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哪怕,那个人是你的前世。
也许在轮回之前,我就已深深爱着那个白衣祭司,因而在第一眼见到你时,便对你有了莫名的亲切。
然而……文彬,你是照亮我十八年黑暗人生长路的那个人,是我这一生里唯一的救赎……甚至我知道,即便从此分隔了千万载时光、千山万水,你的爱仍在那个时空里守护着我、救赎我如此不堪的心……
这,是他的属下在潜入大光明宫、闯入冷汐昀所居住的木曜宫的那夜,搜索冷汐昀的衣物时,在她床底搜出的、被撕成碎片的信纸。
显然,她当时在写下这些文字之时,也许并不含杂任何目的,只是纯粹为了记叙自己的心情、宣泄心中的困惑、挣扎和……爱。
然后,意外地被他的属下发现、继又意外地落入了他眼中。
整整三十七张信纸,没有一封提到“卡索尔”、提到那个与她在无数个寂寞寒冷的夜晚,相拥入怀、用彼此身体温度慰藉漫漫长夜的情人、那个她曾立下誓言,必将助他实现雄心伟愿的男子。
文彬。文彬……都是他,都是他……汐昀啊汐昀,在你最脆弱孤单无助的那一百多个日夜里,你心心念念的,还是只有那个人吗?
他一直以为,她与他是一样的人,她是他的同类。然而,他们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永远隔着一层壁障,永无法到达对方的心之彼岸。
尽数读罢那些信笺后,卡索尔徐徐踱步至寐园。彼时月色清凉,微风轻拂,绯衣女子正斜坐于千朵玫瑰盛绽的花丛间的秋千架上,双腿凌空微微摆动——在这片被古月灵纱设过结界的花丛里,即便已是夏末秋初的时节,千朵玫瑰依然娇艳盛放,毫不见颓败之色,映衬着绯衣女子微泛红曛的清丽面颊,不啻是一幅凄幻绝丽的人间盛景。
她此际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少年往事,双颐如染红霞,呈现出某种少女般的娇憨羞涩,竟丝毫没有觉察到从身后悄然走近的卡索尔。
金发的少年王者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蓦地揽紧了她。冷汐昀微微一惊,还未及回过头去,卡索尔的唇已从后贴近她面颊,向她耳垂里轻轻呵出一口气,一阵难耐的酥痒立即袭遍了冷汐昀全身。
身后男子的声音微透着嘶哑,轻轻摩挲着她渐渐发热的身体,模糊地耳语:“汐昀,这些日子,我好想你……”
静谧的庭园内,此刻只余下这对喁喁相拥的恋人,所有守卫都已退避宫外。冷汐昀全身轻颤,闭目沉醉在他遍及周身的爱抚与亲吻之中,喘息渐渐急促。她突似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我昏迷的这些日子……莫非是你……”
“是的。是我对你施加了催眠的咒法。”卡索尔坦然承认,“在回到泰息翡之前、颠簸的旅途中,我不忍见你受苦。”
冷汐昀欣然一笑:“谢谢你……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往后就算毒瘾再发作,我也不会似从前那般、承受那生不如死的痛苦了。”
“为了我,真的是……委屈你了……”卡索尔转到她面前,凝视着她双眼。
一蓝一黑的眸子与乌黑澄明的眸子相交汇,那一刻,二人均从对方眼眸深处,看到了某种复杂难言的微妙情绪。
在这样一瞬不眨的目光凝视之下,冷汐昀眼神忽地有些闪烁,无意识地别过了头去,心口蓦然间微弱而急促地起伏了起来。
“汐昀……为什么不敢看着我?汐昀?”卡索尔的手掌缓缓抬起,轻轻摩挲着她玉润的面颊,忽地俯□,吻住了她的唇。
那个吻绵长而深沉,炽热而缠绵,仿佛压抑了许久的相思,此际在他颤抖的舌尖,缓缓晕染开来。
良久良久后,他方松开她的身体,探手入怀,取出一物,摊在掌中。
冷汐昀垂眸看去一眼,声音蓦地一颤:“这是……”
——那物在他掌中闪烁着浓艳而清冷的红光,仿佛用鲜血凝成,仿佛……这个绯衣女子与生俱来的颜色。
