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





  连这些想法,都一模一样,他心里轻叹,却说出另一面的考虑:“颜,也许我根本就不是有天分的人,应该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样耽于幻想只是害人害己。”
  “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是个天才!就算有一天我们过不下去,有一个人需要对这个世界妥协,也只能是我,你一定要坚持走下去!”她仰起头来看着他,目光非常坚定。
  “我们不会有那样的一天。”他把她拥在怀抱里,你也是我的天才啊,我的傻姑娘!他心里默默说,眼角有液体滑进枕头里。
  
                  爱的代价14
  手术之后的一个月,蓝颜过起帝王般的生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大多数时候是卧床指导简白做这做那,虽然有时也不得不将就,但她发现很多事情他并不是不会做,以前总是为自己的懒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而已。但是她仍然认为,等她好起来这些事情还是应该她做,最近简白只是偶尔给她画点画,改改她的,没什么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她用电脑被限时,经常是写了两个小时某人就准时出现,说:“一边躺着去,我来看看!”
  她其实很喜欢简白的修改,那些在她笔下有点直接的人物,经过简白的手,变得非常 (炫)丰(书)富(网) ,都有了很完整的性格。
  “你为什么总是让他们变得那么复杂呢?”她靠在床上,看着他突出的肩胛骨。
  “人就是很复杂的。”他并不回头。
  “可是你不觉得男女主角的感情太难理解了吗?有爱,有恨,有责任,有使命,有信任,有不信任,他们两个的个性又都那么拧巴,太纠结了!”
  “好像大部分设定还是你的手笔吧!”
  “可是我没想他们这么辛苦。”
  他没回答,反问:“他们最后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来……”她呐呐,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谁又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来呢?
  
