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
旋即,便转身对禁凌雪道:“阿雪,夜已深了,我们回房去吧,不要再耽误冷姑娘歇息了。”言罢,便拉着一旁一声未吭的禁凌雪推门离去。
禁凌雪虽是一言不发,然而没有人留意到,在转身出门的一刻,他眸底一抹一掠而过的暗影。
冷汐昀抿了抿嘴,不复多言,然而溟朦的夜色之下,她的神情中却多了几分莫名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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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三更时分了。清冷的客房内,一盏微灯如豆。
冷汐昀静静躺在床上,默然望着窗外幽幽夜色,不知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直至外面长街上“笃——咣咣”的锣梆声响起,才蓦然醒起:此刻,已过了三更天。
她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执著入眠,径自起身披上衣裳,独自在窗前坐下,在灯光下轻轻抚摩着掌间那些细密繁乱的纹路,目光惝恍迷离。
微弱的灯焰在从窗隙间吹入的夜风下明昧摇曳,掌中那细繁的纹路,仿佛久远以前封存于心湖深处的、那纤纤缕缕的秘密,在明灭的光影之间,漾开了一圈圈细碎的波纹,将湖底的一切映照得若隐若现……
冷汐昀轻颦翠眉,缓缓抬起脸,目光仿佛无意般,落在对面那间厢房上。
此时对屋灯烛已灭,隐约能听见那两个男人熟睡的鼾声。那扇黑黝黝的窗口,仿佛一只深不见底的眼睛,带着莫测的光芒,盯着她此时每一个微妙变幻的神情。
蓦地,那个黑黝黝的眼睛里现出一抹暗影,冷汐昀疑是自己的错觉,再凝神看去时,但见那抹暗影已化作一个人形,从窗子里跃了出来!
冷汐昀猛地从桌案前站起身,厉叱:“什么人!”
然而,房门并未锁上,对方只是轻轻一推便将其打开,径直走了进来,面上挂着和善的微笑:“这么晚了,冷姐姐还没有歇息吗?”
冷汐昀闻声蓦地抬起头,注视着这个少年的脸:那张原本单纯如赤子的脸上,已然有了太多自己看不分明的神色——明明还是这样一张脸,却令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将其与过去那个痴懵纯净的孩子联系在一处了。
她不由得后退去一步,声音有些僵窒:“禁凌世子这么晚了,不也还没有休息吗?”
“呵呵,”禁凌雪轻轻笑着,竟是毫无顾忌地走近了几步,“忽然想起要回北靖国了,自是激动得睡不着觉。不知这么多年过去,故乡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冷姐姐,我似乎还记得天虞城中的糕点……现在回去,不知变味了没有呢。”他眸光转动,落在冷汐昀的脸上,“不知冷姐姐可有兴趣同我一起去尝尝?”
冷汐昀轻描淡写地回绝道,“我还另有要事在身,恕无法与世子同路了。”
禁凌雪重新抬起脸看着她,忽地走到她身前,似笑非笑看住她道:“要事?急着去见卡索尔、还是柳千寒?呵……不知道在你眼里,他们两个,究竟谁更重要些呢?”
冷汐昀怵然一惊,心中的戒备瞬间膨胀开来:这不是禁凌雪!这个少年,应有何样的洞察力,才会看出,她对柳千寒……下一刻,她已然不由得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质问出,“你究竟是谁!”
却见那白衣世子低声笑了起来:“冷姐姐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我不是那个多次被你弃之若蔽履的可怜人吗?”他略略倾□,一抹暧昧不明的笑容在冷汐昀面前绽开,“冷姐姐真是薄情,今番好不容易再见到你,却又急着要把我扔在一边、找你的心上人去呢?冷姐姐,为什么你对我总是这么不公平?是觉得我一直以来都太傻、太好欺负了吗?……可惜啊,如今那个宠你护你的傻子已经不在了,现在你面前的禁凌雪,能不能有幸让你多看他几眼呢?”
