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长离





  “好啦好啦我出来啦!”我知道我又出糗了,不过是在桑陌面前,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当下回应了一下韩遥之,掩盖了我的尴尬。我迅速跑到里屋去换好了装,一头推开了门,径直往宅子大门的方向走去。
  
  韩遥之站在院子的中央,正面对着一条耷拉下来的藤条,一脸无奈。看到我过来了,他正想上前,忽然又意识到什么,站在原处,露出一张苦瓜脸:“贤弟,你实在是太会捉弄人了。”
  “你可是京城最会玩的赌少啊,什么东西能够难倒你?”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伸手帮他把面前的藤条拉开,“这么一些小机关,你肯定不会放在眼里的,不是?”
  
  他白了我一眼,脸上写满了“我很受伤,需要安慰”,我哈哈一笑,走上前,很是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大哥今天找小弟是做什么?”说完又喃喃问:“不会又是去哪个酒楼给红莺儿绿雀儿捧场吧?”
  “哎,贤弟,你就这样看待哥的?我哪是这么不知分寸的人!”韩遥之从腰间抽出一把铁骨扇,打开,装模作样地扇着,摇头晃脑,“难倒在你眼中,我不该是一个饱读诗书、惊才绝艳、温文尔雅的书香子弟么?”
  “大哥呀大哥,”我对着他拜了一拜,学那唱戏的人咏叹道,“你就是文曲星下凡,只可惜小时候抓阄只抓到算盘。”
  “你就只知道拿哥来开涮。”韩遥之收起扇,在我面前摆了摆,“我还算是风雅的人罢?就算以前不是,这一次,一定不辜负这个名声。三月初三是百草节,京城里会有百草会,全京城的园艺师都会参加,在百草会上展出他们的拿手盆景,不知道贤弟你可否赏脸,与愚兄一同去凑凑热闹?”
  
  “百草节?百草会?”天界一向没有这般的活动,这一个词语听起来可算是新鲜,我心中微微一动,可是又不想即刻答应下来,便说:“我和我表姐商量下,如果她也愿意一起,我们仨就一块出去!”
  “这个……”我看到了韩遥之面露难色,当即问:“怎么,不行啊?”
  “贤弟的表姐想要一同参加,不是不可,只是这百花会的宴席,我只有两张请帖,只能够允许两个人去,三个人可不好分呐。”
  “嘿,那你把帖子给我,我和我表姐去,如何?”
  “啊?”听了我这建议,韩遥之脸色更暗了,也不知如何回应,竟愣愣地站在那。
  
  看到他这反应,我心里可欢腾着呢,韩遥之啊韩遥之,你弄人无数,总有一天也会栽在别人手上哩!正想出言“关心”一下,身后却有人笑道:“韩公子,我这弟弟只是说笑,你可别介意。三月初三那日,我有自己的安排,就不随你们去了,你们玩好。”
  “姐姐……”我转过身,嘟起嘴,看着她,一脸不忿。
  “韩公子是好心邀请你,我去多碍眼。”桑陌对我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看向了仍旧发呆中的韩遥之,“这邀请,我替我弟弟应下了。”
  “桑儿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韩遥之一听桑陌同意了,留下一份帖子,跟我说好初三那日过来接我,就心满意足地离开,而我则不开心地拖着桑陌,很是不满。
  
  “百草节可是拜春的节日,人很多,热闹的紧,你不是一向爱热闹,又喜欢看花花草草么,这还不去?”桑陌又是一语道破我的心事,“我看你其实是想去得很,但是不想那么轻易就应邀,所以才拖拖沓沓。”
  我垂下了头,并不言语,桑陌又说:“对朋友要爽快,我看那韩公子对你很好,也很尽心,上次的事还多亏他帮忙,你怎么都不领情呢。”
  “谁要领他的情?”我嘟囔,“京城的酒楼戏院多的是女孩儿等着领他的情呢。”
  桑陌没忍住笑:“你不是自称是小生么,怎么和小女孩过不去?”
  
