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淡泊,只与我、阿雪、封大哥、冷姑娘这些前世同伴有过来往,那么,先生又为何会收下她这样一个徒弟?——除非,她也是我们的同伴之一!”
听到此处,柳千寒顿时苦笑起来:“叶儿果然聪明,不愧……是我的小师妹啊。”
然而,听得此言,禁凌叶心中却是倏地一惊:“先生,您方才说……我是你的……”
柳千寒淡然笑道:“怎么?莫非,你觉得这不可能吗?”
禁凌叶仿佛【炫】恍【书】然【网】明白了什么一般,喃喃道:“那么,就是说……我的老师,即是您的……”
“你我间既是同门、又是同伴,像‘您’这种敬语,以后还是舍弃吧。”柳千寒淡淡接口道,“不错,如你所见,灵纱的剑术确是我所授;而她的幻术,也是我所传授。我这一生里,有过两个师父——一百多年前,我曾是无痕的同门,亦是天玄门的叛徒;而我现今的师父,即是北靖国国师、亦是你的老师:添朝袭。”
他此言一出,禁凌叶联系着过往种种,心中一时间涌过一阵惊涛骇浪。她沉默片刻,终究忍不住,道出了早已埋藏于内心深处的某个猜想:“这么说来,国师他,也是我们的……”
柳千寒坦然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着叶儿。不错,如你所猜想——他,正是紫微圣女的阴魂转生。”
听得柳先生一语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禁凌叶一时却又迷惘起来,隐隐有种绝望感在心中蔓延:原来,他,也是为了宿命而接近自己、传授自己术法、提携自己……这么多年来,这位亲厚的师长,始终不厌其烦地倾听自己的心事、为自己解惑、悉心教导自己,早已被她当作知心友人一般。可直至如今,她才知道:这一切,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缘、不是因为她北靖国公主的身份,而是……又是那些“前世因缘”、那些所谓的“宿命”!
她此刻终于能够明白,为何十多年未曾归国的阿雪,在短短时间内便成功发动宫变、禁锢父王、顺利掌控了整个朝局。想来,必是这位国师在其中斡旋支配。
原来,这位她自幼尊敬信任着的国师,终究只是利用了自己。那么,在这茫茫浮世里,还有什么,是她可以相信的呢?难道,连她与封无痕之间,那从小结下的梅竹之缘,也是宿命在其中的暗暗引导?难道,连她与阿雪生而为姐弟、连她放弃锦衣玉食、跟随阿雪入质帝都,也是那名为宿命的“神之手”的左右?
不,不……那样的话,“生”之于他们,还有什么意义?!
“先生……”良久良久,禁凌叶黯然垂下了脸,怆声道,“我想知道,这十多年来,您对我与阿雪这般地照顾、关怀,难道也只是因为……因为我们前世的同伴关系?”
柳千寒没有回答,沉默良久后,忽然伸出双臂,将这个小师妹轻轻拥入怀中。
深冬的帝郊,万物沉寂,茫茫竹海间,唯有这座小小庐屋内、盈盈一盏灯烛明灭地散出微弱而伶仃的温暖。
上元节的月色格外清明,一如她身畔这位如师如兄的男子的目光——亘古地守望着,亘古地寂寞着。永远冷若冰雪,静如磐石。
又是长久的静默,直到那半截灯烛即将燃尽,禁凌叶的情绪也逐渐平复后,柳千寒终于再度开口道:“叶儿,你明白吗?——‘七星’之中,唯有你与无痕,司掌着治愈的两种力量:净化和复生。我此世虽为灵法师,拥有治愈之力,但又如何及得上与生便具备这种力量最强大之形态的天枢祭司?……我无法救治他,因为他的力量已经在逐渐觉醒了——在拥有复生之力的贪狼星君面前,任何治愈之术都是无效的。”
禁凌叶神色恍惚地从他怀中抬起脸,低喃道:“也就是说……”
柳千寒颔首道:“也就是说,真正能够救赎无痕的人,唯有他自己。”
禁凌叶迟疑道:“可是……他现在……”
“他在碧落山遭遇重创,如今五脏俱伤、筋脉俱损,若不是他体内渐渐觉醒的贪狼星君的力量在守护着他,恐怕他早就没命了。”柳千寒蹙眉叹道,“但是,如今他筋脉俱断,倘若再不快些救治的话,莫说功力恢复无望,只怕就算治好,也只会沦为废人一个啊……”
禁凌叶蹙紧秀眉,沉思道:“先生,如今封大哥他重伤昏迷、意识混沌,又如何才能令他真正觉醒、从而救赎自己?”