“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吗?这是我彝国王室代代传承的宝物……”卡索尔捧起她的脸,迫她抬眸凝视着自己,微微叹息道:“汐昀,嫁给我、做我的王后吧——我将用全部的生命来爱你。”
冷汐昀微微阖上双眼,沉吟了良久良久后,终于极缓极缓地点了一下头,脸上逐渐染开一抹十四岁少女般的红晕。
旋即,她的双眼还来不及睁开,便觉那个炽热的身体骤然拥紧了她,抱她卧入身下那片花海铺砌成的软床内。花海在风中婀娜起伏,摇曳生姿,宛如少女最美好妖娆的胴体;宛如……无数双纤软的手臂,承托着这对沉浸在爱欲中的男女,无休止地撩拨着他们赤(和谐)裸的躯体。
卡索尔双手在她光洁玉致的肌肤上用力摩挲,执拗地点燃起她肌肤每一处最炽烫的温度,迫她为自己燃烧。那双她曾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摸索过的手掌,此际给她带来生平从未有过的爱抚与激(和谐)情。她无暇反抗、也无力抗拒,只能不断地喘息和呻吟,在他制造的一场场漫无边际的狂风暴雨的浪潮中,不断沉沦——沉沦在花香浸沐的欢乐海洋中……
汗水从二人身上不断流出,激烈而澎湃,所有的冰冷、寂寞、孤独、忧惧、惶恐与迷惘,都从二人交织起伏的汗水、呻吟与嘶吼中,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宣泄与最极致的释放。
她迷迷糊糊地睡去,朦胧之中,又一阵狂风巨浪席卷而来,将她置入覆满玫瑰花瓣的浴池里。池水微热,带着玫瑰花靡丽香甜的气味,弥漫成氤氲潮湿的蒸汽,煎熬着她每一寸敏感的神经,她只能在香汤里不断发出艰促的喘息与呻吟,身后男子的手掌从身体各处包裹而来,迎接她的,是又一场极致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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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彝国军队大胜归来、朝堂间充斥着欢腾喜庆之气的那一个多月里,这位作为彝国国主的少年,却摈走了所有舞姬作陪、推谢了无数场晚宴,每日轻袍缓带,步行至那个绯衣女子所居住的寐园内,摈退所有看守的侍卫,将那个女子拥入怀中,与她耳鬓厮磨、朝云暮雨。
而那个女子亦无任何排斥与抵触,只是深深埋首于他怀间,渴切地亲吻着他,用身体的温度给予对方慰藉与……关怀。
寂寞广寒的寐园内,那个紫袍的少年王者每夜沐着夜雾而来,在晨曦降临的早晨、在她的睡梦中悄然离去。
多么温暖贴心的厮守,宛如……存留在轮回前那一世里残破的影像。
81
81、七 一叶知秋(上) 。。。
这是个没有昼夜的地方。
明月永远高悬于天际,在大地上垂泻下朦胧的银白色光芒。
在这里,碧草丛生、鱼翔浅底。万物变化的过程,分明是如此的安静祥和;连造物生长的声音,几乎都能清晰地传至他心底。
似乎,这里一直以来就是如此;似乎千年万年的时光都已在此恒定;似乎……他们的祖先,就曾在这样澄净得近乎透明的空气里(炫)经(书)历(网)生老病死。
他不由再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梦了。只是,这个梦境太长太长、仿佛永无边际——他害怕自己若是再不赶快醒来,就要忘记了自己是谁。
漏滴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纱帐,在他耳边回响着——“滴答、滴答……”那种声音,几乎延绵为一种动魄惊心的召唤,仿佛催命的鼓点,鞭挞着他快速醒转。
他从锦被里探出手,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后,终于找到了那一排用尖刀划下的细细刻痕。
“一、二、三、四……”
他日日关注着计时的滴漏,每过去一日,便会在墙上刻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三十天。
整整三十天。
如何……才能从这里出去?
