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然而,那青衣男子只是淡淡振袖远去,对身后危机恍若未见。
在那气势汹汹的箭雨及他身的一霎,便见一泓雪亮的白光如惊鸿掣电般亮起,骤然耀亮了城楼下的苍茫夜色!
——斜刺里不知何时忽然掠出一个白衣男子,三尺青锋从他手腕间飞泻而出,但闻龙吟声乍起,长剑上光芒陡地一盛,暴涨开白芒足有数十丈长,将所有箭矢全数吞没了去,并挟崩山坏岳般的凛凛气浪,纵横俾阖,扶摇冲炽而上!
这一剑,其势当真若腾蛟起凤、龙吟九垓!城楼上数百名将士,怕是将所有力量全部聚合到一起,也招架不住一刻!
那些守城的官兵们、宫廷侍卫们见此剑光一出,顿时俱皆色变,然待要夺路而逃,却已是不及。
就见那万千道剑气聚合成的气浪厉啸而来,然而,却又在及近城楼顶部的一霎间蓦地凝顿。旋即无声迸裂为点点白芒,散入风中,在短短的一刻间便杳无踪迹——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只余下无数森冷的箭簇,宛如天女散花般轰然坠落。
城楼上一众将士们面色顿皆惨白如纸,再不敢发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白衣剑士尾随那青衣男子而去。
就见三人在去至距城楼数十丈远之处,猝然停住脚步——城楼上的众人看得清楚:一个白衣少年正从不远处的树荫下奔出来,与三人会合。
四人身形立定之后,便见那青衣男子一手横抱女刺客,另一手缓缓抬起,凌虚划出一个圆——
不可思议的景象顿时出现了:只见在那四人面前的虚空之中,忽似有水光缓缓波动。柔柔的水波颤漾离合中,那四人身形便在夜色下渐渐模糊、变淡,仿佛被无形之水融化,最终隐没不见。
而城楼上的众将士们瞠目结舌地呆望着这一幕,讷讷半晌,均皆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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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依稀闪烁着点点光亮,犹如冥火般幽微明灭。整个身体都似乎在不停下坠、下坠,仿佛要坠入那浩瀚的洪荒宇宙中……
然而,突然间,却似有一阵柔和的力量蓦地承托住了她不断向下坠去的身体,轻柔地将她包裹住。那种失重的感觉霍然消失了,她仿佛正身陷在一块巨大的海绵之中,那种感觉是那样的'炫'舒'书'服'网'……生命似乎正在一点点倒流回身体,甚至连同那些遍布周身的可怖伤口,也在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之下一分分愈合,撕裂般的痛楚在逐渐消失。
而她的意识,也在这种柔和的力量之中渐渐复苏。
她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那个漫长的梦境里,她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被人拉回来。
然而,缓缓睁开眼的刹那,落入视线里的情景,让她顿时不禁怀疑,自己
15、五 梦中人(上) 。。。
是否陷入了另一个更加虚缈的梦境里。
——对面那个青衣男子,生着一张与她的文彬一模一样的面容:那张脸孔清逸灵秀,长发如墨垂散,肤如冰脂面如玉,看去不过二十许的年纪;然那双眼却如秋水寒星,意态澹然萧疏,如似一个已近迟暮之年的老人……
16
16、五 梦中人(中) 。。。
这,就是在她失去意识后所见之人吗?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究竟,是怎么回事?
意识在一分分清醒。凝神看去,便见对面之人此刻双眸紧紧闭合,脸色透出一种冰凉的惨白,有细密的汗水沿着他额际点滴滑落。
冷汐昀眸中波光微动,定定凝视了他许久,忽地翕动口齿,颤声轻呼:“是你?”
然而,便在她一声低呼冲出唇边之际,就见对面男子轩挺的眉宇微微皱了一下,旋即猝然张口,一口鲜血溅出,她绯红的衣衫上立即喷染开朵朵嫣红的梅花。
那一霎间,仿佛有一阵惊电骤然击中了她的脊髓,冷汐昀惊呆在那里,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就见对方身子略略颤了颤,继而虚弱地睁开双眼,涣散的目光缓缓凝聚,看向她,那双剪冰裁玉般的眸子里却渐透出一种奇特的、荒茫的神情……
四目无声对望,光阴如流水般从二人身边飞速逝去。数千载轮回、迢遰万里的时空,仿佛便在这般沉默无言的对视之中悄然苍老、模糊、空旷……
她最终清晰听见的,是自己微透沙哑的质问:“你就是那个……将我带来这个世界的人?”
