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听他猝然提起这个名字,冷汐昀脸色不禁有些不悦,却只是摇头道:“不是。”她停顿了片刻,方轻声喃喃道:“我方才梦见了……北靖国的世子。”
  骤然听见此人的名字,卡索尔不由诧异道:“怎么会突然梦见他呢?”
  “我也不知道。”冷汐昀蹙眉摇了摇头,“而且,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梦……我看见他被关在一座纯白色的屋子里,接受一些奇怪的训练、和一个奇怪的祭司交谈着什么……”
  “你一定又是想多了,汐昀。”卡索尔柔声劝慰道,微笑着将她拥得更紧,“听我说:以后你就陪在我身边,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了……至于那些不相干的人,都忘了吧——反正,你也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可是……”冷汐昀却有些迟疑,轻抚着自己的额头,神色有些烦躁:“我总觉得……似乎,不久后,我就会再见到他一样。”
  “那一定是你的错觉,汐昀。”卡索尔再度试探道,“莫非……你还在怨我那时……”
  “卡索尔,”冷汐昀忽地从他怀中挣脱,转过头来,直视着他双眼,脸色微沉:“我一直很想问你、只是一直觉得没有必要问……但是,卡索尔——你可否坦诚地回答我一件事?”
  卡索尔不动声色地微笑:“你问。”
  冷汐昀沉声道:“那时,你为何要教唆古月灵纱假扮我的容貌,去刺他一刀、却故意留他一命?”
  不待卡索尔答话,她紧接着又厉声补充道:“你可别回答我,是因为你那不可理喻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卡索尔,我知道你是个出色的乱世枭雄,身负治世之才,绝不是那般气狭量窄之人……何况,你分明知道……我对他毫无感情。”
  “那你对我呢?汐昀。”卡索尔忽地茫然问道,缓缓握住她双手,目光有一瞬的迷离,“你心里的那个人,究竟……”
  他没有再问下去,然而他这半句话仿佛触及了某个不可触碰的禁忌,两人一时间微妙地沉默了下去。
  “至少,在我如今的生命里,他只是个毫不相干的路人。”终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良久后,冷汐昀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缓声道:“而你……”她斟酌着用词,语气却仍旧踯躅:“而你却……”
  “却是什么?”卡索尔唇角闪过一个有些暧昧的笑意,轻声催问:“是什么?”
  “你是……”冷汐昀踌躇着,眸子里神光颤动:“你是与我……与我结下同生血契的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为欣赏和佩服的人,也是……”
  “是你的情人。”未说完的话语被金发男子的唇封在了舌间。他叹息着,将剩下的话语含糊地吐入她唇齿间,“而你,是我的爱人。”
  他的手熟练地摸索着怀中女子微微颤抖的妖娆身躯——他是如此地熟悉这个身体,熟悉她每一处敏感的神经、及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冷汐昀的身体很快便被他点燃,整个身躯炽烫如火——一脉灼热之气在她体内猎猎燃烧着,四处奔腾蹿动,煎熬着她的身体,迫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轻轻“嘤咛”出一声。
  缓缓进入之时,卡索尔左掌心与她右掌心紧紧相抵,手指一根根塞入她指间狭缝内,死死扣紧。
  “汐昀,”他在她体内急速律动着,轻咬她耳垂,语声已然喑哑而模糊:“叫我的名字。”
  冷汐昀在他灼热身躯下急促地喘息,眸中水雾氤氲,死死抓紧身下锦被,涂满丹蔻的指甲几乎要断裂在锦被中……仿佛犹在抗拒。
  “叫我的名字。”卡索尔加重了□的力气,在急速的抽动下,冷汐昀无法自抑地呻吟出声,声音渐渐高亢。
  卡索尔缓缓撩开她被黏贴在颊边的透湿长发,掌心重重摩挲过她的面颊,在她耳畔继续低吼,声音竟微透出某种绝望:“汐昀,叫我的……名字。”
  冷汐昀被他紧锢的身躯发出微弱的痉挛,白皙如玉的肌肤渐渐泛起一粒粒的红疹。
  那双男性的手缓缓抬起,捏住她玉润的咽喉,一分分加力——冷汐昀在他的力道之下渐渐窒息,痛苦地拼命扭曲着身体。
  耳畔那个低哑的声音仍在继续,执拗地重复着那样一句话,仿佛某种陷入绝地的困兽般狂野、又似溺水的孩子般脆弱而无措。
  然而,他身下的身体却迅速停止了扭动,肌肤上的红疹逐渐褪去,连身体的热度也在一分分消退,喘息慢慢平静——仿佛那撼动她灵魂深处埋藏的欲望的潮水只在短短顷刻间,便不留痕迹地退去。
  她缓缓睁开眼睛,木然地仰望高高的穹顶,目光清明得耍盐抟凰壳椋ê托常┯媪舻暮奂!?br />   漫长的胶着中,卡索尔终于颓然松开了紧锢她身躯的手臂,在她身旁仰面躺下,长长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他已输得彻彻底底。
  彻彻底底地输给了这个女人。彻彻底底地输给了她心中那个飘忽的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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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翦翦,寐园的庭院内转眼便被黄叶覆满。零散的枯叶飞扬着被抛上蓝灰色的天宇,继又徒劳地挣扎着、在风里打着旋下坠……
  那些依靠灵力维持了过久生命的玫瑰,也终究无法超越轮回生死,片片芳菲凋零殆尽,与这些黄叶一起腐烂成泥,成为孕育下一代花叶的养料。
  这一派秋景将绯衣女子的眼眸也映染得一片萧瑟凄凉。
  人生苦短花上露,一叶知秋无春貌。漫漫三万几多日?流年惜时不徒劳。
  她知道,终此一世、或她有幸再重入轮回……她心里恐怕都无法磨灭掉那个缥缈落寞的身影,直到那主宰地上人们命运的最后一颗星辰陨落、直到那象征生命水源的大海干涸殆尽、直到人世离散为尘埃里的传说。
  然而,她枯寂的心偶尔也需要慰藉。无数个风声寂静的夜晚,在这个广寒寂静的深宫里,同那个与她共结下生死契约的男子抵死缠绵,用身体的温度抚解彼此寂寞、用唇舌的探索安慰彼此创伤累累的心。
  只是,她偶尔也会觉得,这种状态不能再持续多久了。
  卡索尔,究竟有没有继续为她寻找那片掩埋在万里沙海之下的古迹?抑或作为前世同伴的他,也与自己一样,早已觉察到,那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她不知道。她也无心再去追究这些。因为终此一生,纵便回得去那个时空,她也再无颜面去见那个曾殷殷唤过她“妻子”的爱人,哪怕……她从未有一日忘怀过他。
  她也不愿再见到那个与他生着同一副脸孔的男子,因为……每一个狭路相逢的瞬间,都会让她的心不自觉地抽紧,再度泛起久违的隐痛。
  便在这样思绪纷乱的矛盾挣扎中,她又在寐园度过了十多个日夜。
  
