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水镜旁,银袍的圣女背对着哥哥,默然不语——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滚落,悄然无声地落入了无波的水池里。
78
78、五 犹似梦中(上) 。。。
在梦回千转之后的黎明,漫长的杀戮即将开始,黑幡遮天蔽日地在风中飞扬。命运交待了我们要相互遗忘,可我,还是会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你……直到……所有星辰都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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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踏着一地的月华,她翩然奔至这座纯白色的石屋前。少女长长的白发在月光下流转出柔和的光芒,惹得草丛里的流萤们纷纷飞舞嬉戏着、围绕在她的身畔。
她伸出双手,让那些小小的绿光在她纤长的十指间流连,裙摆随着她的翩转而凌风飞扬,在夏日的夜风中摇曳生姿。
她欢愉地浅笑着,仿佛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恣意玩乐于自家的花园。
而禁凌雪此刻正坐在屋顶上,目光所见,便是这样一幅图景。——在满目巍然崇举的、带有浓重异域风情的重重殿宇中,他居住的房舍朴素简雅,与周围雍容奢华的建筑格格不入,让他不由联想起……故乡——那遗失在往昔记忆里的故乡。
他静静欣赏着那个名叫胧的少女凌风起舞之姿,目光竟是舍不得移开。那个少女的舞姿……仿佛一只在树梢间曼声轻唱的白羽小鸟。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联想到这样的形容。他看着那个少女飘步奔入他屋里,眸中透着清浅的笑意。
——果不出所料,胧在屋内连喊了他几声之后,便垂头丧气地跑出来了。
禁凌雪嘴角微微噙着笑,饶有兴致地想看看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却见少女倚着白屋前的一株歪脖子树,缓缓坐了下去。起先她还四处张望着等他回来,不久后,便干脆蹲□,玩弄起地上的花花草草和蚂蚁虫子,自娱解闷。等得久了,竟是趴着一截□在泥土外的树根睡着了。
禁凌雪这时才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倾□去,凝视着少女的睡颜——
她秀丽的眉头此刻微微皱起,神态里仿佛带着些许委屈,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看去分外可爱。脉脉月光浅浅地洒落在她玉嫩的脸颊上,光影随着她的呼吸缓缓游离,仿佛在她的脸上笼下了一层清苍的微霜。
这是他生平头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一个少女的睡颜——温润如玉,皎皎如月,恍非人世所有。
戏弄之心顿起,他忽地将她拦腰抱起,足尖点地一跃——随着一声惊愕的娇呼,禁凌雪双足已稳稳落在了屋顶上,旋即将怀中惊愕不定的少女放下。
胧好容易才站稳了身体,大口喘息了几下,继而抬眸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少年,雪白的双颊已不经意染上了两脉红晕。
“雪……”她轻轻唤了他一声,垂袖而立,任由夜间微冷的风拂过自己轻薄的衣裳。
禁凌雪此刻已在屋脊上坐了下去,拍了拍身畔的屋瓦,示意胧也坐下。
再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们便这样并肩而坐,远望天际星河垂地。
这是……多么熟悉的画面啊。胧的眼睛忽然莫名地湿润了,仰脸望着那无尽月色,在这座冰冷的神宫里,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身边少年的衣袂被夜风吹起,轻轻拂过她的手背,宛如数千年前的无数个夜晚,那双手曾细致温柔地抚过她的脊背。
而那时,她不过是一只在树梢间振翅徘徊的小鸟。
“鸟儿啊,你为何会离开你的同类,飞来这片黄沙里呢?”那个少年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丰柔的羽毛,柔声问道。
彼时,她低垂下头,用脖子轻蹭着他的掌心,仿佛在向他索要更多的温暖。
那个身着白衣的少年祭司轻笑起来,眼底却是道不尽的悲凉,“我所想要的,终究是从不曾得到过。这世间苦乐,永远都是我独自一人担负、独自一人分享。若是你也觉得孤独,可愿意留下来陪我?”
