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事;也有人说是因为那个祸国妖魅背叛之事,令国主大受打击,如今日日酗酒至深夜,再也无心政务。
  凌波仙子早已于多日前封锁了真相,只有她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自从那日与冷汐昀在大婚之夜决裂,并为冷汐昀挟制、在泰息翡的城门下遭其一箭重创后,卡索尔前胸所受的那个箭伤便一直未见愈合。
  血一滴滴从层层绷带下渗出,一分分带走这位年轻霸主的生命。
  锦绣丝帐的床帏内,这位年轻国主呼吸平稳而安详,然而被褥上的鲜血却似无止境般地流下——速度虽然极为缓慢,但终有一日会带走他的生命。
  古月灵纱静静地坐在他的床榻边,轻轻拾起他的手,目光留恋地缠绕过他掌心的每一缕指纹,似是这样,便可以将他生平每一丝喜怒哀愁牢牢印记在心中。
  “灵……纱……”昏迷中的男子忽地轻轻开口了,语音恍如梦寐。
  “殿下,我在!”古月灵纱握紧了他的手,轻声回答,然而语声里却透出一丝忧虑。
  “为什么……为什么连日来,我都昏昏沉沉无法下床……为什么?”卡索尔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里却透着怨怪之意,“现在什么时辰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殿下,您不要想多……”古月灵纱眸子里似有泪水在暗暗蕴结,颤声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
  “哦,是么?”他反转手腕,掐住古月灵纱细弱的腕骨,十指微微运力,陷入她肉里,令她隐隐生痛。
  “殿下,您安心睡吧……”古月灵纱柔声劝慰道,为他掖紧了被褥,“灵纱……灵纱不会让您有事的。”
  “……”卡索尔终于没有再答话,似个孩子一般,再度陷入了梦乡。
  然而,守在他床榻边的少女脸上忧色未减,待王者的鼾声渐起后,古月灵纱缓缓坐起,转身步出了房间。
  隔壁便是她的卧房——为了照顾病中的卡索尔,她将寝居移到了这里,好随时照应。然而,令宫中所有人都不解的是:自卡索尔称病罢朝后,这位凌波仙子便摈退了宫内所有宫女和侍卫,王者偌大的寝居里,就只余下她与卡索尔二人,卡索尔平日一切饮食皆是由她照应。
  此刻,这间卧房内帘幕低垂,古月灵纱趺跌而坐,双掌虚合于腹部丹田之处,双眸紧闭,长长睫毛宛若蝶翼般不住颤动着,脸色苍白得诡异,近于透明。奇异的是,在这孟冬时节,她身周却有氤氲的雾气冉冉而起——那雾气似乎滚热无比,令她白玉般的额上渐有汗水涔涔而下。
  她一双秀眉慢慢皱起,脸上表情愈来愈痛苦,然而却未有丝毫放弃的打算。
  她——究竟在做什么?
  透过一线虚合的门缝,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不远处打视着她。然而此刻全心运功的少女却毫无所觉。
  须臾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在少女微张的口唇内,缓缓吐出了一颗淡黄色的珠子!
  那珠子约有鹅蛋大小,宛如琉璃,其上流转着奇异的明光——在这昏暗的内室中,此珠身上的光泽竟比夜明珠和烛光更加耀眼夺目!
  当吐出此物后,她苍白的脸色似乎更为憔悴了,然而眼神却是欣慰的,缓缓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然而,才行出几步,她的双足便骤然顿住。
  她抬起的视线,正与此刻推门步入这间房中的金发王者相撞。
  她旋即触了电似地转开目光,然而却无法掩饰语气里的心虚和忐忑,“你,你都看见了?”
  对方没有回答,只缓缓地走近——那一步一步,都像是压了千钧重石,显得那样的沉缓、那样的生硬,却一声声都似压迫在她的心上。
  他缓缓走向她,浑不顾前胸那个不断渗血的伤口。
  然而,古月灵纱却似乎有些胆怯,手紧紧握住了那颗淡黄色的明珠,随着他走近一步,而一寸寸向后退去。
  蓦地,卡索尔身法加快了,纵身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那一瞬间,古月灵纱只觉自己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怔怔地睁大了眼,说不出一语。
  “灵纱,这些日子,你都是用它为我疗伤的吗?”良久的静默后,卡索尔终于开口了,语声低柔、带着莫测的飘忽,“谢谢你。”
  听见他道谢的话语,古月灵纱脸上却殊无喜色,迟疑地道:“殿下,你究竟……”
  然而,她的语音倏地中止在舌间——不待她说完,卡索尔便蓦然横抱起她,向床边走去。
  古月灵纱不解地看着卡索尔这一连串失常的举动——是的,今日他有些失常。而自己呢?自己身上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又岂是一个常人的思维所能够理解的?