柳千寒缓声道:“身为天枢祭司的无痕,觉醒的条件是救赎和奉献;而身为天璇祭司的你,觉醒条件则是博爱和付出。原本,我曾与师父订立过一个赌约……”
禁凌叶奇道:“什么赌约?”
柳千寒叹道:“是关于解救我们被埋葬在黄泉海下的数十万族人,究竟是采用师父的方法、还是我的方法的赌约”
见禁凌叶露出疑惑之色,他缓缓解释道:“当初我们约定,倘若我们七位同伴得以在时限内集齐、并达成觉醒条件的话,便使用我的方法,举行‘星祭’仪式。”
禁凌叶莫名地问:“‘星祭’仪式是……?”
柳千寒的脸色看去有些沉重,停顿了一刻,方一字一句道:“就是以我们七人,在黄泉海承受无穷无尽的苦难为代价,解放我们魂魄至今仍被囚困在黄泉海不得超生的数十万族人。”
禁凌叶神色微变,沉默了片刻,又道:“那么,老师他的方式是……”
柳千寒叹息道:“而他老人家的方式,便是七千年前、我们在碧落山圣地的祭坛献身之时,约定的方式——
“在这片大陆上画下五芒星血阵,再让圣女的阴阳二魂合而为一,待她力量重新凝聚后,在五芒星血阵中央滴入我阿修罗族王裔之血,并将名为幸魂的法杖插入其中,吟诵我阿修罗族中代代流传的那段古老秘咒——如此,隐蔽在天幕之后的那座幽垠幻城便将得以降临今世,吾族将从那无穷无尽的黑阎之中解脱,重见日光。而后再集结七星的力量,复兴吾族,解救我埋葬在黄泉海下的数十万子民的魂魄。”
禁凌叶听着这番不可思议的解释,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后,她又问道:“那么,当那座幽垠幻城重临今世后,这个人世会……”
柳千寒长叹道:“恐怕,将会变成血海炼狱。”
听得此言,禁凌叶顿觉整颗心如坠冰狱,颤声道:“那如果,使用先生的那个方法……那么,那么……”
柳千寒平静地接口道:“那么,便是只解救我们被禁锢在黄泉海下的数十万族人,令他们重入轮回、重生为人,而放弃令幻城降世、我阿修罗族复兴的机会。”
“……”禁凌叶咬着唇,默然片刻,清秀眉宇间忽地掠过一抹决然之色,慨然道:“既是如此,既然封大哥注定要(炫)经(书)历(网)觉醒、才能挽回性命……那么,生也好、死也好、纵使沦入万劫不复也罢,我都陪他一起便是!”
“好叶儿,”柳千寒动容颔首,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淡淡笑容,“既然你已做出了决定……”
禁凌叶莞尔道:“那么,师兄是否还会如从前那般、为我引导方向呢?”
柳千寒笑道:“呵呵,这是自然。”
禁凌叶肃容道:“那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此刻,窗外那轮明月渐沉,晨曦慢慢从黯紫色的夜幕后透出——这长夜漫漫,终将过去。
柳千寒手指向东方渐明的天空,眸中有一丝光亮微微闪动,仿佛从那里看见了希望。
禁凌叶心念疾动,脱口道:“师兄是要让我们去天山?”
柳千寒颔首道:“正是。”
禁凌叶一双眸子渐渐亮了起来,【炫】恍【书】然【网】道:“原来,师兄是要让我带封大哥去往天山忘情峰,寻找封大哥的师父——剑圣他老人家帮助。”
“正是如此。”柳千寒颔首笑道,“剑圣乃武林耆宿,又是无痕的授业恩师,更重要的是——他并非我们的同伴,定能站在一个‘人’的立场上、代表万千凡人的愿望,给出无痕一个明确的方向,从而引导他的力量获得真正的觉醒、脱离此次危难。”
禁凌叶点了点头,又道:“那么,我的力量,何时才能够彻底觉醒?”
