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泪痕






 “我前天就没生你的气,只是这两天我想了许多。”雪鸿一脸郑重:“我一直有一句话想要问你,章鹏,你,真的爱我吗?有吗?”

 他浑身一震。她低声说:“你高兴就来看我一眼,不高兴就跟我玩失踪,我并不清楚你的过去,义兄会一点一滴告诉我,他并不会说你半句坏话,反而你,丝毫容他不得!我想,我也许相信义兄多过爱你,因为义兄说了一句‘章鹏会全心全意待你好!’所以,我根本来不及考虑,就义无反顾跟你走在一起,我甚至怀疑你接近我的目的,是因为当初义兄带走你最亲爱的英姐……”

 “雪鸿!”他重重地打断她的话,伸出手臂紧紧地圈她入怀,咽声说:“你不觉得你很过份吗?高不高兴都在我面前说尽裕真的优点,你明知我会小心眼会吃醋!你为什么要这样伤我,你为什么从不怀疑裕真接近你的目的?我知道,比起他对你十几年的照顾,我的爱是会显得渺小!但是我们还有许多时间,十年、二十年、一生一世、还有下辈子,我会寸步不离,跟你白首相依!我知道我不够好,我傲慢、霸道、猜疑还自以为是,但我为了你,放弃家仇,低声下气去求叶公权,我为了你放弃国恨,已经学会去笑对裕真!我一个人,在这个尘世间孤独摸索,早已身心憔悴伤痕累累。我已经失去所有的亲人和朋友,经历了许多痛苦和失败,犯过了许多错误才慢慢靠近你,我甚至于愿意为你向老天低头!我知道你是裕真最亲的人,但是你也不可以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如此不堪!”

 “我是因为你在医院一直抱着怡人不放,”雪鸿噘嘴:“你干嘛这样大声?还哭得这样伤心哦!”

 “二虎刚死,天龙和水豹子又弃我而去,你说不要我,我会当真啊!”章鹏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章鹏,让我清清楚楚告诉你,为了英姐幸福,你不许再跟义兄记仇念恨,我跟叶家本无瓜葛,你也再不许将我跟他们牵扯一起!我要你踏踏实实爱我,不要疑神疑鬼。我要一生一世都能陪伴在你身边!”雪鸿轻声低语:“还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你送件衣服给我御寒,我一直都好感激。后来你害我毁容,我当时年幼无知要你娶我,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当真,一直都在猜想没家没爹没娘的你流落哪里,我要怎样才能遇见你实现儿时的承诺。所以,我不要再看见你为我流泪,我会想起你可怜的身世,恨我不够爱你,怕你爱我不够坚定,我不要失去你!”

 “雪鸿!”他抬头看着她,这个让他患得患失不易捉摸的女人,让他时喜时悲,让他爱得是这样咬牙切齿刻骨铭心!他忽然张开嘴朝她肩膀上狠狠咬去,用力地咬着,恨不能将她吞进心里附入骨中与她溶为一体!那样,他不再担心失去,他不再害怕这个世间还有分离!他不再相信老天还能拆散他们!雪鸿听不到,但她感应到了,她忍着巨痛,她感应到她的恶作剧,让这个男人撕心裂肺地痛!天上有云彩偷窥他们,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

 “鹏叔!姑姑!”樱儿和云英立在门外,章鹏擦去眼泪喜出望外:“英姐,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梦箫呢?他说今天去接我!”樱儿气急败坏往里闯:“我就知道韵儿骗我!”

 “这丫头,非得今天要找梦箫!”云英摇头说:“我拦也拦不住!”

 “樱儿别找了,梦箫在医院呢。”

 “在医院?都是韵儿,由着他喝酒!”樱儿一跟斗又要扎出去。

 “喂喂喂,你站住!”章鹏拉住她:“你干什么?梦箫借酒浇愁不是你在捣鬼吧?我告诉你,韵儿和梦箫早有婚约,你可别去胡搅蛮缠!”

 “可是没结婚的人是自由的!你这半夜三更跟我姑姑难舍难分,我父亲他敢吗?”樱儿仰脸争辩。

 雪鸿脸红耳赤,章鹏不由自主松了手说:“你这怎么说话呢?我怎么觉得这世道变了?”

 云英笑道:“现在的孩子,可不象我们那时!雪鸿,小孩子的话,你们别放进心里,唉,我今晚可别想睡了!得,樱儿,我送你去医院。”

 章鹏目送她们母女离去,哭笑不得说:“这是怎么啦?我这么大时,跟英姐同吃同住,还不知道男女有别呢!邪气,一定要闹得我家出事才罢休!”