  就在她的这个百无聊赖的“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简白带来好消息,雕塑大赛的邀请函,他们必须出门一趟。
  “那是不是就是说,你获奖了?”她拉着他的袖子,睁大眼睛。
  “不,只是入围,可以放在展厅里展览,其实还是会有大概一半的作品会落选。”他尽量维持着面部的平静。
  “那也很了不起呀!而且就是说会有50%的获奖可能!”她蹦跳着,像个孩子。
  “没听说过这样算的!”他敲她的头。
  虽然表现得比较坦然,其实内心里也非常兴奋,这个奖是国内最权威的雕塑大奖,除了国内一流大师做评委之外,还会请国际上有名的雕塑家进行点评,所以他非常看重。上学的时候就立志要得一次这个奖,一次次参赛,却连入围的时候都不多,这一次对自己的这个作品非常满意,也觉得得奖的希望是很大的。
  蓝颜小雀儿一样帮他收拾行李,一边收拾一边问他要不要想想获奖感言,似乎认为他得奖是理所应当的。这样他就更希望自己能得奖,至少不会让她失望。
  由于时间紧张,两个人到达北京随便安顿了一下就赶到展厅现场,非常大的一个雕塑展览厅,简白自己也不知道他的作品被放在哪里,由于还没有公布获奖情况,并没有对外开放,来来去去除了雕塑作者就是评委,总之都是“圈内人”。
  简白一进展厅就被人喊了名字,回头一看是他上大学时候的导师,矮矮胖胖一个老头儿,虽然上学时候关系一般,但现在简白的作品入围,他刚好是评委,不免就想多说两句。简单介绍一下,老头颇为好奇地打量着被称为“女朋友”的女孩子,好像能和简白交往的简直是怪物。蓝颜对他笑笑,获知简白的作品在某个方向就不太想陪他们说话,没头没脑说:“你陪老师说话,我四处转转。”说完就直朝那个方向走去。
  简白跟他老师说话,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担心。
  蓝颜走到展厅尽头,就看到了他的作品,名字叫《母子》,一个小小木牌在地上标示。雕塑的主体是一团火,黑色的恐怖的火,火焰里面包裹着一个还没出生的胎儿,身上还有血迹,而一旁的女人则仿佛是泥塑的,丑陋的裸体皮肉叠在一起,身形面目全部扭曲,似乎麻木,目光空洞地望着火焰中的胎儿。她呆呆看着这个雕塑,这雕塑旁边很少有人驻足,其实她也不想久留,看到之后非常难受,想哭又哭不出来。
  忽然听到有人对她说话,扭头一看,一个老外,讲的话不是英文她听不懂。她只能现出困惑的神色,老外只好用非常不标准的英语问她:“你喜欢这个雕塑?”
  “不,有点讨厌,但是它是我男朋友的作品。”她也说英文。
  这个时候翻译终于出现了,老外如鱼得水,叽里呱啦说:“这作品很特别,比这里任何一个都好,你男朋友是个天才,但是如你所说,也很讨厌。”
  “他是个天才,我知道。”她骄傲地扬起下巴。
  老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是想要伟大的雕塑家,还是想要男朋友?”
  “什么意思?”
  “劝你男朋友做点别的,雕塑迟早会要了他的命。”老外说完就走了。
  她愣愣盯着这尊雕塑,忽然感觉特别害怕,又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简白始终也没有到那个地方去看看自己的雕塑,他发现自己在这种比较正常的状态下,无法面对雕塑世界里的自己,那似乎是一种审判。颁奖典礼在展厅楼上的小礼堂举行,这个时候的简白和蓝颜已经都对这个奖失去了信心,蓝颜当然是因为大家对他作品反应以及那个老外的话,简白则是因为他老师对他说:“跟你说过多少次,再自我的艺术,也要和他人沟通,而不是排斥。”
  预料之中,连优秀奖都没得上,得了一等奖的作品是一个很大型很沧桑的青铜雕塑,有点主旋律的那一种。听着台上那个中年人感谢这个感谢那个,简白情绪沮丧,并不完全由于没得奖,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对艺术的追求,和绝大多数人对艺术的期望是背道而驰的,但是他就只能这样,不能迎合,而这个矛盾在今天特别凸显。
  两个人没再在展厅里停留,直接回住的地方,路上车水马龙,大城市的混乱和秩序都让人气闷,终于被截留在马路中间,两边车都川流不息,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
  “对我很失望吧。”蓝颜听到耳边的声音,非常小。
  “不,你是个天才,永远都是,没有人可以否认。”她热切地盯着他。
  “天才?”
  “对,天才,没有人能够把无助和绝望表现得那么充分,他们都不敢,只有你可以,所以你是天才!但是简白,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心里面会那么无助?你的家人、朋友,还有我,都不能给你一点点温暖吗?为什么你不能表现爱?爱你的人并不是冷眼旁观无能为力的!”
  简白突然不顾一切,就在马路中央忘情拥吻她,这个世界上,即使所有人都弃他而去,只有她能完完全全听懂他的声音,是不是就足够了?是不是死也值得了?两个人在马路中间忘情接吻,两边的车都川流不息,他们暂时忘记了一切,全世界只剩下一对人,但是他心里明白,这是不够的,她这个女人本身,就让他缺乏安全感。
  