  卡索尔将她按在床上,眸光紧紧锁住她视线,手指却缓缓下滑,一分分解下了她的衣带!
  古月灵纱蓦地屏紧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吐出一口,右手仍旧紧紧地攥着那颗明黄色的珠子——仿佛自己性命一般地紧紧攥住。
  他手指冰冷,宛如浸过冰水一般。那冰冷的手指犹如毒蛇,解下她的层层罗衫、在她光洁玉致的肌肤上一寸寸攀爬而过……那种诡异的感觉,令她不寒而栗。
  她抬眸定定望住面前这位少年暴君——此刻的他脸色苍白而阴沉,眼眸中闪烁着她难以揣测的光。她完全推测不出,他下一步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菲薄的身子在他掌中不盈一握,卡索尔的视线一分分在她赤(和谐)裸身躯上扫视而过,那种惊奇又迷离的目光,不沾一丝半点的情(和谐)欲,反而更加阴森耍鹑缯蚴幼乓患涔笠斐5乃牢铩⒁患∈勒浔σ话悖?br />   古月灵纱益发惶恐了起来,唇颤了颤:“殿下……”终究戛然而止,不敢再问下去。
  卡索尔缓缓放下床幔,倾身压在她身上,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双眼,久久没有开口。
  此刻,那双一蓝一黑的眸子真正宛如夙夜交界时一般,安静温和、却又杳邃迷离,让古月灵纱看得入了神。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那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十五年、还是十六年?
  她想必至死也无法忘记,那片森冷的树林内,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狼童。
  是的,他们兄弟二人生着同样一张脸孔——可是许多年后,在毗渊山绝巅,她仍是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
  是他,是他——活下来的人,正是她为之苦苦修炼、苦苦追寻了多年的人!
  这一刻,二人身体紧贴、呼吸相萦——相伴这么多年来,他们似乎从无如此刻这般地切近过、也从未如此刻这般地遥远陌生过。
  便在下一刻,他低伏在她耳畔,幽幽吐出的话语令她全身蓦地一颤。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王者的语气是平静的,这声质问听去并不像质问,反倒像是他们二人平日极为寻常的问答一般。
  然而,听着这句话,古月灵纱鼻头一酸,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
  这一刻,眼泪是倒着流入她喉中的。她无声地哭泣着,时而发出轻微的哽咽,却无法说出一字来——无法,为自己辩解哪怕半句。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不离不弃地守护在他身边,二人几经患难,她自以为,他对她即便没有爱,也有这份无法割舍无法斩断的羁绊在……
  可是,今日,他居然亲口质问、她是何“东西”!
  呵呵,哈……原来,真的应了人族的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不知过了多久,古月灵纱脸上泪渍渐渐干涸,仿佛再也无泪可流。她哑声苦笑道:“殿下,您真的想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吗?”
  “不,”卡索尔有些疲惫地在她身畔躺了下去,翻了个身不再看她,只淡淡道:“你走吧。”
  古月灵纱茫然道:“走?”似是仍无法相信他最终做下的这个决定。
  “是的,走。”卡索尔似乎困倦了,声音都有些模糊不清,然而从他唇间吐出的每一字却都令她的心如被针砭,“我不想再看见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再没有了声音,良久后,鼾声渐响,竟已沉沉睡去。
  古月灵纱这时方苦笑一声,缓缓站了起来,唇角牵扯出一个凄涩的笑意——似乎伤痛至极处,反倒释然起来:“好的,我这就走,殿下。”
  “但是,在我走之前,请您让我再为您做一件事,以偿还您昔年对我的救命之恩罢。”
  她说罢捧起那颗明黄色的珠子,含入唇间,旋即缓缓倾低身,送入了金发王者的唇中。
  




111

111、十 真相 。。。 
 
 
  大胤天禧七年的元宵之夜,帝都万家灯火,人声喧嚷,通夜明亮如昼。
  然而,在远离了这片繁华声色的帝郊庐舍内,此刻屋内静坐的二人却是满面愁云,望住病卧榻中的男子,长长叹息。
  “先生,”禁凌叶望着这位自幼敬奉若神明、如师长的男子,颤声道:“难道连您,也没有法子救他一命吗?”