  这日深夜,卡索尔如常一袭缓带轻袍,踱步至寐园内。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夜是九月十六,距离彝国与离国签订《锦郊会盟》的合约,已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来,两国相安无事。而这个诸侯鼎立的乱世,也没有再兴起新的硝烟战火——乱世的格局,似乎进入了暂时的稳定状态。
  然而,冷汐昀知道,看不见的滚滚暗流,正在状似平静的冰层下激烈澎湃地沸腾着,等待着到达某个临界点的一日,它们将勃发冲炽,彻底搅覆这个天地!
  冷汐昀独坐于妆镜前,默默梳理着及膝的长发,抬眸遥望明月,长长叹息。
  青丝凌乱,在发梢缠绕成结,无论怎样使力也梳理不开,仿如……那个解不开的心茧。
  金发王者的脚步无声无息行近,在身后轻轻掬起她一捧青丝,指尖轻挑,须臾便将那个结解开。
  冷汐昀一直漠然地坐在妆镜前,一声不语,甚至连呼吸声都很平静。
  “汐昀?”做毕这一切后,卡索尔俯□来,从铜镜里凝视着情人微锁的眉宇,柔声低语:“今夜月色静好,别总闷在房里……可有闲情与我至水云亭共饮一杯?”
  冷汐昀回过头时,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似是转瞬便收整了思绪,颔首笑道:“好啊。”
  再没有多 
 81、七 一叶知秋(上) 。。。 
 
