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个天堂
诺墓挪蓟虿兴鸬穆礴稚龅模饷娌弦徊愫煜叨眩易由弦仓皇怯谜胂叻熳〉模澜簿浚约耗ザ系哪歉鏊布渚涂梢员蝗拥簦捉汉樱盟摺! ?br /> 而他的是直接用铁打的,外面也缠上了一层红头绳,两端则是用一把结结实实的小铜锁锁起来的。他知道,钥匙在干爸手上。
那是一个不太冷的冬天,他和四个姐姐杜琴、杜梅、杜丽、杜玉,五个人随母亲回到乡下的舅舅家走亲戚。舅舅家隔壁是一家豆腐坊,面街,房子很低矮,门也很低矮,门槛却很高,屋内的正中央几乎是一进门的地方,便是一个通常总是热气腾腾的大锅,大锅里通常总是白花花的云彩一样的豆腐脑,五个城里来的孩子总是受到格外的优待,常常每人能得到半碗豆腐脑,那豆腐脑细看时是发青的,像蚕的颜色。
有一次,他玩了一圈回来,在打算进豆腐坊看看之前,有些便急,便钻进豆腐坊后面那个废园子内,打算去好好蹲一蹲。他知道那里面有两间破败的房子,都没有门窗,满院子杂草。他进了院子,又向右手的房内走去。他刚迈出右腿,就看见一个情景:一个赤裸的小女孩站在一个光着屁股的大男人面前,男人跪着,手上握着一个白晃晃的大得吓人的东西,女孩勾着头,盯着那东西……他缩回身子,掉头就跑。跑回舅舅家时,发现裤裆是湿的。他始终不敢把看见的情景说给任何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那情景留给他的突出印象就是“大”,站着的男人像一个巨人!男人手中那个白晃晃的东西同样大得吓人。它就像一个发光体,久久地悬在他记忆里。那个情景,尤其是男人手中的那个东西,侵入他视野的方式几乎是野蛮的,他一直坚信那个情景是所有坏东西中的一种,如洪水猛兽!那之后,父亲仍旧隔三差五地讲伯父、爷爷和奶奶的死亡故事时,他的感受就更加复杂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些故事无论如何激不起他的复仇欲,而是完全相反,令他更加胆小怕事,更加惧怕成为成人世界中的一员,惧怕长大之后不能不考虑复仇这类“大”事情。因为,在他眼里,“大”不光是“小”的对立面,更是坏、丑、羞耻和残忍。
事后很多年,一想起那个白晃晃的东西,他就有种喘不出气的感觉,他不可想像,一个成年男人怎么可能长着那样一个大而丑的东西呢?难道所有的男孩长大了都必须是那样吗?那么它平时放在哪儿?他完全无法想像!而当时,明摆着,狗日的正打算把它送进女孩的身体里去。那女孩,站着的时候,还没有那个男人跪着高。他抽身逃走之后,那个男人又做了什么?后来的事情,是多么不可想像呀。
而那女孩却是那样娇小!他和她在一起玩过的,她连一个虫子都不敢摸,一次他捉了条蚯蚓,放在火柴盒里,让她猜里面有什么?她说是空的,他手指暗暗一推,她一看吓得大喊大叫,噘着嘴好一会儿不理他。可是,她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个大男人面前!她甚至勾着头,仔细端详着男人手中的东西!那又是为什么呢?
后来那个大男人找见他,硬塞给他一颗水果糖,他只好抓在手里,因为,他很紧张。他也相信,她肯定没少吃过那家伙的水果糖。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彩云。
《一人一个天堂》第二章到达想死(3)
隔了一个假期,他和四个姐姐再去舅舅家时,发现彩云还是原来的样子,没一点变化,和姐姐们一样,快快乐乐,没心没肺,整天就知道跳方、踢毽子、染指甲。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他整整担忧了她一个学期,有几次还梦见过她,有一次梦见她的身体被一个尖锐的东西穿透了,就像人们烤肉的时候将肉片串在铁丝上一样!他甚至怀疑过,下次再去舅舅家能不能再见到她?或者见到她,她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但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快乐,那么娇嫩。他偷偷观察她走路的姿势,想找出一丝异常来,也没有,他还捉摸她的眼神、她的声音,都看不到任何异常,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个大男人也依旧在村里摇摇摆摆地走路、大声说话,人们仍然和那家伙有说有笑,阳光还是均匀地洒在所有人的脸上!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十分难堪,他的担忧和恐惧,被这一切证明是多余的。他不明白,自己既然可以是学习尖子,算术题老师每每讲到一少半时就全懂了,有人甚至夸自己是神童,可是,另外一些看上去简单明了的事情,自己怎么偏偏又弄不懂呢?
