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绝没有人能够在施术者手下走过一招。
瞳术,乃是一门极其艰深的幻术,传闻即便是在七千年前的这个时代,能悟出瞳术的人,世上也寥寥无几。而在她生存的那个高科技的时代,这种术法更是早已灭绝于人世。
而她身畔这位西域的少年国主,不仅深谙此法,更能够熟练驾驭!……这个生着阴阳妖瞳的混血少年啊……除了彝国国主的身份之外,究竟、还有什么来历?!
定国夫人的惊骇只是持续了短短的片刻,临敌经验 (炫)丰(书)富(网) 的她,在顷刻间的静默之中,很快便做出了最合适的决断。只见她再不答话,顿时清喝一声,霍地调转马头,纵马朝来路飞奔而去。
看着那袭玄色披风渐渐隐没为阴沉沉的晨雾里一个模糊的黑点,卡索尔这才轻叹出一口气,缓缓放下了仍捂着怀中少女双眼的手。
然而,才做完这个动作,他的身子便仿佛失重一般,骤然从马背上直直栽跌了下去!
“卡索尔!”冷汐昀蓦地一惊,顿时回过神来,第一次用颤抖的声音,唤出了这个救命恩人、身为胤末一代霸君的少年国主的名字,同时俯□去,双臂微微一沉,在马背上用力抱住了这个少年,从而减缓了他的下跌之势。
卡索尔竭力凝聚着最后一分意识不散,双手控紧了缰绳,在马背上稳定住自己的身形,继而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象征着夙夜交接之时的一蓝一黑的眸子,此刻已然失去了光彩。
彝国国主用一种迷离而飘忽的奇异目光,怔怔凝视着咫尺之间的少女,半是感叹、半是自嘲地发出低低的苦笑声:“这好像是我……生平第一次、守护一个人呢……”他的声音里忽然透出一种奇特的哀伤况味,满目萧然,“可是……可是当年,我却没有这样的能力,守护住母亲、和我那个傻弟弟啊……”
“汐昀……”这位彝国少年国主用那双冰冷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她的,声音听去已然极其虚弱,“后面的路,就交给你了……离国方才派出的那些赭衣卫,或许只是前来试探的先行部队而已,他们还是有可能再次追上来的……你千万不要、不要……”
他的语音至此戛然而止,那未说完的后半句话化作一行艳丽的鲜血,沿着他薄如削的唇角缓缓滑落。眼前这张风姿绝世的脸容仿佛一朵刹那间凋萎的花朵般,瞬地灰败了下去……
“卡索尔……”冷汐昀脸色一变,蓦地紧紧将他抱入怀中。一阵刺骨的幽寒,骤然间贯穿了她的背脊,并迅速向着周身蔓延……在这个寂寞如雪的尘世里,她用力拥紧了眼前这个唯一可以相互取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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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南瑶国边境的一座不知名的小镇。冷汐昀已带着重伤的少年国主连夜逃出了宁楚城,拣选尽量偏僻的小路策马西行,终于在黄昏到来之前,进入了下一个暂时安全的栖身之地,以供卡索尔养伤。
秋末冬初的寒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月辉从半启的轩窗内凝泻而入,淡溢一室清寒。
月色在少年那张苍白的脸孔上笼下一层淡淡的清霜,从这个角度看去,竟宛如传说中的阿波罗神一般……美仑绝奂,光耀逼人。
在冷汐昀长久的注视之下,那个月光下的阿波罗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汐昀,这里……是何处?”那是他醒来之后,开口问她的第一句话。
就见冷汐昀微微一笑,静静回答道:“我们现在正住在一家客栈里……在南瑶国的宁楚城附近、某座小镇上的一家客栈。”
卡索尔默然片刻后,那双妖瞳里渐渐凝聚起某种温柔的笑意:“是你将我带来这里的么?辛苦你了……汐昀。”说话间,他的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一双柔荑。
然而,冷汐昀神色却略略变了一变,下意识地将手从他怀间抽出,并很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垂眸沉容答道:“是的,我们已经安全了,卡索尔殿下。”她旋即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我们现在是在南瑶国的边境地区、与彝国接壤的地方,这里应该很安全。”
“哦,那就好。”卡索尔似乎松了一口气,缓缓将身子靠起,“好饿啊,有粥喝吗?”