那只白羽小鸟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语,在他手掌中轻轻点着头,薄薄的翅膀轻抚过他掌心的纹路,仿佛要给予些什么。
她不过是一只平凡的飞鸟,独自在沙漠里迷了路,恰遇上一株可供停歇的树,便在枝头歇息。
一觉醒来,却是被这掌心的温度吸引,振翅徘徊,不肯离去。
那些在风中传唱不息的、令世人肝肠寸断的故事,其最初的最初,或许,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照面。
初怀,初怀啊……
所有的结局,在七千年前的命运之轮上,便已经刻下,我们即便是一再试图逃离,又有何用?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将原来的路再走一遍、把所有的过程,看得更清楚罢了。
初怀啊,你们……都选择背叛那个血的誓言了吗?
但是,轮回的禁锢,又有谁能够躲得过啊?饶是你们千方百计、愁肠百结……哪怕,流尽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它依然,如影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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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汐昀这一路跋涉北上,此行途中虽遇到一些波折,然而并未耽搁了行程,与封无痕分别后不过三日,她便抵至毗渊山下。
冷汐昀眺望山巅四季不化的皑皑积雪,一时间,种种矛盾纷繁的心绪交错着划过她心头——
此趟南下,她并未完成千梵交付给她的任务,依千梵的性格,未必能不再追究于她;何况,既然连离国赭衣卫都已知道卡索尔将修罗令交予她的消息,她,当真能避得过天下第一魔教教主——千梵的耳目吗?
而修罗令,她已交给了封无痕,此刻她也已无面目回到卡索尔身旁——何况,彝国与离国、华襄国的联军,正在开战啊!
而若她此次冒险返回大光明宫,千梵侥幸开恩,饶她继续留在密室里提炼“卡洛林”,那么有朝一日,利用这种毒品的药性控制住教主,也算是为卡索尔立下一件大功——那样的话,遗失修罗令一事,卡索尔兴许能够既往不咎吧?
于此种种,她在与封无痕分别后的一路上,早已权衡利弊,想得很清楚。
只是此刻,她的脚步却不禁有些踯躅——毕竟,她即将面对的那个男人,是不仅手握重权、武功更是非凡莫测的天下第一魔教教主啊!
然而,她不能退缩。闭上眼睛,将面见教主后、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全部思量过一遍后,她缓缓步至穹门下,面色已复平静。
看守山门的弟子看见她,当即交掌于胸前,恭声道:“木曜大人,您终于安然返回了。教主此刻正在华穹宫等着你。”
冷汐昀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旋即一径向山巅而去。
华穹宫深处,那个统御天下第一魔教的妖异男子已在此候了她多时。
“汐昀,你可算是回来了。”那个妖异的声音在不远处低低浅笑着。
她拂开重重帷幔,徐步而入,跪禀道:“教主。”
“我交待你的事,办得如何啦?”那个声音仍只是笑着,语气不辨喜怒。
冷汐昀沉默了一下,即从容答道,“属下在返回大光明宫的半途中,遇到一群蒙面黑衣人,由于属下武功不济,因此……”
“你是在怪责本座没有派出随从护卫你的安全吗?”那个妖异男子骤然打断她的话,冷冰冰地挖讽道。
“属下不敢。”冷汐昀眉目低垂,平静答道,“属下只是在自责自己一时大意,未能护得修罗令安全。”
“嗬,修罗令遗失了,你倒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倚在暗处的教主斜瞥她一眼,语声幽冷,“那么,你可知道那些凶徒的身份呢?”
“这个……属下不知。”
“你是当真不知么?可本座却是知道呢。”迎着冷汐昀震异的表情,暗处传来妖异而冰冷的笑声,“那些人,似乎是离国的赭衣卫吧?”
冷汐昀没有答话,只是蓦地煞白了脸。
“真是不巧呢,本座恰好与离国的定国夫人有那么一点交情。几日前,本座收到她派人传来的书信说,你被天玄门门下弟子和一个白衣少年救走……哦,且容本座一猜,那两个人,应当就是前次在修罗令大会大展身手的帝都殿前大将军封无痕、和北靖国世子禁凌雪了吧……不知这一回,本座猜得对否?”
“是的,他们是我在帝都时结交的朋友……可是,”冷汐昀语声微顿,似在斟酌着用词,“与他们告别之后,在毗渊山下,我再度遭遇一群黑衣人的袭击……”
“原来是这样啊。”千梵语声幽凉地一笑,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追究这件事,转而道,“那么,汐昀,你可否回答本座:修罗令,你是如何得到的?”
