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69、十四 会盟(上) 。。。
目光惝恍迷离。
她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浪费了多少时间、不知道禁凌雪此刻究竟是否尚未醒转、也不知道被老鬼灵重伤后的封无痕,此刻又是否平安。
微弱的灯焰在从窗隙间吹入的夜风下明昧摇曳,掌中那细繁的纹路,仿佛久远以前封存于心湖深处的、那纤纤缕缕的秘密,在明灭的光影之间,漾开了一圈圈细碎的波纹,将湖底的一切映照得若隐若现……
禁凌叶轻颦翠眉,缓缓抬起脸——面前那扇黑黝黝的窗口,宛如一只深不见底的眼睛,带着莫测的光芒,盯着她此时每一个微妙变幻的神情。
寂静里,忽听得门帘响动,有人在外低声说道:“请公主更衣!”
禁凌叶惕然一惊。在灯光下看去,那门外的人影俨然是个侍女装扮的女子。然而,听得他说话,竟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莫非……她心念疾动间,脱口而出:“你是什么人?”
就听那人再度催促道:“时间紧迫,请公主莫再犹疑了……在下藏虹,奉城主之命,救公主出去。”
听得此言,禁凌叶心头蓦地一松,当即轻轻吸了口气,推门而出。
在月色下仔细看去,对面那人虽然眉目清逸,然而身形却比普通侍女高了许多,且衣领下有若隐若现的喉结,果然是个年轻俊秀的男子。
此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混进华襄国车队来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人竟然妆扮成了随行的侍女,在她身边跟随了数日而未被察觉!
城主?是的,在整个离国之内,除非储月公子的部署,否则,还有谁能有如此的能耐,在华襄国使者的车队里蛰伏多日?
见到禁凌叶欣喜的脸色,那名叫藏虹之人却未多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一套侍从的衣服与靴袜,面色沉凝如水:“请公主赶快更衣。”
禁凌叶一怔,旋即返过神来,接过他手里那套衣服,关上门匆匆换过后,便跟随着藏虹,一路分花拂柳,步出驿馆。
一路走去,她发现门外所有守卫与侍女竟都已被人点了昏睡穴,歪歪斜斜地倒了一地。而他二人提运轻功,一先一后地越出驿馆的围墙,悄无声息。
天际一轮皓月当空,缕缕皎淡的月华从夜空里垂泻而下,西方那座不夜之城在月夜中看去,宛如醉卧于大地的、一颗辉彩流光的硕大宝珠。
被华襄国拘禁了这段漫长时日的北靖国华翎公主禁凌叶,此夜终于得以逃离禁锢。
********************
70
70、十四 会盟(中) 。。。
天禧六年六月廿五,离国锦西城。
这座位处边境的城市,是天下最为自由繁华之地,由有“乱世第一名公子”之称的储月管理和经营多年。传言锦西城富可敌国,故表面上锦西城虽依然是离国属地,然而实质上已经脱离了离国的统治范畴。
一个月前,华襄国向离国、彝国发出请帖,相邀前往锦西城会云楼,共商天下大事——论及国力,此三国在苍华大陆可算是形成三足鼎力之势,而其所谓的“大事”,自然不言而喻。
华襄国此次派遣文臣沐柏延前往锦西赴会,一路随行的,还有浮国的嘉仁皇子。
车驾才至会云楼,便有从者收拾鞍马,事无巨细,一应打点妥当。
“这锦西城,确实不可小觑啊。”沐柏延轻捋着一绺花白的胡须,用钦赞的目光端详着楼檐上悬挂的牌匾,“好一个‘风云际会’!笔力遒劲又不失变化,这背后的气魄,更是难能可贵了。”
嘉仁微笑着颔首,然那笑意之下,却似乎藏着几分道不明的落寞。
察觉到他的失神,沐柏延径自捋须笑道:“殿下这一招用得真是妙啊——谎称我华襄国已取得修罗令,借机会邀三国于此定立盟约,倘若能够说服离国与彝国相信我国的诚意、盟约从而达成,便大可以‘清君侧’之名,先诛小国、后覆大胤……如此一来,我三国都可瓜分到一杯甜羹。只是,这修罗令于今怕是尚在彝国国主卡索尔手里,而他要是质问起来……”