依旧是亲切柔软的话语,却与往日截然不同。这话中分明带着刺人的针,把人扎得生疼。
“禁凌世子,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面对着这个屡次被自己伤害过、又曾救过自己的孩子,即便是现在这样的境况下,冷汐昀依旧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击他——她不想再伤害他、一分一毫也不想。也许,远远地离开,才是对彼此、最好的解决方式。
就听白衣世子那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确实都不如我所想的那样——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很多东西,没有尝试过去争取,自然是得不来的——你说是吗,冷姐姐?”他的目光斜睨过来,眸中绽出冷冷的光华,比冰还要刺骨。
冷汐昀不解他此言何意,只得咬唇不语。
禁凌雪这时凑近过来,看住她,眸色深沉,“所以,我要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去争取了——冷姐姐,我很快就会让你明白:谁,才是真正有资格留在你身边的人。”
冷汐昀从他的神色间骤然捕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蓦地惊醒过来。不知所措之下,她奋声急呼道:“封无痕!”此时此刻,在这里,除了封无痕之外,她已经没有别人可以求助了。
然而,
95、二 重归 。。。
却见对方脸上现出一丝诡秘的笑容,附耳暧昧低语道:“冷姐姐,还是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吧?封大哥的宵夜里已被我下了迷药,明日他恐怕要睡到日上三竿呢,呵呵……那时,我们都已在八百里外双宿双飞了……”
冷汐昀心中恼怒已极,想要远离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然而才一瞬间,一道幽蓝色光焰在眼前划过,她的视线陡然便黑了下去。
“禁凌雪,你不可以……”她一语未落,便已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下去之际,一双手拦腰将她抱起。
“冷姐姐,我这就带你回家。那个……我曾经被驱赶出的家。”这一霎,说话中的少年那双冰冷的眸子里迸射出浓烈的恨意,在暗夜中犹觉森寒可怖。
长夜下的街道两旁暗影憧憧,在禁凌雪的疾驰之中,风声呼啸过耳,一声一声,宛如鬼哭枭鸣。
96
96、三 姐弟(上) 。。。
月之十七。离国,锦西城。
战事已过去很久了。
彝、离两国的烽烟持续了近两个月,城外处处战火纷飞,然而城内却如往常一般秩序安定、一切有条不紊。锦西城城主公子储月不知用了什么样的计策,竟使得彝国的军队绕过锦西城,直接攻至离国内部。由于内防不严,离国一日之内连丧三城。这一战打得措手不及,襄绎情急之下忙派遣“风将军”凤仲琳调动驻守都城的十万军队前往援助,才得以将彝军拦阻在锦西郊外的平原上。
一个多月后,离国求和,合约之一是在军事上臣服于彝国,自此不可随意动用军队。那位彝国的少年国主不知得到了什么神奇兵法,竟然用名将们闻所未闻的战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逼迫离国求和。对于他身边那个神秘的绯衣女子,外界从而有了更为离奇的说辞,甚至有人称那女子是从天而降的,在一个落着雪的六月来到苍华大陆,随身携带着天地间至高的兵法谋略。而不管传言多么荒诞怪异,这对素来以强兵良将为傲的离国而言,不啻为一个极大的打击。
九月的锦西城依旧酷热。战争中紧闭的城门终于再度打开了,来往的客商行旅络绎不绝,这对城中沉闷的气氛却并无多大缓解。虽然锦西城没有为战争所殃及、虽然这个一直以来只是在名义上从属于离国的城市早就形成了自己固有的体系,但是在众人看来,锦西与离国理应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锦西的达官显贵素来与帝都名门世家过从甚密,锦西的城民也有很多与周边城市的人结亲,此次入伍的士兵中,有很多都是他们的亲人。
他们想不明白的是,为何与襄绎私交甚好的储月公子此回却没有施兵援助——他的作壁上观,几乎导致彝国军队的长驱直入。
初秋的正午烈日炎炎,这里的空气(炫)经(书)历(网)了焦灼不安之后,停滞着让人莫名心慌的气息。
停云别苑乃是公子储月待客之所,近几个月禁凌叶便一直住在这里。
别苑中心、浓荫遮盖下的湖心小亭里,禁凌叶正握着扇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夏天,她白日里多是躲在这里乘凉,这湖水下不知道沉积了什么,竟是能与这炎日相抗衡似地,渗透着丝丝凉意。
石桌上的茶水糕点一应俱全,每过半个时辰便有侍女来换,即便她不吩咐,也没有丝毫怠慢。
她抿了口冰镇的凉茶,随意把玩着一只水晶琉璃杯,待放回桌上之时,一页纸从袖间滑落——正是老鬼灵送她的那张符纸。
一想到那个古怪的童颜老鬼,她便不禁眉头微攒:那人虽不见得大奸大恶,但若不是他,封无痕也不会失踪了。
想到那个白衣少年将军,心口便又蓦地传来一阵莫名的痛意……然而,她却手捂胸口,轻轻笑了起来。
生生不离,真是个奇妙的符咒呢?此咒无可破解——她以自己的术法去追根溯源的时候,总是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绕了出去,怎样也捉摸不透。就像两个缘定三生的恋人定下的盟约,即便百转千回,依然会在奈何桥边相遇。
她眼中蓄着泪,反反复复想着:倘若真有宿命轮回,他是否会成为来世三生石畔的玩伴?