母亲的工作在油坊,油坊是一座又大又高的尖顶房子,尖顶处开着个四方的天窗,阳光总是从天窗的边上斜着照进来,从地中央那个宠然大物上掠过。那是土制的榨油机。榨油机上最重要的一个部件是一根五六米长的柱子,圆圆的,一个大人刚能抱住,它总是一头高一头低地横在油坊的地中央,油腻腻的,看上去又凶狠又粗野,他不太喜欢跟着母亲去油坊,就是因为,他不喜欢看着它那霸气十足的模样。
他甚至开始讨厌干爸大牛了,因为,干爸的身材是粗壮的,干爸笑的时候,能把房顶的灰尘震下来,干爸走过来时,像一座山倒过来。
有铁路从舅舅家村旁通过,舅舅家那个村子是个小站,绝大多数火车经过时只是微微减减速而已,很少有停下来的。但是,那天有一辆货车缓缓停下了。货车到站时,他和四个姐姐,还有彩云,还有几个孩子,正在山坡上挑野菜。
货车从远处的山洞里钻出后,身子软软地摇摆着,大家的呼吸变得紧促了,每一个人都露出谦卑的样子,盯住那个疯狂喘息着的怪物一动不动。他们想不到,它停下了,它疯狂的呼吸停止了,它变得安静了。他们突然欢叫着一拥而上。他也不得不跑,但很快就被甩在了最后面。他不知道大家跑了去要做什么。他害怕所有巨大的东西,自然包括火车。火车是他见过的最占地方的东西,它从铁轨上不可阻挡地碾过时,整座大山都会发颤,而他自己,不小心还会遗尿。他对火车没一点好感。可是,大家都跑去了,他便不能不跟着跑去。他总是处在这样的两难境地中,既想独自一人待着,又不愿被大家孤立。他尾随着大家,一口气跑到站上,眨眼间,伙伴们都不见了。就剩他自己,在离火车十步远的地方呆呆地站着。他不知道他们都消失到哪儿了。他看见其中几节车厢里载着一辆辆土红色的大机器,有一座房子那么大、那么高。他大着胆子,爬上最近的一节车厢,看见里面有半车箱青色的石块,由于紧张,急忙就退下来了。他犹豫极了,不知道该不该像大家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地爬上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这时,姐姐杜琴突然从两个土红色的大机器中间露出身子,爬在车厢边上嘲笑他:“胆小鬼,快上来呀。”他脸红了,但是,他站着不动。姐姐杜琴立刻又缩回去了。他很绝望,等着几分钟后大家合起来嘲笑自己。整列火车这时突然神经质地抽了一下,先后缩,再前冲,再后缩,几个动作是在一秒钟内完成的,车厢里的那些大机器发出猛烈的撞击声后,又安静下来了。但是,几秒钟之后,车厢里传来几声尖叫。是三姐杜丽和和四姐杜玉在尖叫。他这才爬上去,看见两个大机器中间有几个人已经变成了肉饼。
转眼间,姐姐杜琴和杜梅,还有彩云,三个漂亮的姑娘就那么死了。火车开走后,人们看见了的铁轨上的血,三个姑娘死了,这毫无疑问,但是,死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死是怎么发生的?死就这么简单吗?死远远不是他偶尔想像过的样子!简单得像一根针掉在地上,像一只鸟从天空飞过。这哪儿是“死”?他总觉得,死应该隆重一百倍一万倍!死应该是缓慢发生的!死绝不应该在一瞬间内发生!