说话间,一行人已至阁间。嘉仁当先揽衣坐下,将双拐放置一旁,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才道:“于今宣称修罗令已为华国主所得,出于探究的心理,卡索尔必会派遣使者来此查看,届时……呵,彝国若是抱有争夺天下之心,定然也会有结盟这样的想法,不过是迟迟未做下决定而已。此番借修罗令之名会盟于锦西,不过是为图各自私心,而找个堂皇些的借口罢了。”
沐柏延点头称是:“殿下果真英明睿智,怪不得深得贵国天皇信任。”
嘉仁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我早已更换宗籍,如今不过是个外臣而已。这‘殿下’二字,实则不敢当。”
“殿下过谦了。以殿下之能,他日掌管浮国,自然绰绰有余。”沐柏延语声略顿,忽地凑近嘉仁耳旁,轻语,“若是殿下有心,敝国国主自当从旁协助,以助殿下成就大业。”
然而,嘉仁听言后,只是不动声色地饮着茶水,一脸漠然道:“沐大人说笑了,我只想尽心辅佐父亲——他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
沐柏延亦不再深究他这番话的真伪,缓声叹息道:“殿下至仁至孝,是我方才失言了。”他随即转过话题道:“那么,那位北靖国的公主……”
一听此言,嘉仁脸色顿变。继而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
这次的锦西会盟,除却隐在暗处的浮国外,原是有四个国家参与的。那日他提出结盟之际,禁凌叶恰也在场,却只是冷眼望着他,未发一言。
“原来殿下的仁慈厚爱都是假的。与其大国相侵,不如先诛小国,待时整个天下都将卷入战争的烽烟浪潮中,这才是你乐于见到的结果吧?而你浮国远在海外,自然不会被战事殃及,你大可隔岸观火——眼睁睁看着这片大陆战火纷飞而事不关己、甚至暗自高兴吧?”
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后便再不愿与他相见一面,即便是同来锦西的路上,二人间都不曾说过只字片语——甚至直至昨夜,在锦西城郊住宿之时,她突然失去了踪影。
念及于此,嘉仁不禁微微蹙眉道:“此次盟约若一旦达成,北靖国的力量根本不足为惧,而战事一起,最先受到战火波及的,则必然包括北靖国。华翎公主的伙食里都下了药,又有人暗中看守,到达锦西的第一天,她便这样毫无预兆地突然失了踪,这的确匪夷所思至极。而在这锦西城中,有如此能力之人,怕也只有一个了。”
沐柏延沉吟道:“莫非殿下指的是,这座锦西城的主人——储月公子?”
嘉仁淡淡颔首道:“虽然在下从未听闻过他们早已相识的传言,但这的确已是目下最大的可能了。”(此段剧情详见“星寂”系列之二《钧天九华》)
他昨夜整宿未眠,暗中派人四处找寻她,却未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此刻他口吻虽依旧平淡,然而心下却已是焦急万分。
沐柏延的语气中亦透出一丝隐忧,“锦西城是储月公子的地头,若是此人也掺和进来……殿下,我们此次会盟之事,还能否顺利进行?”
嘉仁淡然道:“我既然选择了这个地方,自然是已料定不会有任何差池的。储月公子谋略有余、而雄心不足——他的心思,不在权利之上。”
沐柏延依然有些犹疑:“可是,听说他与离国刚即位的国君襄绎,乃是总角挚交。若是再加上襄绎的野心与城府……对我们,可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啊。”
“就算有威胁,那也是多年之后的事了。既然储月公子是襄绎国主的朋友,那么,此次便定然不会对我三国会盟有何阻力了。”嘉仁嘴角忽地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苦笑,一字一句地低语,“听闻近来,这对总角挚交间产生了一点分歧……呵呵,看来在这乱世之中,果然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啊。”
********************
次日天方破晓,嘉仁便前往拜访公子储月。
他在阶下敲了敲门,当即便有人入内传禀。
那看门人旋去即返,躬身在前为嘉仁引路。
嘉仁扳动轮椅扶手,在那看门人的引领下,穿过重重回廊与庭院,徐徐来至储月公子的寝居外。那看门人立即退立屋外,拱手引请嘉仁进屋。