忽觉得锦西这地方真是磨人心识,百无聊赖地过了两个月,她竟然变得这么软弱多情起来。
只是为何,最近心口的痛楚愈渐轻微,而心中的那份牵绊,竟然有种、越来越远的感觉。
——“从此以后,你们二人即便远隔天涯,都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分离越远、思念越深,你们的心就会越发疼痛。”
她知道,这个符咒是破解不了的——除非,彼此心中思念之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便有种惊心怵目的感觉,蓦地站起身来,几乎撞翻了桌上的杯子。
按理说,以锦西城城主的能力,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然而现在……她每日坐在这里,看似安宁闲适,实则心绪不宁,恨不得立即动身去寻封无痕。但是储月倾动门下一切能用之人都找不到他,自己单凭一己之力,又有什么法子?
思绪一片茫乱之中,她蓦然又想起许久不见的阿雪了,越想心中越是不安。念及柳千寒应承过好好照顾阿雪,这才渐渐静下心来,决定还是留在锦西城等消息——若是再找不到封无痕,便只有回永安城求助柳千寒了。
如此,禁凌叶又在锦西城多住了一个月。
直到一日清晨,储月公子府中的侍女疾步小奔而来,递上一封信件:“华翎公主,北靖国来的信。”
禁凌叶接过信,心中自觉不会是什么好事——上次的那封信至今仍让她心有余悸。她并不急着拆信,忐忑地问道:“你家公子呢?”
那侍女恭声答道:“公子现下还在府上的书房里。他只看了眼信封,便命我即刻送来,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禁凌叶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他,我明日便要动身离开锦西了。”
“这么快啊!”那侍女忍不住劝留道:“华翎公主还是多住些日子吧,这里平日都没什么人的,你这一走,我们又该无聊了。”
公子储月对下人的管束并不严厉,故她们说起话来也从不卑躬,尽管知道面前的人是北靖国公主,说话也是毫无拘谨。况且几个月相处下来,知道她为人从无架子,与下人们私交甚好,目下倒是为着这般亲近的贵人即将离去而大觉失落。
便听禁凌叶笑着安慰道:“这些日子委实多谢你们的照顾了。我现在身无一物的,日后若是再见,一定带些北靖国好玩的东西给你们。”
那侍女见她态度坚决,知道再说亦是无用,不由轻叹了口气,“那我这就去禀告公子,晚间再到公主房里为您收拾行李。”
禁凌叶道了声谢,旋即拆开信封、轻轻展开信件。
一目十行地看完信后,她的指尖便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再度回过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她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信是北靖国老臣赵晋已写的,所言之事令人瞠目:在外颠簸十多年的世子禁凌雪已于数日前回到北靖国,一改痴愚的常态,言行举止雷厉风行,竟已逼得生父退位,自己继任国主,接着一连诛杀害死他生母的鄂后、及数名违逆他的臣子之后,现今朝堂之上已无人敢言。
信中字迹稍显凌乱,显然是在心中积愤的情况下所写的。
禁凌叶实在难以置信,那个素来在她身边、如女子一般乖巧温善的弟弟,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心中登时条件反射般萌起一念:弟弟、弟弟他……一定是被人利用了!
禁凌叶手握着信纸,恨不得立刻就回家去看个究竟。她知道阿雪身体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若是被心怀叵测之人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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