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不住便要转身退去。
却听嘉仁陡然失声惊呼:“卡索尔!”
他此话一出,沐柏延与张察都脸现震惊之色,强忍住了逃离的念头,心中瞬时惊惶不已:谁都未曾预料到,彝国国主竟已亲临锦西,而他的属下……此刻竟然与他打起来了。
这对君臣,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才不过几个回合间,胜负立时已判。就见那紫袍人险险避过古月灵纱纵身斜掠而来的一剑,将手中一物扔给那绯衣女子,急叱:“汐昀,先把这个带走!”
那物事在空中抛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向那身穿绯衣的女子掷去——那一刻,众人都看得清楚:那是一面令牌,其上幽光澹荡,隐约有脉脉紫晕流转。
——他们交传之物,赫然正是修罗令!
绯衣女子率先摆脱了古月灵纱的追索,在假山林中几个穿梭,便已不见了踪影。
那紫袍人即又转过头来,望着对手怒斥道:“古月灵纱,你这算什么!你想叛主犯上吗?”
“我要让你知道冒充我主上的后果!”古月灵纱再不多言,手中剑光裂空而出,直逼那紫袍人的眉心,“受死吧!”
那剑风凌厉无匹,迅若惊鸿疾电——然而,那紫袍人的身形更是飘忽诡异,犹如鬼魅一般,在那剑光劈来之前,足尖点地,衣袂飘动,趁着古月灵纱分神说话之际,已矮身没入了身侧树丛中,倏忽间便已不见了踪影。
这兵刃近身搏击之术并非古月灵纱所长,无奈此刻日当晌午,她灵力受阻,而那两人身法快得惊人,她根本来不及施展法术将对方困住!
古月灵纱正待再度纵足追上,却陡听一声天籁般的清吟在她耳后响起。古月灵纱惕然一惊,蓦地停住脚步,就见一道绯色的光倏然掠过自己右颊。
那道绯色的光芒犹如一道风华绝世的闪电,在空中飞旋了一周后,又落回了嘉仁的袖底。
那光芒在他掌中静止后,凝聚成一只绯红色的兵刃。那兵刃仿佛绯红的玻璃镶裹的钢环,外侧覆满了锋利的齿轮,内侧有平滑之处,用于手握。
乍见此奇门兵刃,古月灵纱余惊未息,脸色蓦地又是一白:
——此环名为“赤霞环”,乃数百年前从中陆流传至浮国的奇门兵器,适用于远攻,非内功修为强盛者不可施展。由于此环极难掌握玄奥,故即便在中原武林中,也鲜有人擅长。
而这位远在海外的皇子,不仅谋略与胆识俱佳,连武艺也是这般卓然不匪……看来,在这场乱世的群雄逐鹿之中,彝国的竞争对手果然非同凡响。
正自怔忪失神之际,就听对方带着质问的语气,寒声道:“古月姑娘,你们彝国究竟演的什么戏,我们眼下尚且不知……而此刻,若是连你也走了,这件事便更加无人交代了。”
古月灵纱蓦地冷笑起来:“嘉仁皇子您如此慧目神通之人,莫非当真看不出——方才那个金发少年的面容,其实并非真正的西域人么?”
嘉仁侧首微笑:“哦?莫非姑娘的言下之意是,我们方才都看走眼了?”
沐柏延补充道:“何况举世皆知,卡索尔本就有着一半中陆人的血统,容貌不似一般的西域人,又有何奇怪?”
古月灵纱柳眉微挑,“我随侍殿□旁多年,莫非你们认为,你们这些连他的模样都未亲见过的人,会比我更熟悉殿下不成?”
“既然古月姑娘随侍他身边多年,自然比我们更加了解他的为人、也清楚他的整个计划。”张察冷着脸道,“也许是他的计划有变,古月姑娘如此聪慧之人,自然善解贵国国主心意,一心为他掩饰遮瞒,于是谎称方才现身者是另有其人了……说来,为主尽忠之心也不为过,然则欺骗盟友、背叛盟约,可就大大有违君主之道了。”
“哦?”古月灵纱怒极反笑起来,“既然你们对我彝国都无丝毫信任,这次会盟之事,我看就此作免也罢!那么,盟议既未落成,又何来背叛一说?”此刻她虽不解究竟发生了何事,业已能大略猜测出:定是这次会盟的三国中有哪一方冒充了卡索尔、以此离间彝国。她对于今次会盟之事本就不抱丝毫指望,此刻更是失望至了极处,也不再顾虑什么,索性摊牌发泄心中怨怒。
张察立时冷哼一声:“我早就看出彝国没有结盟之心——一个外邦小国,也想涉足中陆,当真是痴人说梦!”