 “那不一定,我看梦箫和韵儿,乱棒也打不散这对鸳鸯!”雪鸿斜视他:“你跟英姐同吃同住,不知男女有别,那韵儿从哪儿来?”

 “韵儿,韵儿她其实是你义兄的女儿!”章鹏叹气说。

 “什么?”雪鸿惊问:“你说韵儿和樱儿一样,是我义兄的亲生女儿?”

 “是啊!”章鹏点点头:“你看樱儿一身邪气,怎么比得上我调教出来的女儿?你那义兄不要,我还舍不得还呢!”

 “但是你当年不过十六、七岁,怎么背着如此沉重包袱,抚养韵儿?”

 章鹏牵她进屋坐下,回忆往昔,长长的叹气说:“当年我年少气盛,做任何事情都未顾忌后果,我只知道英姐是个弱质女流,自己都需要照顾,怎么能养活韵儿呢?也还以为,她会思念女儿,走不了三五天,就会回来我的身边!岂知她当时心意已决一去不返,再相遇时,已经时过境迁,韵儿都快到了出嫁的年龄!”

 “这事,我怎么未听义兄说起?”

 “那个混蛋啊?”章鹏苦笑:“只怕天下只有他一人不知韵儿是他亲生女儿!不知他是不知呢,还是不敢承认,反正英姐说他还未下床,就说他不会为这事情负责!”

 雪鸿默然不语,她心中的义兄正直敦厚,怎么会是章鹏口中的龌龊小人呢?当年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个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只怕他们当事人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章鹏慢慢跟她讲述那段过去,雪鸿靠在他怀里,已经睡熟了。

 /

正文 第22章:第二十二章香消玉殒

    第二十二章、香消玉殒

 

 天亮的时候,他们被环娘的唠叨声吵醒。

 “什么事,环娘?”

 “二爷,你怎么和白姑娘这样坐了一晚?也不怕一起着凉。还有,你们去劝劝高大爷,这喝酒归喝酒,可别吐得满屋都是!我昨晚在医院可是见过那叶二小姐,他再不要梦箫认娘,只怕啊,这以后也没机会了!”环娘开始打扫屋子。

 章鹏再次来到高逸山房里,只见他依然躺在床上,只是地下多了两个酒坛。

 两人相视,半天无言。

 “昨天,他是借酒麻醉自己,今天是有意避开我们。郎心如铁,由他去吧!”章鹏无奈:“这些年,他就是这样醉过来的!我们去看看叶筝,顺便接梦箫出院。”

 叶公权不在病房,梦箫和韵儿樱儿都挤在叶筝跟前,叶筝看似一脸倦容,但是面对几个叽叽喳喳生龙活虎的孩子,心情却很不错。

 “你们在讲什么这么好笑?”雪鸿走进来:“筝姑,他们吵了你休息吧?”

 “姑姑!快快快!”樱儿欢天喜地地嚷:“你快帮我来对韵儿的对联,梦箫说我若是对得出来,他什么都听我的!”

 “你别烦着雪鸿姐姐!”梦箫伸手打她的头:“你念过几句书,居然想对我未对出的对联,你知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这个我哪会知道?不过书上一定会有记载,我改天去查。”

 大家为她的一本正经忍俊不禁,梦箫笑道:“想对对联?那我出个简单的你对!嗯,听着:今宵酒醒何时处?冷落清秋柳三变。这是我教你的一句宋词,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樱儿脱口而出:“昨夜乱醉花间,不作独醒晏几道!”

 “都有那么一点韵味!”韵儿笑:“可是劝君莫作独醒人,乱醉花间应有数的是他父亲!”

 “什么是他父亲?两个都是醉得一塌糊涂!不过是一个在家,一个躺在医院!”樱儿憋住笑声。

 “好啊,你胆敢取笑我!”梦箫掏出玉箫敲过去,韵儿“扑哧”一乐。

 “这个调皮可爱的樱儿,可是一点也不亚于你调教出来的韵儿哟!”雪鸿笑倒在章鹏怀里:“别忘了,她可是调教过你的英姐调教出来的!”

 章鹏哑然失笑,叶筝更是笑逐颜开,她看见梦箫的玉箫,便伸手接了过来,奇怪说:“这箫莹莹发光,触手生温,乃是玉中珍品,音色应该绝佳,可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是吗?”雪鸿心中一动:“你仔细想想!”