  三月初三,百花竞放。
  听桑陌说,在人间,这就上巳节,也是传说中的女儿节。闺阁里的姑娘们都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踏青赏春,所谓百花争艳满庭芳,美丽的不止是花花草草,还有这些人儿。
  可惜我对美人儿没什么兴趣,也不大喜欢凡间的桃花杏花什么的,我最喜欢的,还是我们凤凰族漫山遍野开着的凤凰花,红彤彤的,堪比烈焰,艳光夺目,那才叫灿烂呢。
  
  一大早,韩遥之就派人来接我了,一辆马车把我载到了崇文门外。刚下马车,韩遥之就兴高采烈地迎了过来:“贤弟,贤弟,你可来了!我找了一个好位置,快来入席,快来。”
  “百花宴不该是午时么?”我问,“这不才辰时么?”
  “哈哈,贤弟错矣,”韩遥之摇头晃脑地说,“这百花宴可不止午时的那顿饭,还包括餐前的歌舞表演,和餐后的百花酒宴,是要乐一整天的。”
  “可我还想看看外面的展览,不想这么早进去。”我抱怨着,可韩遥之已经不由分说地生拉硬拽,硬生生地把我拖进了举办百花宴的阁楼中。
  
  一进楼,就有两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了过来,盈盈作福:“两位公子,是来参加百花宴的吧?可有找到座?”
  “有了,有了,就在前面。”韩遥之向前指了指,拉着我大步前进,左三拐右三拐,上了好几层梯,进了一个小巧的厢房,放开我的手腕,伸展了一下手臂,感慨道:“看,这就是我选的好地方,不错吧?”他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窗,“从这里,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表演台上的所有角落,绝对是最最上佳的位置,其他求都求不到!”
  “大哥您是何等人,这种绝佳位置,您一开金口,大家都争先恐后给您送来!就连当今圣上,怕也是要让大哥三分。”
  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和韩遥之也算是混了一些时日,也学得了这一手,说出来,对方的脸上当即红光闪闪,好一个心花怒放。
  也算是我为之前的冲撞赔罪了吧。我小声嘀咕。
  
  与韩遥之对着坐下,相望无言的时候,那两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钻了进来。
  为首的那名白衣女子妩媚地说:“两位公子真是疾步如风,奴家差点没跟上。”另外一名红衣女子则说:“奴家两人是来侍奉公子的,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都说出来。”
  我被她们俩的阵仗吓到了,一时半会不知说啥,韩遥之已经开口问:“两位佳人,不知如何称呼呢?”
  “奴家叫玉兰。”白衣女子道。
  “奴家,名为牡丹。”红衣女子道。
  我身上起了两层鸡皮疙瘩,抖都抖不掉。
  韩遥之却像个无事人一般,还在津津有味地做着自我介绍:“我姓韩,这位是我的小弟,姓黄。”
  
  “原来是韩公子和黄公子。”牡丹顺势换了一个称呼,“表演还未开始,两位公子是否要先小酌一杯?”
  “上点酒来吧。”韩遥之可从不客气,大手一挥,“要这里最好的酒。”
  “是。”牡丹作福,退了下去。
  韩遥之看看玉兰,又挥了挥手:“你也先退出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就这样,他把两个人都推了出去,等到酒上来了,他就为我们俩一人倒了一杯,便说了一句“兄弟之间不用客气”,大口地喝了起来。
  我可没他这么能喝,顶多也就小酌一口,但是韩遥之很是豪放,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要豪放,最开始还只是一小杯一小杯的喝,最后就捧着酒坛子灌了起来。两坛下肚,他晃悠悠地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口齿不清地喊:“贤弟,贤弟……”一屁股坐到了我的旁边。
  
  “贤弟,你怎么不喝酒?”他的脸贴了过来,我闻到了浓郁的酒气,一边躲闪一边赔笑,“在喝,在喝……”顺手抓起一只酒杯,挡在了他越凑越近的脸前,皮笑肉不笑状说道:“大哥你喝醉了,你靠太近了……”
  他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抬起一只手,刷地一下放在了我的腿上。那力道之大,让我龇牙咧嘴,差点嗷嗷直叫。可他却还没有松手,手就在我腿上摸来摸去,我吓得不轻,手脚并用,从侧边缩了出去,爬了起来,说:“大哥,大哥,小弟想去如厕,大哥等等我哈。”
  说完就出了门去。
  
