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兄铩?br /> 听见那声透着稚气的冷笑声,台上大汉略错愕一刻,定睛朝声音源处望去一眼,见不过是个小女孩,衣着华贵讲究,料想是哪户富户家里的千金小姐,便不去在意,也不想招惹。
目光向场下再环顾一周,见仍是无人应声,大汉嘿然一笑:“还有哪位英雄愿意屈尊赐教?”
那女孩正要上台,却感觉到手中的雪狐一阵不耐,她想了想,还是抱着它离开了。这是她前几日在山林里带回家的雪狐,当时它气息奄奄,就快要死了的样子,养了大半个月才稍微好些。这只白狐素来乖巧温顺,所以她一直带在身边,可是今日不知为何,它竟然这样狂躁。
女孩顺着雪狐的意思走,走过贫窟街偏僻的巷角里,一个衣衫破旧的孩子如一堆破旧麻袋般蹲跪在冷硬的灰砖石地上,背脊抵着身后半壁残败的灰墙。
一枚铜板跌入面前的破瓷碗里,发出“玎”一声响音。然而满脸污垢的小花子却并未抬头去看一眼。十岁的孩子冷淡的目光也并未激恼到面前的人。他尚未及细想,便又听到一声清脆的响音,响在他面前的破瓷碗中。
他转过头,见是一只白狐拉扯着他破破烂烂的衣衫,发出吱吱吱吱的声音。他被惹急了,索性一手将它远远地推开。
雪狐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呜咽,却还是不依不挠地冲向那个男孩。
“喂,小花子,你敢欺负我家阿狸!”遥望那少年被凌乱蓬发遮掩的清秀面容,女孩心中那阵不安愈加明显。
她惊讶地发现,这小花子的双眼,竟然是一篮一黑的!
“喂!我家阿狸好像很喜欢你,要不这样,你跟我回家做个佣人,我每月给你一两银子。”她看着男孩冷傲的眼神,低声又问了句:“你看……好不好。”
那小花子看了他一眼,似是思考了许久,一把抱起那只拼命蹭着他的雪狐,站起身道:“好。”
116
116、十五 雪烬 。。。
晟王朝承泰11年,那个曾凭借强劲的手腕推翻胤王朝澹台家族统治、建立起新王朝的一代开国明君襄绎,薨逝在自己的寝宫中,他的侄儿襄默即位,改年号天佑。
这是天佑年间的第一个冬天。在繁华如梦的京城,此时仍是万家灯火之夜。
此刻,京城第一首富——凌云绸缎庄的主人家门前,一个美丽少女正急切地哀求着什么,然而看守山庄大门的两名家仆却是毫不动容,无论怎样都不肯放这个少女入内,也不肯去通禀他们的主人。
终于,外面的喧闹声惊动了云府的大管家。那个头发早已花白的老仆人打开那扇朱漆大门,提着风灯从门内走出,就看见了正与两名家仆争执的少女。
“请问您是这里的管家吗?”显然猜测到了这个步履稳重的老人在庄内异于常人的地位与身份,少女当即撇开那两名家仆,径自走到老人身前,握住他的衣袖,焦急地乞求道:“请问您可否进去知会一声,让你们家少夫人出来与我一见?”
然而,还不待老管家答话,那两名家仆便不耐烦地嚷嚷道:“我们堂堂云府的少夫人,又岂是你们这些贫民百姓能够见得的?更何况,我们老爷也说了,少爷已经大了,不日便要安排他与少夫人圆房,少夫人不便再常常出外抛头露面,我看姑娘您还是请回吧!”