 “这是梦箫家传之宝,我怎么可能见过?”叶筝笑了一笑:“梦箫,八月中秋听你一曲,就知你是此中高手。你既然取名梦箫,又是箫不离身,你的箫可是你父亲教的?可不可以再吹支曲子我听?”

 “我是一早想吹箫你听让你指点一二,可是我怕你累坏。”梦箫为难说。

 “我一点不累。”叶筝咳了两声,强作精神问:“你作过什么曲子没有?”

 “哥就是作了一曲《蝶恋花》,那晚才累病了。”韵儿说:“哥,你吹给筝姑听啊。”梦箫大为惭愧,怕她听了徒添伤感,更怕辜负她一片盛情令她失望,于是捧起玉箫凝神吹奏。

 韵儿打着节拍,轻轻低唱:“天涯何处问娘亲,儿心殷勤,年年此中病……”梦箫吹着吹着,忽然心神一荡:筝姑一直苦苦寻觅她的儿子,而我又没有娘亲,难道她竟是我娘,老天才会这样安排我们在医院相遇?不管她是不是我娘,让她听了这支曲子,也不枉我和她相识一场,那我死也无悔!思及于此,泪水陡然涌出,箫声更是凄切,余音呜咽不息。韵儿知他又在伤心,自己也唱不下去。梦箫索性住了吹箫,望着窗外,知道自己若是开口说话,泪水便再也抑制不住。

 此刻最难过的却是章鹏和雪鸿了,两人摇头长叹。

 门突然“呯”地被撞开,叶公权扔下满怀的药包,将女儿的早餐“咚”地放在桌上,望着梦箫怒骂:“小畜牲,你找死啊?一早起来吹什么吹!”

 梦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我没吹呀,我什么都没吹!”

 “你不吹,我女儿怎么在哭!”叶公权抓住梦箫,抻手向他背后抢去。梦箫脚步一错,几步窜到章鹏身后,举起玉箫对着叶公权做起怪脸。叶公权气得暴跳如雷,刚想破口大骂,突然看见梦箫举起的玉箫,“咦”了一声,双目如电走过来。梦箫见他反常,心里便有些哆嗦,叶公权不但惊喜地看着他,人也到了跟前,和颜悦色问:“梦箫,借你的箫让我看看!”

 “天,你不发脾气的时候,好可怕!我还是快走吧!韵儿樱儿我们快跑!筝姑,改日见!”梦箫玉箫一提藏进衣袖,向叶筝挥一挥手,牵着韵儿樱儿飞奔而去。

 “梦箫!梦箫,你给我站住!”叶公权追下楼去,累得气喘吁吁,哪里还有三个小淘气的影子!

 “爹!”叶筝见他精神恍惚,埋怨道:“好好的,吓人家孩子干什么?”

 “奇怪,我们叶家的玉箫怎么在那小子手里?”时公权皱紧眉头:“筝儿,你不记得吗?那寒玉箫是你的!”

 “是吗?”叶筝讶然:“难怪我握在手里颇觉面善,寒玉箫是稀世珍宝,难道也有两支?”

 “怎么可能会有两支?”叶公权连连摇头:“当年我们叶家门庭显赫,你八岁生日那天,当朝太后召你入宫亲手恩赐!后来你一直箫不离身,再后来,你不就给了那姓高的穷小子!”

 “什么?姓高?”叶筝失声惊叫:“爹,梦箫也姓高啊!你是说,他、他……”

 “不错!”叶公权咬牙:“梦箫一定是你亲生儿子,不然,也一定知道他们下落!”

 “爹啊爹,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叶筝泪流满面,激动得语无伦次:“梦箫,梦箫他跟我说过他没有娘!他一直在找他娘!他为什么不认我啊!雪鸿,你一定知道,梦箫他就是,就是——”因为激动,更怕失望,她的嘴里“我的儿子”几个字硬是说不出口,只急得双眼泛白,迫切的望着雪鸿。

 雪鸿点点头,望着她:“筝姑,梦箫是你儿子!他就是你的亲生骨肉!”

 “梦箫!梦箫!”叶筝一经证实,一股彻骨的酸痛和难言的喜悦涌上心头,下床就要追出去,却一阵头晕眼花摔出好远,雪鸿心痛地抱她上床:“筝姑,你要保重!否则梦箫回来,跟谁要娘啊!”

 “高大哥!是他!”叶筝痛苦万状道:“我记起来了,是他!爹,高大哥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筝儿别急!他不就住在高章园吗?我去把他抓来!”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