途中定有诸多不便之处,更易落人口实……”他望着冷汐昀,沉吟了一刻,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禁凌雪却不为所动,不待他将话说完,便出言反驳道:“可是冷姐姐在这里无依无靠,如今与离国结怨在先,又与卡索尔反目在后,更得罪了日月神教——纵观如今天下,得罪这三股势力的人,除了胤天子及诸侯国国主外,又有谁能够庇护得了?而大胤皇室如今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冷姐姐与华襄国国主又素不相识。我虽不才,但毕竟是冷姐姐的朋友,又是一国世子、北靖国未来的主人。由我出面恳求,想必父王定不会为难冷姐姐,而冷姐姐在我北靖国,我自不会让她遭受半分委屈的。”
此言一出,冷汐昀神色便有些晦暗不明,抬起雪亮的双眸盯了他半晌,竟是猜不透这位冠冕堂皇的白衣世子心中究竟作何想法。
封无痕看了禁凌雪一眼,心中忽地发出一声叹息:阿雪啊阿雪,到了今日,你依旧放不开心中执念吗?
这二人神色微妙的变幻他看在眼里,然而他终究未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不牢世子费心,冷姑娘,她自有去处。”
他此言一出,禁凌雪与冷汐昀都是一惊,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他脸上。
然而封无痕却已不再说下去,朝禁凌雪抱拳道:“我明晨即动身,带冷姑娘去寻那个人,但愿你我来日相见有期。”
然而,冷汐昀却接口冷冷问道:“敢问封大将军,你口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封无痕未想到她竟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不由得怔住。
冷汐昀留心观察着封无痕的脸色,此刻心中已猜到了八九分:是啊,在这个时空里,除了那个人之外,还有谁会……
可是啊……伟大的先知柳千寒呵,您算计世间人心百态,难道还看不出,我心中只有一个文彬吗?纵然你与他生着同一张脸孔,纵然你是令我前世婚前魂牵梦萦的人,但你终究替代不了此生此世,文彬在我心中的分量……还是,你与非天圣宫的圣君龙阙一样,只是为了达成我力量觉醒的条件,而欺骗利用我心中仅存的热情?
她终究凄清一笑,冷声道:“如是他,那就不劳烦封将军了,我自有去处。”
“可是,”封无痕轻轻蹙起了双眉,“我已答应过柳先生,定要带你去见他。”
“哦?”冷汐昀柳眉一挑,微微冷笑起来,“那么敢问封大将军,您是以何种身份,对我提出如此要求呢?”
封无痕一时间愣住,尚未及想清楚该如何回答,便听冷汐昀有些讥嘲地一笑,道:“你是我的什么人?而他,又是我的什么人?你们有何权力,来左右我的去留?”
“可是……”封无痕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她一脸的淡漠神情中透着不让人靠近的疏离,终究也只得轻声笑了笑,“如此,在下便无谓强求了。只是忍不住想提醒姑娘一句:有些事情,既然明知躲不过的,不如不要再刻意逃离了。”
旋即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