就见绿衣少女微微垂低了头,咬紧下唇,乌眸亮晶晶的,那模样看去便仿佛快要哭出来一般:“若是霜儿不去看看的话……那小锁儿、小锁儿……”
少女一张俏脸憋涨得通红,强忍住眼泪的模样让老管家看得也不由得心生怜意,当即拍了拍那少女的肩膀,以示安慰,“姑娘莫急,请再稍等一刻,我这便进去禀报少夫人。”
“多谢您,管家!您真是个好人!”那绿衣少女闻言,立即破涕为笑,朝他深深连襟行礼。
然而,那两个看门的家仆当即变了脸色,脱口道:“于管家,这如何使得?老爷说过,少夫人即要与少爷圆房了……”
然而,老管家安定了少女的情绪后,只是回过头望着两名家仆,长长叹了口气:“哎,锁儿小哥之于少夫人,可算是顶顶要紧的亲人。倘若今次我们堵着消息不给少夫人知道,若是那小哥他当真出了什么事,可就不是我等能够担待得起的了。”
一语罢,便不理会那两个仍自愤愤不平的家仆,径自折身直奔少夫人厢房而去。
云家少夫人名唤霜儿,十二岁嫁入云府时随的云姓,那时候云少爷才刚满六岁。
云府已是京城响当当的第一绸缎庄,云家老爷云长青就这么一个儿子,自是疼爱有加。当年,在万千倾慕者当中,云长青也只不过是珠海里一粒不起眼的砂砾而已,能得相国千金一眼相中,召为夫婿,这对他而言,不啻是天降的福泽。
相国大人沈墨余,自是看不起云长青这样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然而终究却不知因何缘故,竟然遂了女儿的愿,次年便包办了嫁妆,将女儿嫁入云家。
一年之后,沈家千金便怀了身孕,云长青激动得整整三晚未眠。然而怎料,云夫人体质太弱,怀这孩子挖空了她的身子底子,孩子生下才不过一月,便去了。
云夫人下葬的那日,整个京城飘着漫天鹅毛大雪。云长青抱着刚出世的儿子的襁褓,站在爱妻的墓碑前,望着初生的孩子与妻子相似的面容,缓缓抚摩着爱妻生前贴身佩戴着的那只玉笙,遂为襁褓中的婴儿起名为“玉笙”。
云玉笙遗传了母亲的体质,起小便是个药罐子。六岁那年出了风疹,险些夭折,相命师说,许是云家人丁单薄,唯有冲喜,方能驱除宅里的邪气。
于是云长青当即便亲自为儿子物色媳妇的人选。然而望着满府的众多丫头,却全没一个中意的。那日云长青出了云府,望着这似曾相识的雪景,神思游荡,茫然不觉天时。
步至绯雪阁前,他的脚步突然顿住。那日大雪纷飞,街上行人很少,他的视线落在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女身上——那个少女正提着刚从井里汲起的水,艰难地行走在空寂的街道上,每一步,都在盈尺深的雪地上凹陷下一个显眼的足印,纤瘦的背影后时而传来几声低弱的咳嗽声,夹杂着粗嘎的喘息……然而飘扬的碎雪中,她洁白素净的背影,却隐约透着某种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倔强与坚韧。
那一刻,他竟愣在了雪地中,怔怔看着那个衣衫单薄的少女将水桶提到绯雪阁前,忽然缓回神来,连忙拉住她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那个少女闻声回过头来,俏脸早已冻得苍白如纸,然而病态的瘦弱却掩不住她天生的清丽。她回过头时,似又被呛入了一口寒气,低低咳嗽了几声,喘稳了气,方望定他,一字字地回答道:“我叫霜儿。”
一言毕,她便不再理会这个衣饰光鲜的男子,转身走入了绯雪阁。
“等等——”然而,她一步还未踏出去,便又已被他拉住。就听封无痕讶然问道:“你是这里的人?”
少女再度回过头来,一双湛蓝清莹的大眼睛静静凝望着他,不卑不亢地向他点了一下头。
“这么冷的天气,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出来打水?”看着这个少女依稀面善的容貌,他心中不觉便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怎料那少女回答得却是理所当然:“就是因为天冷,姐姐们都不愿意出门,才吩咐我出来的啊。”
那一瞬间,云长青眼底分明掠过一道震愕的光,然而转瞬便即宁定。他放柔了声,试探地问道:“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不喜欢。”少女依旧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末了,又略略低了头,轻声补充:“可是,我必须留在这里。”
“是你家人将你……送来这里的?”云长青话至一半,察觉到对面少女那双奇特的眸子里瞬间流露出颇有些伤感的眼神,便又敏锐地婉转改了口。
“不。”然而,少女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目光中流露出的却是成人眼中都少见的坚忍与倔强,“我是自愿来这里做事的。”
“为什么?”云长青脱口问。
便见一丝温暖的笑容渐渐浮上少女的腮畔:“因为在这里做事,赚的银子最多啊。只要我好好做事,我和弟弟便能够在这里住下去了。这里的妈妈每天都会将她们的剩饭剩菜留给我们姐弟……”
“可怜的孩子。”她一言未尽,云长青便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眼里流露出的那一抹悲悯的目光,泄漏了他对面前这个少女的同情之意。
看见他对自己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少女登时倔强地咬紧下唇,转身便走。
“小姑娘……”自知失礼,他紧忙再次握住她的手,尝试着婉言劝道:“你愿意做我家的媳妇儿吗?”