回县城时,只剩下他和三姐四姐了。他总觉得,大姐杜琴和二姐杜梅没一起回县城,另有原因,而惟独不能说:杜琴和杜梅死了。
几个月后,父亲和母亲都表达过这样的意思:当时站在两个康拜因中间的幸亏是姐姐杜琴和杜梅,而不是弟弟杜仲。父亲和母亲的意思不言自明。他听了之后,立即感到全身发冷。冷是从脑门开始的。一开始像是脑门上被贴上了一块湿湿的泥巴,冷意在脑门上停顿片刻之后,渐渐深入,带着细细的响声,延伸到全身。对父母厚此薄彼的意思,他毫不领情,甚至很反感,他还不得不顺着他们的假设想像自己当时真的站在康拜因中间,那么自己也会很多年不回家,自己的名字也会渐渐被人忘干净。
《一人一个天堂》第二章到达想死(4)
他觉得,死后面的事情,比死更可怕。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死,加上对死的遗忘,才算是一个完整的死亡。真正的死亡,是在漫长的时间内发生的,杜琴和杜梅死了,彩云死了,人们对他们的记忆在一段时间内渐渐死去,一点一点死去,直到形成一个事实:杜琴和杜梅就像压根没存在过,彩云也像是压根没存在过。
真正的死亡原来是死亡之后发生的。
那种慢慢遗忘的过程,更像死。
杜琴和杜梅死了,接着这两个名字也死了。一开始家里人就像怕踩着地雷一样,避免提起这两个名字,后来这两个名字就自然地被淡忘了,就像根本没存在过一样,终于,这两个名字也死掉了。相同的情况发生在另一边,舅舅家那边,隔了很多年,他和两个姐姐又去了,他还特别去过彩云家,彩云的奶奶,那个80多岁的老太太还活着,还能拣起落在房檐底下的一粒糜子,而彩云不在了,找不到她的半点痕迹,没人提起她,人人都在说说笑笑,阳光依然像多年前一样,均匀地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彩云的奶奶,骂家里的猪或狗时,总是那句话:“死去的!我把你死去的!”他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骂人骂猪狗的,反正,现在他有个发现,她总是那么骂人的,而且充满无心的含着霉味的恶意,显然,在她心里死是最好的咒语。
他就再也不敢去彩云家了,他悄悄问过舅舅,彩云的坟在哪儿?舅舅说,小孩子死了,是不要坟的,用席子一卷,扔在山沟沟里就行了。当时,被康拜因挤成肉饼的彩云和两个姐姐是一同被扔掉的。舅舅还指给他看,是哪条沟。舅舅说,那条沟的名字叫死娃娃沟,村里的任何一个孩子死了,都是扔在死娃娃沟里的。当晚就被野狼野狗吃净了。他再也不敢接近那条山沟了。他实在想不通,一个孩子的死和一个大人的死有啥不同?以至于大人死了要轰轰烈烈地入土安葬,孩子死了却只是草草扔掉了事!
他记得当时他脑筋里闪过一个念头
:千万不要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死了!问题是,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是生根了,顽固地保留在意识里,一个阶段内它一不小心就会闪现出来,而且转化成一个实实在在的心病。
在大约半年的时间里,他觉得死亡离他只有半米远,走路时每一次出脚,脚尖总有一种特别清晰的感觉,像是踢着了一样东西,一个软绵绵灰蒙蒙像棉花一样蓬松的东西,两个脚尖总是轮番踢着它,每次踢完后,它立刻就会借着你的力量跳开,等着你再一次踢它。就像一个永远也踢不远的垃圾袋。有那么几次,他不得不蹲在路边默默流泪,死亡也和他一样,一声不吭,蹲在半米之外。他只要站起来行走,它就重新像先前那样挡在他前面,在他的左脚和右脚之间荡来荡去。骑车子时也一样,它总是不轻不重地抱着前轮子,相互摩擦着,发出的声音。
有一次,他几乎死掉了。他骑车子横穿马路,一辆大卡车正从侧面开过来,眼前突然一黑,一道锋利的黑影横着切过去时,他相信自己已经身首异处,脖子上留下了利刃切过时的微疼,只是微疼,但更像是痒,微微的不乏舒服的痒。他心里甚至在感叹,好了,狗日的,它终于下决心了,终于不再捉弄他了。但是,他没有死,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整个人还骑在车子上,脚踩在路上,车把歪在脚边,10米之外,大卡车停在路边,司机正阴着脸向他走来,一把抓住他脖子底下,像抓走一只鸡一样一声不吭地扯过去,到了车边,指着车厢下方,粗声吼叫:“狗日的你看,要不是这儿有挡板,你死定了,他妈的,你活够了,老子还没呢!”挨了结结实实的两巴掌,又一脚之后,他摇摇晃晃回到车子旁边,扶起车子,把歪在一边的前轱辘夹在裤裆里,拧端车把后,骑着回了家。家里人以为他被人欺负了,怎么问他都不说出实情,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