                  爱的代价15
  貌似进行了一场失败的旅行,蓝颜提议既然出来了,就四处转转再回去,可是简白没有心情,两个人第二天就打道回府,回到他们巨大的家,寻找可以互相爱抚的一张小床。蓝颜觉得有什么东西停顿了下来,简白的心变得不能动,生活也就跟着陷入僵局。
  几天之后,她提议继续去广场上唱歌,趁天还不冷再唱一段时间。简白哀哀看着她,说:“不要去了,那些人并不是来听歌的,他们只是觉得新鲜,或者觉得你的声音好听,你的样子好看,才来看,没有人是冲着音乐来的。”
  “你怎么知道一个人都没有?也许那些知音就站在人群里面,默默看着你,从你身上得到力量。而且就算是没有,还有我,我懂,我唱给你听,不够吗?”
  “那,就在这儿唱吧,不要出去了。”他垂下了眼睛。
  晚上没事做,恢复了一起看电影的习惯,有一天看了波兰斯基的一部老片,《苦月亮》,虽然是节奏不快的文艺片,两个人都有一点惊心动魄的感觉,片子放完很久,都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
  “如果有一天,你烦了,赶我走,我一定不会像咪咪那样纠缠,我会马上走。”她先打破沉默,声音冰凉。
  “你还是会想着走,是吗?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是不可能有未来的,总有一天忍耐会达到极限?”他声音也冷冷。
  “我很清醒,我们不会像奥斯卡和咪咪那样,我们不一样,简白,为什么我一点安全感都不能给你?是因为我以前经常会离开吗?可是有多少次是你离开我呢?我现在,真的不会走。”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两双眼睛都非常干涩。
  “你也从来没有挽留过我。”
  “因为在空中飞着的你,才是真正的简白,我不能成为你的牵绊,现在也不能。”
  “颜,其实我就是个普通人,不要这样。”他摸着她的脸,觉得好累。
  “简白啊,你还做得回普通人吗?”她的目光,也是哀哀的。
  是啊,已经完全不能接受世俗生活的规则,曾经的清高,现在看起来,像是一种可悲。
  简白开始了更加无所事事的生活,他不能写音乐,不能画画,经常是拿着一本书或对着一幅画,一发呆就是半天。而与此同时,蓝颜虽然也为他着急,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可是她的接近尾声,无形的力量要求她坐在电脑前面不停地写,无暇它顾,每一餐都是草草了事,衣服也很久不洗,她被主人公的情感纠结,忘记了一切。
  一个星期以后,的最后一个字终于出现在屏幕上,她滑动鼠标,看着这些文字在眼前流动,却不能在任何一个字上面聚焦,就这样对着电脑发呆半个小时,又缓缓环视了一下四周,才渐渐回到了现实世界。里里外外看了看,发现真的积了很多活,算计了一下有什么事情要做,然后下楼去找简白。
  “我的写完了,要不要看?”她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他,他在给画板钉画布。
  “你终于回到现实中了?”他似笑非笑看着她,好像好起来了,又似乎有点陌生。
  “你要画画?画什么?”她扯开了话题。
  “我打算临摹一些画,以前没有发现,很多画都非常伟大。”
  有些事情做总是好的,她心里觉得这样也不错,转而问:“晚饭想吃什么?”
  “随便。”看起来,她回到现实中,他却要脱离现实了。
  几天时间里,简白都对她不闻不问,专心画着自己的画,她看出来,那是梵高非常著名的一幅鸢尾,浓烈的颜色,巨大的张力,也是她非常喜欢的一幅画。她利用这个时间大扫除了一番,去逛街买必需品和喜欢的东西,天气就快冷下来,需要为过冬做一些准备了。她发现一个人做事反倒是自由很多,有时候也冒出这样的念头,索性以后都不要管他,把生活搞好就行了。
  但是简白的画,一幅一幅画下来,全部都是梵高晚期的作品,那些疯狂粗糙的笔触,扭曲夸张的线条,让她越来越害怕,她害怕他陷入疯狂无法自拔。可是这种担心,该怎么告诉他呢?她没办法叫他停下来,他和她说的话越来越少,根本什么都触及不到,她只能站在他身后,偷偷叹气,抱着一点侥幸心理希望事情并没她以为的那么坏。
  
  不写作,脑子就空闲下来,她想着应该做一点什么,邮箱上有一些退稿信,也有一些说可以留用,她暂时没有什么灵感写短篇,也就不怎么理会。她想要个工作,理想一点的工作,不需要挣太多钱,但是需要让她愿意做。
  接着机会就来了,火原给她电话,《记得》的电影版批下来要开拍了,要她马上进组做编剧,但考虑到简白现在的状态,她并不能马上答应下来,而只是答应见一面。
  火原毕竟是饱经世事的中年人,不会因为一次客气的被拒绝就影响关系,他们约在一个咖啡店见面。
  出门之前蓝颜如实对简白说了去做什么,他的反应就是:“你去吧。”对着画板头都没回。
  “你就不担心吗?他可是追求过我的!”她想开个玩笑。
  “你要走,就走吧。”他淡淡回头。
  “你干什么这样?我从来都没说过要走!”她有点生气。
  “那你逗我做什么?”他回身去调颜色。
  “你……”她最近发现两个人之间又出现了沟通困难,那味道就像以前,他们是最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