“有的,我已吩咐小二熬了一盅,就在厨房。我这便去吩咐小二热一下。”冷汐昀微笑着答道,在说话间已转身推门而出——即便在微笑的时候,这个少女的眼神依旧是冷冽淡漠的,仿佛眸子里凝结了一层层薄薄的寒冰。
卡索尔凝望着那袭清窈的俏影缓缓消失在门外,唇角逐渐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少顷,那个绯衣少女便推门而入,将一只木托盘横托在双掌之间,托盘内一大盅稀粥正蒸氲着缕缕白色的热气。
卡索尔见状一笑,手撑床板坐起身来,看着那少女缓缓走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问道:“我现在身上很没有力气呢,不如你喂我喝,可好?”
冷汐昀看他一眼,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无言地将那只盛粥的大盅递到他手里,清冽的眸子里看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随着卡索尔起身的动作,他中衣的衣领微微敞露开,胸膛处一个怵目的疤痕,随着他动作之间、衣褶微动,而若隐若现。
冷汐昀目光里似乎含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一直注视着他微敞开的胸膛处、那些不容忽视的伤疤。待他放下空空的瓷盅后,冷汐昀的手下意识地探向了他那半敞的中衣,失神地问道:“这是……”
便听卡索尔轻轻了口气,顺势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动容道:“这是我昔年在日月神教留下的旧伤……已经,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了啊。”
仿佛是被一种似曾熟悉的感觉牵引着一般,冷汐昀的手不自禁地伸出,指颤颤地抚触在他胸膛那块怵目的疤痕上——那道伤疤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已结了厚厚的疤,纠结蜷绕,狰狞而扭曲,宛如半截虫蛇般盘绕在他白皙的胸膛上。
她掌心冰凉似雪,却柔润如脂,让他心中禁不住砰然一动。夜凉如水,一缕月光穿透窗格,流泻在她黑缎般垂散的长发上,折射出清冷的微霜。而点点微霜之下,她双眸幽黑莫测,寂静如永夜。
卡索尔情不自禁地抬手捋开那几缕遮住她秀颜的青丝,凝视着咫尺间的女子,忽地梦寐般吐字道:“汐昀,在你身上……是否也有这样的伤……”他喃喃说话间,突然伸出手,轻轻解开了她的衣带。
冷汐昀娇躯一颤,方待转身回避,怎料手臂一紧,却已被卡索尔死死握住了她的胳膊。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然而菲薄的身体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他掌心的钳禁,猝不及防地便被他拽入了怀中……
一瞬的无措之后,冷汐昀终于微抬双眸,与他四眸无言地凝视——在他那双深沉难解的妖瞳盯锁之下,冷汐昀发觉自己根本无法规避他的目光。咫尺处,他身体的温度是那样的炽热而烫灼,仿佛在坚冰下悄悄燃烧了千年的岩浆……在那样切近的距离内,二人呼吸相萦,一阵阵的悸动无可抗拒地流走过她的心田,渐渐化作一种渴切的温度……
仿佛是不堪经受那样犹如地狱幽火般的烤灼,冷汐昀柔软的身躯微微战栗了一下,轻声脱口:“你……”
然而,尾音未毕,她丰柔的唇已被他紧紧封住。
没有任何前兆与温柔的耳语情话,他的双手颤抖地扯开她的衣衫、一寸寸滑过她的胴体,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他的动作之下战栗。
“果然,你的身上……也有这样的疤痕啊……看来,我们果真是一样的人啊……”
混合着喘息,卡索尔将低沉的声音吐送到她耳畔。随即狂烈地亲吻着她唇、她的脖颈,一寸寸啮咬着她的锁骨、及至柔软的胸脯……冷汐昀感觉自己仿佛将要在他的激吻下窒息、晕死过去。
她自然记得,自己是那个人的妻子——对此,她从未有过片刻的忘记。然而,令她自己都感到惊诧的是,此时此刻,她竟然并没有抗拒这个异域少年。
——那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般的需要;犹似冥冥之中,有某个声音在呼唤着她、在她耳畔无言而热烈地倾诉,她是如此迫切地渴望着、与这个有着共同本质的少年灵魂合一……