古月灵纱愤然道:“既然你们都这般没有诚意,本姑娘权当白来一趟便是。告辞!”
她说罢收剑回鞘,转身正待离去之际,却听嘉仁突然出声劝道:“古月姑娘,有话好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张察拂袖欲走,“华襄国谎称拿到修罗令,欺瞒在先;彝国私下交易修罗令,不诚在后——如此盟友,我离国消受不起!”
古月灵纱闻言登时冷笑:“此次会盟,你我各自抱有什么目的,张大人心里想必清楚得很,此刻却还在我面前谈论诚意,当真是天方笑谈!”
沐柏延见他们执意要走,心知此次会盟之事已然告吹,不禁油然生起一股怒气,沉下脸道:“古月姑娘这番话说得倒是轻巧!方才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华襄国虽不敢自居大国,但毕竟是这次盟约的发起国,眼下还容不得你这妖女这般来去自如!”
古月灵纱霜着脸道:“我方才已解释过了——那人不是我们的国君,信与不信,是你们自己的事!”
一语罢,她便再不愿多费唇舌,拂袖而去。
然而,才刚过了桥,便被八个从四面冲出的黑衣人团团围住,十来柄刀剑厉然出鞘,疾刺而来。
古月灵纱猛刹住脚步,拔剑出鞘,在刀剑绵密的包围圈内纵腾趋避,时而出招应敌。就听张察得意的大笑声从身后飘来,“若是让你这小妖女就这么安然回去了,我离国和华襄国的颜面何在!”
他话音未落,那袭黄衫之下,一丛剑光犹若长虹经天,瞬间直飚张察眉睫!
嘉仁见状面色微变,衣袖一抖,两泓绯光掠出,那对赤霞环已在他掌中。
“叮”——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中,古月灵纱手中长剑已被那对赤霞环生生格住。利器相撞的瞬间,半空中摩擦出几星金色的火花,炫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古月灵纱回眸瞥了他一眼,旋即微微冷笑:“怎么?莫非嘉仁殿下也有意问鼎中陆不成?”说话之际,她空出的左手已在衣袖下无声地捏起一个咒诀。
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嘉仁容色稍缓,温声劝道:“古月姑娘,有话好说。”
“此次会盟之事,似乎是由嘉仁殿下与沐大人带头提出——莫非,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古月灵纱眼角掠过一丝尖锐的冷嘲,“我这小妖女死在这里是不打紧,就只怕我的国主卡索尔殿下盛怒之下,兵临锦西——待时,你们这帮老东西,可当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张察却毫不受她威胁,苍老的声音里渗着寒气:“如此,便更加不能放你这丫头离开了!”
“让她走。”众人正自相持不下之际,却听嘉仁忽地幽幽开口。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他神色依旧漠然而平静:“无论是此番会盟、抑或卡索尔失诺之事,都与这位姑娘没有直接关系。想来,她也是被她主上所利用,与我们一样都是受害者。既是如此,倒不如放她归国,也显得我们有容人之量。”
“还是嘉仁殿下目光深远。”古月灵纱微微讥嘲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再不看他身后的那二人,也不再出言挑衅,径自穿过那几个无措呆望着主人的黑衣杀手,身形如一阵风般,朝门外掠去。
“殿下,你这样做,只怕是放虎归山啊。”待那黄衣少女的身影消失于门后,沐柏延忍不住捋须低叹。
嘉仁却是淡然一笑,紫色双眸深处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他手指轻叩着轮椅扳手,声音轻而缓,“我们一群男人,在这里欺负一个姑娘家,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反要令天下人取笑了。”
悬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径直疾奔出香山小筑后,古月灵纱才缓缓放松了紧握着剑柄、微渗汗水的手,深深吸了一口屋外的空气。
夏日的微风挟来缕缕佛国的清香,闻之沁心怡脾,然而此刻古月灵纱心头却是繁乱芜杂。她眺望远空,翠眉微颦——
昨晚,她已与卡索尔私下会过面
72、十五 风雨欲来 。。。
,卡索尔已告诉过她,修罗令此时已在冷汐昀手上。
当她听闻这个消息时,也是暗自惊讶。
“汐昀已为我牺牲了太多,如果这次再无法完成千梵那老妖怪的任务,我担心她一个人在大光明宫会有危险。”昨夜,潇潇夜风下,那个金发男子眺望弦月,如是说道,冷峻的眉宇间浮起某种关切之意。
她心口微微发涩,却未曾劝说只字片语。
然而今日,这样一幕事实的真相,又怎会以不同的情境,重新演绎在了嘉仁等人的眼中?