嘉仁轻轻推开那扇香坞檀门,就见储月公子的寝居内帘幕低垂,层层帘幕之后,隐约可见一抹皎洁的白影斜卧于榻间。
储月似是身体不适,淡然的声音里透着几许飘忽和疏离之意,“得闻浮国嘉仁皇子殿下亲自来访,在下自是不胜荣幸。然则近日抱病在身,不宜面见,还望殿下见谅。”
嘉仁摇头微笑道:“公子多虑了。嘉仁此番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储月道:“殿下但说无妨。”
嘉仁目视着屋内飘动的层层白色帷幕,心中颇有些忐忑——若是此回他判断有误,储月与襄绎的关系并未如传言中一般产生芥蒂的话,他此言一出,便不啻是将自己推到悬崖边上了。
但是,事已至此……
心中虽是百念纷杂,嘉仁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肃容道:“华襄国、离国与彝国的会盟之事,想来公子业已有所耳闻。这三国名曰会盟,实际上谁都没有诚意,彼此间处处提防。唯今,只需有人在其中稍做点手脚,这结盟之事便可轻易破裂,届时,大国之间首先将会兵刃相向,而多数小国便可逃离战火的荼毒了。”
闻听此言,帘幕后的人似乎有些诧异:“可是我好像听说,提出今次会盟之策的人,就是嘉仁殿下您啊。”
嘉仁先是一怔,旋而叹了口气,淡淡道:“身处于乱世之中,谁都是身不由己。嘉仁虽无经纶天下之心,然却不愿见到朋友与这乱世里的多数人家破人亡……唯此而已。”说到这里,他掩袖低咳了几声。
待咳嗽平复后,他缓缓抬起双眸,目光深深,似是穿透了那层层帘幕,落在对面那个浊世佳公子的身上。他一字一句道:“倘若储月公子也同在下一般,有这份忧民之心的话,定然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吧?”
就听储月终于释然轻笑道:“不瞒殿下,昨日也有个朋友对我提出了与殿下类似的建议,而我,也已经应允她了。”
嘉仁闻言蓦地一震,眸中神光瞬息千变。
但听那病中的公子缓声道:“说起来,她与殿下也有过数面之缘……殿下昨夜还曾派人找寻过她的下落呢。不过她性子顽劣,怕是会多番冲撞于那些权贵之辈,是以,不如就让她继续留在我这里吧。”
嘉仁沉默了一刻,继而颔首致谢道:“既是如此……那么,多谢公子了。”
他心知已无法再探听到关于她的更多消息。储月的这番话,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已。
只是……她真的,已对自己厌恶至此了吗?甚至,不愿再现身相见一面?
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苦涩,嘉仁不愿在此多作停留,当即揖礼告辞,扳动轮椅扶手,转身退出了这间屋舍。
待他足声远去后,帘幕后的白玉八仙屏风后,一剪娉婷的青影缓步而出。那女子身形清窈,隐于阴影中的秀眉间凝郁着一抹叹息之色。但听她自语般喃喃道:“看来,我当真是怪错他了。”
********************
六月廿七,沐柏延与嘉仁如时在会云楼二楼的雅间会集,等待离国与彝国派来的使臣。
离国此趟派出的张察乃是著名的外交使臣,凡是由他出使的谈判,离国几乎从无失利。
沐柏延选了张靠窗的座椅坐下,垂目望着远方那隐隐扬起的尘土,蹙眉道:“这个张察,我倒是见过的。此人口舌虽然犀利,但却并不难应付。就是不知,这趟彝国派来的使臣又是谁——卡索尔的势力几乎从未涉足过中陆,究其国力,也难探出虚实啊。”
此刻的嘉仁皇子轻袍缓带,快履华冠,一身的雍容清贵之气。清晨的风从窗外吹来,微微拂过他的长发,带来丝丝凉意。他迎风理了理长发,声音平缓而淡漠:“彝国这位少年国主,年纪不过十八,便单凭一己之力,发动宫廷政变、篡夺王位,手腕不可谓不强、城府不可谓不深、心机不可谓不毒。”他顿了顿,微微锁紧了眉道:“光凭卡索尔一人,尚不算可怕。怕就怕,在这位少年君主的背后,还有其它的势力在暗中襄助呢。”
正说话间,就听车道上传来辚辚辘辘的车轮声。二人顿时停下谈话,抬眸望去,便见一列车队正朝着这个方向徐徐驶近。
百余人的车队,在这座苍华大陆最为繁华的城市的车道上,也并不显得何等拥挤。车驾虽是一律从简,然而却隐隐然透着某种不?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