  “若是在以前,我或许还可尝试一二,但是如今……”柳千寒蹙眉叹道,“一则,我如今灵力大失;二则……”他停顿了一下,望住禁凌叶,眸子里掠过一抹奇特的神情,“叶儿啊,想来在碧落山上,你们一同(炫)经(书)历(网)了一些奇遇吧?”
  禁凌叶神色微微一变,点头答道:“是的。”
  “那样啊……”柳千寒微微抬起手,抚摸着她的头,宛如一位温和的师长、一位亲厚的兄长般,柔声问,“你们可想起了,自己究竟是谁?”
  禁凌叶沉默了片刻,终究只是淡淡答道:“我是北靖国华翎公主禁凌叶,他是帝都少将封无痕……这还需要去想吗?”
  “是吗?”柳千寒却仿佛从她闪烁的目光中洞悉了什么一般,颔首微笑道,“看来,你们还是在逃避着‘觉醒’之刻的到来——逃避着前世的记忆和力量啊。”
  禁凌叶脸色沉了一沉,道:“先生忽然提起这些,与封大哥眼下的境况又有何相干?目下叶儿除了让封大哥赶快醒来之外,其余事一概不想去理会。”
  “呵,”柳千寒轻声笑道,“你认为我提起此事,与你封大哥眼下的境况毫无干系吗?”
  禁凌叶心中一动,冲口道:“怎么说?”
  便见柳千寒站起身,缓步走至窗前,仰脸望着北方星野里、那七颗首尾相连成勺状的星辰,轻叹道:“如你所知,你前世名为式微,乃是幽宸国末代天璇祭司;而无痕他,前世名为丰轩,乃幽宸国末代天枢祭司,亦是我北斗七星降世的七位祭司之首。
  “你与丰轩分别司掌着北斗中的‘净化’与‘复生’这两种力量。”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抬手逐一指向夜穹中那七颗勺状的星辰,“你弟弟禁凌雪前世名唤初怀,为北斗第七天关破军星君摇光,司掌‘破坏’之力;我前世乃尘谙,为北斗第四玄冥文曲星君天权,司掌‘洞察’之力;冷汐昀前世名唤茱儿,为北斗第六北极武曲星君开阳,司掌‘传送’之力;彝国国主卡索尔前世名唤匀烨,为北斗第五丹元廉贞星君玉衡,司掌‘反噬’之力。而最后一人——或许,也是你们一直猜不明其身份的一人……”
  柳千寒手指着北斗星中第三颗星辰,缓缓问道:“叶儿,如今,你可想到了那人是谁?”
  禁凌叶沉吟片刻,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道:“是……古月灵纱?”
  柳千寒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禁凌叶低头答道:“其实,从我在幻梦中看见前世之事时,我也一直猜想不到她真正的身份。因为我在幻梦中所见的天玑祭司倾颜,每每出现都是不同的脸孔……但我后来遂想起,在碧落山遇险之前,封大哥曾对我说过,‘众生万象,千般变化,而世上能够将诸多色相的千变万化集于一张脸上的,也只有狐族了。’我由此猜想,可能她虽是幽宸国王后母系那边的嫡亲,但另一半血脉,兴许根本不是人类!”
  柳千寒颔首笑道:“那你如何猜测到,倾颜便是我徒弟灵纱呢?”
  禁凌叶抿了抿唇,“我一直着手,从我、封大哥、卡索尔与冷姑娘那边寻找与我们有着深厚羁绊之人,却因为卡索尔与冷姑娘之间的爱恨因缘,而忽略了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古月灵纱;一时更没有想起,先生还曾有过一个徒弟……”她蓦地抬首看着柳千寒,眸色犀利,“而我如今细细想来,古月灵纱虽名义上是先生的徒弟,为何我们从小便来先生处玩耍,却从未见过先生这个徒弟?她容貌看去还小着我几岁,难道早从母亲胎腹中时便跟随先生修炼,在稚龄之时便艺成出山?——这显然不可能。而先生这一生遗世独立、亲缘淡泊,只与我、阿雪、封大哥、冷姑娘这些前世同伴有过来往,那么,先生又为何会收下她这样一个徒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