这座宫殿极大,然而却见不到一个侍卫或者侍女。在这里的三十天里,他只见过圣女胧、祭司那迦以及那个说起话来有些疯狂的圣君大人——这座神宫的主人:龙阙。
那个身穿白袍的年轻祭司每日都会到这里来看他,然而不知为何,他对此地的印象却是极为模糊的,竟是想不起那个白衣祭司究竟做了些什么……似乎,那迦每次一转身,便是对他施加了某种咒法,令他只能任由自己体内那股灼热的气息缓缓蒸腾;而脑海中,却愈来愈空白……如同这间纯白色的房子、如同那迦那一袭雪白的长袍。
在这么多日子里,他可以在此地自由出入,从无人拦阻。然而,每当他尝试着欲图自己摸索着路径离开之时,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这是个与世隔绝、迷宫一样的地方。
禁凌雪轻轻叹了口气,再无心睡眠。
“你以为,这座轴仪滴漏,与普通的滴漏一般,是用来计时的吗?”思绪惝恍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陡然飘入了他耳中。
乍然听见这个声音,他蓦地一震,霍然立起身,“你说什么!”
然而,那迦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冷冷望着他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时间这种东西于此刻的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而你,又为何还要做这样不必要的困兽之斗呢?”
顿了顿,他唇角微勾起一丝讥嘲的弧度:“雪,我问你:现在,你还记得自己的全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记得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记得……你心中还有些什么人吗?”
听着那迦这一连串的提问,禁凌雪不自觉地抬手摩挲着墙壁上那一道道刻痕,顿觉心底的恐慌如潮水般巨幅蔓延着,汗水渐渐浸湿了他背后的衣衫,缕缕幽寒贴着皮肤渗透入他的血肉与骨髓。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再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尽量保持清醒,哪怕只是这一刻的清醒——因为,他不愿继续“遗忘”下去。
——从醒过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心中暗自立誓:日后,定要切切记住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人。唯有这样,方能填补灵魂里那有如冷风穿梭于其中般的空白,他不想再……那样寒冷下去。
白衣祭司的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清冷而飘忽:“雪,请你记住:所有的一切——过去与现在,你所看见、听见的一切,都是可以被遗忘的。
“倘若,在这样的地方继续生活了千年万年之后,那些……你所认为重要的一切,还有再被记起的必要吗?”他此语似是在自嘲,然而那低沉的声音冷漠而不带任何情感——一如平日。
“你只需要每一刻都清醒地知道:在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你肩负的使命。
“那种传承了千万年的力量啊,它已经在你的血液里复苏了——
“雪,从今而后,你只需要时刻听命于圣君大人——他会告诉你,你该要做什么。”
禁凌雪茫然地点了点头,讷讷问道:“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呢?”
“听着:你不是在帮我们做事,而是……我们在赐福予你。”那迦冷冷纠正他的话,“这里的每一个生命——一草一物,在俗世之人的眼里,都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不可亵渎!”
仿佛知道他此刻罕见的凌厉神情是为了圣女胧,禁凌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么,你们准备如何拯救我呢?——伟大的神?”
但见那迦抬手遥指向西北方的天空,一字一句、吐出毫无起伏的话语:“在那片无垠的沙漠里,有你命定的劫数。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亲自前往了结。”
他转首看向禁凌雪,素来淡漠的眼神此刻犀利如冰,幽然闪动着某种异样的光彩:“雪,你记住:那个男人有着一对阴阳妖瞳——如此不容于世的妖异造物,自然不可留在世间。而你目下要做的,就是……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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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自梦魇里惊醒,冷汐昀全身一震,倏地坐起身,早已汗湿重衣。
已是夏末秋初的天气,清晨凉风翦翦,冷汐昀有些战栗地将双手叠抱在自己胸口,仿佛为了驱散那侵人的寒意,然而胸脯依然无法抑制地剧烈起伏着,似乎心中有某种不能自抑的情绪,正在疯狂地蔓延、膨胀。
“汐昀,你怎么了?”身旁的金发男子被她异样的举动惊醒,缓缓从背后揽住了她的纤腰,柔声问询:“又做噩梦了吗?”
冷汐昀静默良久,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极缓极缓地点了一下头。旋即轻叹一声:“我梦见了……一个人。”
卡索尔目光微动,试探地问出一句:“不会是千梵那个老妖怪吧?”
听他猝然提起这个名字,冷汐昀脸色不禁有些不悦,却只是摇头道:“不是。”她停顿了片刻,方轻声喃喃道:“我方才梦见了……北靖国的世子。”
骤然听见此人的名字,卡索尔不由诧异道:“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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