然而,对方却并未回答她的问语,只是默然轻轻摇了摇头,眉间神色复杂。
那一瞬间,她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他在让自己不要乱动,也不要开口说话。
冷汐昀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终于迅速重新闭起了眼。
青衣男子仿佛略略松了一口气,再度伸出左掌,虚按住她左胸的心脏部位,右掌则缓缓抬起,点在她顶心。
她便觉方才那股柔和的暖流仿佛又再度注入她身体里,迅速游走遍她的四肢百骸。
那一瞬间,漂泊了许久的那颗彷徨无定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某种安宁。就似一个浪迹了许久的无家可归的旅人,终于在异乡的陌土,遇见了自己曾经的故人……种种悲辛与苦涩情绪纷至沓来,令她心中一时间百味交杂。
然而,为了不再增加他的压力,她立即收束住自己的心绪,凝神定息,让大脑中保持一片空明,端坐在那里,任由那个青衣男子凌虚挥指,通过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支配着她的身体。
她趺跏而坐的身体在虚空中忽而旋转、忽而上下沉浮,仿佛一只断裂了翅膀、随浪漂浮的蝴蝶,而他那浩瀚无穷、深不可测的力量凝聚的气流,便是那广博无垠、深邃而温柔的沧海。
良久良久后,直到那阵控驭她身体的强大气流渐渐淡弱下去,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时,她的身体才终于平稳地落回了身下的竹簟上。
她又闭目稍稍等待了一刻后,才终于再度睁开眼来。然而,她的脸色却是陡地一变——
就见对面男子的额前虚汗淋漓,苍白的脸上已褪尽了血色,隐约浮动着一层宛若濒死之人一般的诡异黑气。
“文……”仿佛猝然意识到什么,未出口的音节戛然鲠断在舌间。冷汐昀脸色微微一白,而坐在她对面的青衣男子此刻已疲惫地阖上双眼,开始运气调息。
冷汐昀没有再说什么,开始四下打望着这个陌生的房间——这是一间陋室,屋子是由碧冷的修竹搭建而成的,屋内的一切陈设和器物也一应是由竹木所削制。
这般清寒而萧寂的颜色……宛如,此间的主人留给她唯一的印象。
虽然……他与文彬生着同一张脸,然而,她是无论如何也绝然无法将他、与那个温柔明净的少年联想于一处啊。
室内正陷入某种微妙的沉默之际,就听一阵足声在屋外响起。冷汐昀下意识地回眸望去,便见那位久违的白衣世子正推门而入,见她已然醒转,少年满心的喜悦之情登时溢于言表。
“冷姐姐,你终于醒了?你可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多亏柳先生神通无量,卜知你将有危险,当即施法、带我和封大哥从帝都赶往相救!”
禁凌雪自顾自地解释着,然而正感激地望向一旁的青衣男子时,面色却不由得一变。他下意识地俯□去,抬手摸向对方虚汗淋漓的额头,诧异而关切地问道:“柳先生,您怎么啦?”
然而,青衣男子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缓缓睁开眼来,目光看向门外,轻声吩咐:“无痕,你进来。”
他声音极轻,仿佛一缕缥缈的叹息。然而,在他话音方落的一刹,便有一袭白色的风掠入室内,身形凝定之时,现出一个持剑而立的白衣男子。
“无痕,”青衣男子看他一眼,淡淡吩咐,“你先带阿雪出去。”
“是,先生。”封无痕并未多问什么,只是垂首低应了一声,便转身搂住禁凌雪的肩膀,朝他微微一笑:“好啦,你日夜挂心的冷姐姐已然无恙了,现在柳先生要跟她说几句话,我们就先不要打扰他们啦!”
禁凌雪轻轻点了点头,最后回望了冷汐昀一眼,那安静的眉眼下、却闪露出一丝不解与疑惑。
直至与封无痕步出庐屋外,二人沉默地走入庐屋后院的那片花圃中——那些花草被柳先生施了法术,尽管眼下暮春已过,满园芳菲依旧袅娜绽放于葱茏林木间,每每一入这里,便犹如踏入了一片永无四季的世外仙境。
“封大哥,”白衣世子并没有转过头,只是遥望天穹里那轮清冷的弦月,喃喃问,“他们……是认识的吗?”