那是一种……怎样的奇异感觉啊?她是如何能够感应到,此时此刻,咫尺之外的另一个人的灵魂质地与她是如此的相似、贴合?一样的孤独,一样的饥渴,一样的寂寞,一样的寒冷,一样的……恐惧着这个世界。
“汐昀,你也许已经听说过我的故事了……是的,我的父亲是彝国人,而我的母亲,却是中陆人——是帝都内某个大臣的原配妻子,还曾与那个大臣共同生下过一个儿子……”
“但是,现在,我却希望将我过去所(炫)经(书)历(网)的一切,全都告诉你……”
“我一个人背负着那些往事,已经太久了啊……”
明昧的烛光下,少年修长的手掌轻轻扯下她束发的丝缎,在她耳畔喁喁轻语。
许多年前,彝国有一对同一个母妃所诞下的混血孪生兄弟。弟弟是金发黑瞳,而哥哥眼睛的颜色却是一蓝一黑——在传言中,那是一双不祥的眼睛,被西域人喻为“恶魔之瞳”。
他们的母亲早在刚生下他们的时候,便被后宫里一个心思恶毒的妃子害死,而这对兄弟,在尚未满一周之时,亦被那个妃子的亲信秘密带出了王宫——那个妖妃原本是下令让那个亲信将这两个孩子活活烧死的,然而那个亲信一时心软,只将这一对胞兄弟弃入远离王宫的一片密林之中,由他们自生自灭。
这一对本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王室两兄弟,自此从云端了跌入尘泥里,被狼群抚养长大,沦为一对狼童。他们相互依扶着,在狼群里共同成长至七岁,仍只能像狼一样,用四足行走;遇敌时,像幼狼一般发出凶猛的咆哮;像狼一样吃生肉、饮鲜血,永远学不会人类的语言。
直到有一日,有一个陌生男子来到这片密林里,意外地发现了这对出来捕食的狼童兄弟,驯服了他们,将他们带去遥远的东北方——那是在大漠另一头的那片雪域里、那个叫作“日月神教”的地方。
日月神教位处于毗渊山之巅,教民们皆信奉光明神。据传千年前,此教在中陆曾经有着很大的势力、教众无以计数、并在各地大肆兴建教观,然而自从胤太祖统一中陆后,便将日月神教冠以邪教之名、将那些教民驱逐出境了,并焚毁了大量供奉光明神的教观与塔庙。由于朝廷的遏制,日月神教自此一蹶不振,再难重现昔日华光。
“汐昀,你冷吗?”
漫漫寒夜里,他拥紧了她柔软而单薄的身体。他的中衣从身上一分分褪去,在她身下铺垫开,宛如纯白色花朵般在她身下娇艳盛放,床帏间依稀弥动着靡丽的湿气。
他倾□去,轻轻舔吻着她的耳垂与锁骨,仿佛在吸吮着花蕊上的甘霖,那袭微微蜷曲的金黄色长发宛如海浪般在她赤(和谐)裸的胴体上攀卷、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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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十 血契(下) 。。。
一切,便是那样开始的。
那个将他们救出狼群的陌生男子的身份,竟是日月神教教主座下、手握重权的九曜使者之中的日曜。那次去彝国,他原本是奉了教主之命、为了与彝国国主商谈在国内兴建庙宇之事,无意之中路过那片密林,便将这对狼童兄弟救起,带回神教总坛、大光明宫。
他记得在自己与弟弟尚是孩童之时,日曜便曾在他们两兄弟面前说过一句话:狼童的生命力总是异常强韧的。
他与弟弟将日曜的这句话默记在了心里。两个狼童兄弟在日月神教学会了诸多搏杀技能,在那个比狼群更加险恶、尔虞我诈的环境里挣扎求存,如同从前一样、相互依扶,终于成为日月神教优秀的死士,为那个高高在上、从未显露过真身的光明神化身的教主卖命效力。
然而,便在他们十二岁的那一年,在千余名死士的严格汰选之中,他们的师父日曜,突然对他们下达了一道令这两兄弟始料未及的命令——
他下令,让这两个兄弟成为彼此的对手,在他眼皮下殊死搏杀、直至分出胜负为止。
胜者生,败者亡。
对于这一对自幼相濡以沫、患难相扶的兄弟而言,这无疑是一道比地狱般的试炼更加严酷残忍的指令。
他们决斗了整整三日三夜,都未分出胜负。最后……在绝境之下,他无意中开启了他那与生俱来的恶魔之力:他用反噬之瞳,反射了弟弟所有的攻击。
对不起,弟弟……我想……活下去。
哥哥,请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份……一起。
——那,就是那个与他自母亲的胞衣里起,便骨肉相连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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