紫眸中神光颤动,古月灵纱面色沉重地握紧了衣袖下的双手——
昨日,他们是在香山小筑私会。而香山小筑,是公子储月的家产之一。
那么,得知这个秘密的人,就只有那个一直不动声色、冷眼旁观乱世局面的储月公子了吧?
********************
楼高百尺,即便已是六月将尽的天时,站在这样的高处凭栏而望,都仍能感觉到丝丝寒意,沁入心腑。
琴音泠泠澈澈,清和淡远,似无欲无求。这中正淡雅的音韵仿佛能传至天边。
蓦然发觉,时光是如此无声无息地翩然擦过——往下,是滚滚人流;往上,是苍茫无边的天色。
他,就是在这样的皓月长空之下,与自己写了十年的信?
这样的高楼,这样的寒冷,这样的……寂寞啊。
禁凌叶情不自禁地轻声问道:“你还在等待那个人吗?”
储月十指拨弦,琴音依旧泠泠如水,只听他淡然答道:“我从未等过任何人。”
“真是无情的人啊。”禁凌叶背向着他,轻轻地叹息着,“这次能够脱离华襄国的掌控,实在是多谢你了。他们给我喝了那么久的软筋散、令我功力全失,而你用内力在顷刻间便除去,自己恐怕也元气大伤呢。”
储月微微一笑,然而神色依旧淡漠:“朋友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也是。”她的眉目温润舒展开来,嫣然笑道,“不过啊,你的势力分布之广、眼线之多,真是让我震惊了呢——竟然连卡索尔和冷汐昀私下会面的事都知道。然后又派人把这场景在诸国来使面前重演一遍,也算是以事实来离间他们——这几国间的盟约本就不牢固,如此轻轻一击,就告瓦解了。”
见储月并无任何回应,她不由叹息一声:“对不起,我忘记了,你并不爱谈论这些。”
“无妨。”他手指从琴弦上放下,起身走至禁凌叶身旁,与她并肩而立,凭栏凝视着夜色下的锦西城,“只是这么一来,离国很快就要打仗了。”
禁凌叶一怔:“你是说,卡索尔他……会为了这次会盟告结之事,而掀起战火?”
就听储月叹了口气,却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换过话题问道:“好在战事应当不会殃及锦西。这段时间里,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养身体吧,等到战事过了,就快点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禁凌叶莞尔道:“公子知道我想做什么?”
储月眼底流露出一抹洞悉的笑容:“我看你愁眉不展已有多日了,想必应该是在为某个人而担忧吧。”他左手中指微屈,轻轻叩击着回廊的阑干,“我已经派人去打探封将军的下落了,一有消息,就立即通知你。”
听见那个久违的称呼,禁凌叶蓦地红了脸,“公子为我之事费心劳神,若来日有缘,华翎必当不辞劳苦、报答公子这份恩德。”
储月淡淡一笑:“我适才已说过,朋友之间,无需如此客气……当然,若来日储月困顿之时,定不会忘记,向北靖国的华翎公主求援。”
禁凌叶红着脸低下了头,“公子言重了。”
“先不忙着低头,你注意看——这楼上的景致与别处可不一样。”说话之际,储月缓缓抬起双眸,注视着漆黑的夜幕里那漫天星斗,“在这里看天与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祭坛。”
禁凌叶诧异地随着他抬起头,向夜空里望去,疑声道:“祭坛?”
“是啊。”储月微微蹙起了眉宇,神色渺远而飘忽,仿佛思绪已游离去了另一个世界,“我近来总是有这样的感觉,仿佛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不仅仅是一场战争这么简单。山雨欲来时,站在这高楼之上,便越发觉得寒冷了。而这天地之间……似乎,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就要开始了。”
他语声幽幽,在高楼上的清风里,显得有些不真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