封无痕无可无不可地摇了摇头,叹气道:“谁知道呢?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那都只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与旁人无关,不是么?”
“可是,我总觉得……”白衣如一痕落寞的风,在满园芳菲里寂寞地飘动。少年眉梢揽愁,唇间轻轻逸出一缕叹息,“我看他们凝望彼此的目光,就像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却又……隐隐像是……已经认识了几生几世、几千年那么漫长……”
“好啦,阿雪……”封无痕轻叹一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若有深意地低头看了他一眼,温声相劝道,“无论他们相识与否,那位冷姑娘与你……都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么?”
仿佛听懂了封无痕的言外之意,禁凌雪黯然垂下双眼,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灯火幽微的房间,在花影中静静抿唇,良久再无一语。
幽静的庐屋里屋,那对深不见底的黑瞳宛若两泓古泉,正沉静地凝视着对面的少女。
咫尺间的那张脸孔,分明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然而那双清明的眼睛却沉静通透得耍赋鲆恢智謇涠枥氲钠省?br /> 然而这样分明冷漠、又似是深情的注视,却与那个人在沙漠中的最后一眼凝望是那样的相似。
“你是……这个时代的……他吗?”沈默了许久后,冷汐昀苍白的唇边终究只是低低挣扎出这样一句话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来自杳溟的另一个时空里,空洞得可怕。
“是的,我是他的前世。”青衣的先知如是颔首应道,目光定定凝视着她,那双沉沉黑瞳里似乎怀藏着某种复杂莫辨的情愫——然而只一个眨眼间,便又令冷汐昀忍不住惊疑:对方方才那一霎间的微妙神色,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只见他屈指默算了一下,随即低语:“他叫许文彬,是么?”
虽早已听禁凌雪说过此人神通无量,然而此际,冷汐昀依旧忍不住失声道:“你怎么会知道?”
青衣的先知却并未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他是我的第六十六代转世,出生于七千年后的朱曜纪两千七百三十五年。他与你做了九年同窗,并与你在十四岁那年,确认了恋爱关系……”
冷汐昀怔怔地听着对方这番精确的陈述,一时间讷讷说不出话来。
“而你十五岁那年,很不幸……在你身上发生了一场悲剧……”他顿了一顿,眸中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悲悯之色,微微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再说下去。转而说道,“你为了疏远他,在初中毕业后,便转去特种兵培训学校——你们自此逐渐断了联系……
“两年之后——也就是在你十七岁那年,你的上司为了夺回祖国的领土,将你从特种兵培训学校和间谍部队的两千多人里抽调出,派往隔邻省做间谍,命你色(和谐)诱侵略军驻该省总督,从而窃取情报,提供给你的上司部队,让他们逐渐夺回失去的领土。
“然而,在你执行刺杀总督任务的最后关头,却被他识破了你的计谋。在你身陷危难之时,你的上司舍弃了你,而将你从绝境中救出的人,是……”
他停顿了一下,继而微微叹息道:“你的前男友——许文彬。”
“你、你究竟是谁?!”听着自己生平诸事从这个七千年前的人口中这般准确无误地叙述出来,她的语音忽然间颤抖得不能自抑,目光中充满戒备,惊疑不定地瞪着他——他那样悲悯的目光仿佛无数看不见的针芒,悉数扎入她心底,牵出久违的隐痛和淋漓的鲜血来。
“在下姓柳,名千寒。”青衣的先知静静颔首答道。
——柳千寒?那个曾在关于胤末历史的诸多著作中一闪而过的、世人不辨真容的传说中人物、大胤的末代国师,那些传奇笔记中对他的描述莫衷一是——“仙”或者“妖”、抑或只是一个山中老人,种种说法均不可考,此人最终只在那个属于群雄逐鹿的时代里留下一个模糊的面容……然而,她即便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人竟是……竟会是,许文彬的前世——她自幼梦境里所见的那个吹箫人!
心中思绪纷纭之时,她依旧只是惊怔地摇着头,双眸中闪烁着无法置信的光:“那,你的身份是……”
柳千寒淡然答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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