  走出门,我摸了摸胸脯,心跳得好快。
  真是的,这个韩遥之,怎么一喝完酒就原形毕露呢。
  我想起了无数次他喝得酩酊大醉,吵闹着要找花姑娘的样子,就觉得背脊发凉,透着冷汗。
  我找到了门口的牡丹和玉兰,对着她们比划着说:“韩公子……酒喝多了,要你们进去服侍他。”
  她们俩乖乖地点了点头,依次推门进去,而我则舒了一口气,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炫|书|网】:这一章我戏谑了……

百草会:来源于明朝的风俗“斗百草”。三月初三本是上巳节,也就是女儿节,在这个时候女孩儿们都会出来踏青,不过后来衍生为所有人都出来踏春,在明朝的时候在这个基础上又发展出了“斗百草”。翟佑《四时宜忌》:“《荆楚记》曰:三月三日,四民踏百草。时有斗百草之戏,亦祖此耳。”




10

梦里花 。。。 
 
 
  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阁楼,琢磨着是不是要赶回家,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来一次百花会,我还是趁这个机会好好逛一圈,欣赏一下美景吧。
  有了这个念头,我便整理了一下着装,寻到了百花展的路口,开始一路晃去。
  
  我买了一包瓜子,边嗑边走,漫无目的地转,走马观花地看。
  不愧是京城园艺荟萃的百花大宴,每一个作品都不同凡响,令人拍案赞叹。我看到了塑成花瓶形状的海棠,看到了梨花堆砌而成的白雪图,看到了桃花瓣铺成的长毯,看到了杏花枝干做成的木雕……说起来,这些种类的花在天界都能看得到,可是我们的百花涧总是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会做这样手艺活的更是稀少,于是我在心里对人界的能工巧匠进行了一番赞美,继续嗑着瓜子,流连花海之中。
  
  不知不觉已是午后,初春的阳光洒了下来,晒得人乏得很。我用手指撑开了我快要打架的眼皮,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睡去,脚步虚浮地在场地中间漂移,心里头想着至少要坚持到把百花展看完,才不虚此行嘛。
  也许是我的意识已经迷离,也许是我的直觉在冥冥之中牵引着我,只是一个眨眼,我回过身来的时候,我已经停留在了一棵不怎么起眼的花盆面前。
  树枝并不粗壮,枝叶并不繁茂,放在万花盛放的画展中央,它的枝头上却还羞涩地挂着几个花骨朵。
  我暗笑这个园艺师可真会出丑呢,如此的盛会,却带了这样不成形的作品。凑近了一看,却愣在当场。
  
  我怎么会不认得这种花。
  在我的故乡,在凤凰族炽热的骄阳炙烤下绽放的花。犹如烈焰。炫目而辉煌。
  如今再看眼下的花,虽没有那般不可一世的决绝的气势,但这种红,却依旧是热切而浓烈的。
  是谁,是谁种了这里的凤凰花?
  
  我停下脚步,开始张望,寻找着花的主人,那位独树一帜的园艺师。
  我看到了一个影子,隐没在花影之中的男子,他穿了靛蓝的袍子,棕色的网巾把发髻高高竖起,背对着我,在花盆之中来回走动,弯着腰,两只手在盆景之中穿梭摆动,像是在整理花枝,那神情专注得让人心疼。午后的阳光斜斜地落下,他颊边的发不知怎么就散了下来,披在肩上,被阳光一照,有一种闲适的风情。
  这个人,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文弱书生,真的是一名园艺师?
  我万分好奇,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想要去问一个究竟。
  
  不过,还是有人抢先一步。一个衣着鲜艳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到了他的面前,对着正在工作的他,轻声问:“先生,先生,请问,这些花都是你种的么?”
  她抬起手来指了指他正在摆弄的花,男子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温和地点头:“是我。小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唔,我想知道,这种花叫什么名字,以前都没见过哩!”她很是天真地笑,扬起小脸,满是期待,头上两只小辫一摇一摆,灵动可爱。
  “这花,叫做凤凰花。”男子很是耐心地向她讲解,“凤凰花原本就生长在南方,我把它带到北方来栽培,虽然是下了很大力气,可是难以克服水土的不同,很难开出它在故乡的那种样子。”
  “凤凰花?”小女孩拍手,欢喜道,“好漂亮的名字!”听到他一番介绍,她若有所悟地点头,“怪不得。刚才姐姐跟我说,先生你是这京城里最好的园艺师,叶久扬,是不是呀?”
  
  叶久扬?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我扶了扶额头,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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