“你的力量很快就要彻底觉醒了啊,叶儿。”柳千寒望住她,眼眸中若有深意,“你觉醒的条件——博爱和付出,在你与阿雪十多年的相处中、在你远赴碧落山与无痕共历患难之时,都已逐一达成了。所以,你再无需外界力量的推助,自己也能够完全觉醒了。”
禁凌叶喜道:“那么,事不宜迟,我即动身前往天山,带封大哥去见他师父!”一语未落,便转身往封无痕床榻而去。
然而,柳千寒却一把拉住了她,摇头苦笑道:“不用那么急,我还有一件物事要交给你。”说罢,将手缓缓探入怀中,取出了一物。
——那是一个金色的罗盘。乍看之下,似乎与用以占测风水的普通子午盘无甚差别;然而再细看去,又有些近似于航海时用以指路的司南。
禁凌叶盯着他掌中那物,正不明所以间,就听柳千寒沉声道:“无痕此次功力全失,贪狼星君的力量虽能够守护他一时,但并不万全——忘情峰高险,还未真正觉醒的贪狼星君的力量,恐怕未必能够守护他平安到达天玄门,更遑论恢复他的功力。”
禁凌叶皱眉道:“那,万全之法是……”
柳千寒笑道:“叶儿可曾听说过优昙花?”
禁凌叶心中一动,点头应道:“听说此花六十年一开,可令人青春常驻、功力增进……甚至,起死回生!”
柳千寒点头道:“是的。如今正逢花开之际,然此花乃世间神物,开无定处,非但六十年才得一开,且须臾即陨——你必须赶在此花凋谢前寻到、并喂无痕服下,否则它将毫无效力。”
禁凌叶迟疑道:“可是,既然那优昙花如此难寻,我又要怎样才能找到它?”
柳千寒微笑着,将那只金色罗盘递入她手中,“
111、十 真相 。。。
此物,可给你指引,令你寻找到优昙花的正确方位。”
末了,他转身步入内屋,出来之时,手中已拿了一只行囊。
禁凌叶犹自怔怔道:“师兄,这是……?”
“行途中一切食水和银两,我都为你们备妥了,都在这里。”柳千寒将行囊塞入她手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声道:“小师妹,我留在这里照看汐昀,无痕之事,便交托给你了——切记,速去速回啊!”
禁凌叶眼眶蓦地一红,点头应道:“是,师兄!改日叶儿一定会带着封大哥,平平安安回到帝都,再来拜访你!”
柳千寒微笑着颔首道,“好的,我会在这里备好薄酒,等候你们归来。”
二人相互抱拳辞别后,禁凌叶便将封无痕背上坐骑,旋即一手控缰,飞驰而去。
待那蹄声渐渐远去后,柳千寒独自回到庐舍中,却听内屋的门吱呀一声响了,绯衣女子从门内徐步走了出来,静静凝望着他,眸色似乎极其复杂。
柳千寒轻叹一声,苦笑道:“方才……你全都听到了?”
“……是的。”冷汐昀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讪讪道,“难怪那个时候,你希望我早些跟随你归隐于此——原来,你是打算在‘星祭’仪式到来之前,给我一段最后的美好回忆吗?”
“……”柳千寒无语地静静看着她良久,满目萧然之色。许久后,他终于轻声问出了久埋于心底的那个问题,“汐昀,你恨我吗?”
听见他乍然问出此话,冷汐昀身子蓦地一震,迟迟未曾答话。然而,眼眸深处却兴起一丝微弱的涟漪,如春风吹化了冰潭。
“你问我,恨你吗?”她喃喃道,语气半是苦涩半是欣慰,“几千年了,你终于会关心我的感受了吗?”
听得她如此的讥诮,柳千寒默然闭上了双眼,似乎不敢再去看她那悲凉似雪的神情。
——她不是自己,不曾拥有洞彻人心的力量。所以,她永远不会理解……不会理解一切……
“百多年前,天玄门的叛徒灵玉,至死仍憎恨着她的师叔与爱人枢文——然这份恨意,早已在人世无数个轮回中消散;而茱儿,却从未恨过师父。”又是良久,冷汐昀终于一字一句开口,平静地回答道,“茱儿,直至在碧落山以身祭国的那一刻,都仍深爱着师父。”
“茱儿……”柳千寒长叹一声,忽地走近几步,紧紧抱住了这个瘦弱的身躯。
——千寒,我会爱你至沧海干涸、山岳成尘的那一刻……只是,这数千年来,你真的……曾爱过我吗?
柳千寒默默听着她内心发出的这声问语,未出口的答案化作冬日里一痕白色的雾气,随风而逝。
112
112、十一 天山 。。。
被风吹舞着的纷乱雪花披头盖面地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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