 
  余的言谈,二人并肩穿过游廊,来至庭院中央的一座小亭内,相对入坐。
  




82

82、七 一叶知秋(下) 。。。 
 
 
  这座凉亭乃是仿造东南方园林建筑而设计,八柱重檐,顶部覆盖青碧色琉璃瓦,攒尖宝顶。亭倚假山石而建,一脉泉涧穿山石而出,汇流至亭下,水声泠泠澈澈,宛如环珮轻吟,低回悠婉。
  “汐昀,”卡索尔姿态优雅地俯身为她斟满一杯酒,微笑着问道:“在七千年后的那个世界,你的家乡,是否也有这样的景致?”
  冷汐昀闻言不禁摇头苦笑:“殿下不妨试想一下,在一千年前、澹台氏统一这片大陆之前的彝国,可与今日的彝国形貌相似?”
  “嗬,是我说傻话了,先自罚一杯酒。”卡索尔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低头将酒水倾杯饮下。
  饮尽酒水后,卡索尔顿了顿,振眉又问:“汐昀,一直未听你提起过,你七千年后家乡的状况……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否跟我描述一下你家乡的样子呢?”
  冷汐昀沉默了一瞬,旋而不置可否地一笑:“殿下真想知道?”
  “是的。你的一切,我都希望知道。”卡索尔的神色却是极其认真的,定定看住她,那双象征着夙夜交界时的眸子里神光如雪般清亮。仿佛这么多时日以来,他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着她主动开口,将禁闭的心房里所有的秘密、与那些不能言说的创伤,一一对他坦诚。
  ……那样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任何阻隔了吧?
  就见冷汐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遥望夜穹中那镜盘般的冰轮,轻轻叹出一口气:“其实,七千年后的那个世界,也并不如你们所希望的那般美好……当然,那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所以……”她苦笑着,低头浅呷了一口杯中酒水:“所以,那个世界的战争,要比这个时代,更加惨厉可怕千百倍!”
  “什么,你们那个时代也在开战?”卡索尔惊然脱口,“难道那个时候,这片大陆还……还没有统一?”
  “在我成长的那个时代,这片大陆早已统一了……统一在很多年前。”冷汐昀举起酒壶,为自己斟满酒水,叹息着道:“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片大陆统一、又分裂;分裂、再统一……如此轮回了无数次,(炫)经(书)历(网)了几十个王朝的兴盛与衰落后,终于迈入了一个真正的新时代……”
  “哦?那一定是一位才能卓著的帝王将它永远统一了?”卡索尔目光闪动,神色里透着七分憧憬、与三分不易察觉的落寞。
  然而,冷汐昀却是摇头苦笑:“非也。是这片大陆上的人们,为了权势、土地和财富争夺得昏天暗地之时,视野狭窄的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片大陆之外的异域者的入侵……”
  “什么?”卡索尔面色一变,“难道除了我们生活的这片大陆、与东方那个名为浮国的岛国外,在没有尽头的大海之外,还有另一片大陆的存在?”
  “不止一块大陆,而是七块。”冷汐昀有些解嘲般地一笑,也不知是在嘲讽生在这个时代的这位彝国国主眼界的狭窄,还是在嘲讽自己这可有可无的“预知未来”的能力。
  她再度饮尽一杯酒水后,抬眸遥视着漫天繁星,缓声述说道:“殿下,你们目前已知的土地,是这片苍华大陆、擎苍海峡另一头的浮国、还有传说中毗渊山脉极北的溟海尽头的从极渊,是吗?”
  “是啊。”
  “那么朱海、南海的另一头呢?浮国以东的大海的另一头呢?”
  卡索尔有些困惑地蹙眉道:“那茫茫海洋的另一头,还是无尽的海洋啊……”
  冷汐昀微微一笑:“那么,殿下,我想请问:你们是如何得知北溟海尽头,还有从极渊这片大陆的存在的?”
  “因为……”卡索尔略略迟疑了一刻,在大脑中追溯着那些杳远的古老传说,幽幽道:“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吧……或许因为,那是神明居住的地方,于是神明的使者将那片大陆存在的讯息带来了这个世界。”
  “是的,因为在传说里,从极冰渊是神明居住的地方、目前凡人的力量尚无法介入的禁地,所以由于那些不知从何途径流入大陆的神话般的传说,你们因而知道了从极渊的存在。”冷汐昀淡淡笑道:“可是,你们却忽略了这个星球上、居住着和你们一样的人类的其余五块大陆!”
  卡索尔不可置信地喃喃:“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冷汐昀淡然反问,“就因为那些地方,你们目前的力量尚无法到达、你们的海船无法继续探索得更远,所以便因此而否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