“……”冷汐昀抿紧了唇,没有应答——从前在特种兵培训部队习得的间谍技能告诉她:当谎言已无法圆满之时,再如何诡辩,都只会令自己陷入更加糟糕的处境,倒不如缄口不语。
“呵呵,沉默了,是吧?”千梵冷笑着挖讽,“那么,再容本座一猜:这修罗令,正是卡索尔亲自交给你的,对否?”
冷汐昀极力压抑着从身体各处传来的战栗,依旧没有应声。
“不过,本座倒很是好奇呢。”千梵微微蹙起眉,语气似是不解,“既然你与那位彝国国主已公然决裂;而在你离去后,卡索尔也下诏废除了你玫瑰夫人的身份……既然你们都已经那样正大光明地撇清关系了,他怎还会将修罗令如此珍贵之物,双手送交给你?——莫非,你们并非真的决裂;莫非,那位痴情的国主还在等着你为他办完某事后、回到他身边?”
好敏锐的男人!冷汐昀极力克制着内心深处的惊惶,依旧不动声色地答道:“教主,您说错了。他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我虽然背叛了他,然而那个痴情的男人依然深爱着我,不忍见我受主人的责罚。”
“果真是好痴情的男人……”那个妖异的声音咯咯笑了起来,随即语音陡地一变,厉声道,“你当本座是三岁小孩般哄骗么!”
冷汐昀轻轻吐出一口气,原本紧悬着的一颗心至此刻反而落回了实处。她缓缓闭起了双眼,似是打算听天由命。
——是啊,其实,她早已没有真正的活下去的理由了,不是么?
此念方动,冷汐昀便不由黯然苦笑起来。
良久的静默后,她听见那个鬼魅般的足声正朝着她迅速欺近。旋即,那个阴冷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一双冰凉的手犹如灵蛇般无声无息地爬上她玉洁的面庞。
“你想死,是吗?”千梵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在她脸颊上缓缓摩挲着,动作间竟颇有几分怜香惜玉之意,然而声音却是阴狠恶毒的,“本座却偏不让你如愿!”
冷汐昀似乎毫不惧怕他,悠然反问道:“呵……难道,伟大的教主,您就一点也不担心您自己的死活吗?”
“哦?你这话什么意思?”千梵似是有些好奇,微微眯起了眼睛,有针芒在他那一线眯合的目光下幽幽闪动,令人不寒而栗。
“教主您如此慧目神通之人,难道还猜不到么?”事已至此,冷汐昀索性一挑眉,将实情告知,“没错,我是为了卡索尔,潜伏来大光明宫的。”她故意顿了顿,以妖娆的笑容回应对方幽寒的目光,“教主您可还记得‘卡洛林’——那种东西,能够令人飘飘欲仙,功力剧增,体会比朝云行雨更加美妙百倍的滋味——我想,教主您一定很享用吧?”
“然后,你是要告诉本座,那个东西其实并非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你一手研制成的毒药——是么?”令人诧异的是,千梵此刻竟似毫不感到惊讶,反而微笑着回应她的话。
冷汐昀心中微微一惊,却依旧妖娆地笑着:“是啊,这是我从七千年后的那个世界带来的毒品,效力可是比你用来控制卡索尔的那种‘寒魄精’更强劲千倍呢!一旦停止服用它,您可就……”
语音未尽,“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已狠狠击了下来,顿时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印下五个深深的指印。
“小贱人,你果然是为他而来!”千梵一把提起她的衣领,迫她站起身,直视自己双眼,“还敢威胁本座?本座告诉你,本座早就活腻了!本座早猜到那个‘卡洛林’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语音一转:阴冷地笑了起来,“不过,既然生而无趣,那种东西又能给本座带来从未体验过的极致快乐,本座死亦无悔——何况,有你那个好情人陪本座共下黄泉,本座何惧之有?!”
“哈哈哈哈……”冷汐昀在他的控制下喘息着冷笑起来,“教主啊教主,就只怕……失去我的‘卡洛林’之后,您将会体味到比卡索尔毒发时,更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呢……你此刻体尝了多大的欢乐,待时就有多大的痛苦和折磨等着你……”
“你这小贱人,果然是个和卡索尔那狗杂碎一样狼心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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