少女无动于衷地木然摇了摇头,倔强的小脸在漫天霜雪中仿如一朵傲然绽开的雪莲。
他尽最后的努力,试图劝道:“你若是答应做我云家媳妇儿的话,我可以让你弟弟以后生活得更好。”
话音未落,他便看见那个少女蓦地睁大了双眼,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的?”
他含着笑容,和蔼地向她点了点头。
云长青没有欺骗她,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给绯雪阁的妈妈雪姨留了一大笔银子,后来她的弟弟小锁儿在那里的确生活得不错。
而十二岁的云霜儿,也从此嫁入云家,成为了云家的少夫人。时常有下人说,这位少夫人长得像故去的夫人。霜儿嫁入云家时,年纪尚小,不明这其中的暗指,而云长青不仅是个君子,并且是个长情人,八年来,他未再续弦,甚至不曾再纳过一个妾室,对这个儿媳妇也始终待之如亲生女儿一般。
云霜儿自嫁入云家起,不但尽职尽责,照顾了当年幼小病弱的云玉笙四年;随后又与公公一同打理凌云绸缎庄,一晃眼又过去了整整四年。
如今,云长青已算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巨贾。而云少夫人,也出落成了一名双十年华的丽质佳人。
云少夫人此时正坐在妆台前,为云少爷缝制新棉衣。听完老管家的消息,手臂蓦地一颤,针线与未缝好的衣布一起跌落在地。
她缓缓抬起头来,妆台上的铜镜映照出她的面庞——那是一张清极丽极的素颜,云鬓如烟,微泛薄霜,青裙似水,飘渺出尘。
“锁儿怎么了?”
“回少夫人,锁儿小哥自昨夜起就高烧不断,您快些去看看吧。”
霜儿跃下马来,拂过重重人群,走入绯雪阁的大堂。
绯雪阁是京城最繁华的风月场,传说,这里包罗了天下姿貌最绝世的烟花女子,平日往来出入者多是达官贵人、名商富贾,为博美人一笑,不惜散尽千金。
绯雪阁的妈妈雪姨是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从中原各处、甚至西域收罗来了无数姿色一流的少女,将她们悉心调教成色艺双绝的姑娘,这些姑娘们不仅各个才貌双全,承欢献媚的功夫更是一流,令无数宾客在此处流连忘返、醉生梦死。在短短十几年内,雪姨一手将绯雪阁经营成了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南方最出名的温柔乡——也是最大的销金窟。
这座青楼矗立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朱雀大街中央,修筑得极尽富丽奢靡,楼中处处雕梁画栋、珠绕翠铺,一旦到了夜间,里面更是灯火流霞,莺歌蝶舞,彻夜流香。
云霜儿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弟弟,急道:“这个如何是好?”
雪姨叹道:“好好一孩子,怎么就病成这样了,什么药都不管用啊。”她忽地眼眸一转,“要不去天山看看,听说天山剑圣厉害得很,前年小罗子采药给毒舌咬了都是他给救的!”
“天山?”霜儿怔怔念了一遍,“好,去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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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
风揉乱了她鬓边的长发,纤柔的发丝与衣袂缠绵在一起,仿佛一个年代久远的吻,带着某种熟悉而遥远的气息,一瞬间竟漾乱了她那颗平静如冰石的心。
便在跨入门槛的一瞬间,她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白衣、怀抱一柄古朴长剑的年轻男子。
他只是那样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便有一种宛如山岳般不可逼犯的气势从他身上遥遥传散开来,让人不敢随意靠近。
在他身旁,是一张小竹桌,桌上摆着半只烧鸡,一碟只剩下几小片的牛肉,和五大坛酒。
在云霜儿出现的那一刻,对方亦缓缓转过身来。
那男子样貌不凡,却是极为年轻的样子,让云霜儿有些怀疑他的身份,试探着问:“请问您是剑圣前辈吗?”
“是,你叫我封无痕就好,我师父才老古板,硬要人家叫他剑圣。”
桌上的菜肴仍余有微微的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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