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繁花





  “多谢二姐提醒,小妹省得了。以后会多处注意。”
  易灵悦原以为会费大力说服这个一向桀骜不驯的小妹,甚至不欢而散,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她松了口,心里高兴,面上也带了笑意:“你莫嫌姐姐罗嗦。”姐妹两人相视一笑。
  易灵悦走后,易灵殊怔怔思忖了一阵。她把自己的行为想了一遍,暗叹自己是太过大意了。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够了解就任意行事。只是,有的事虽恶,虽不堪,却是上层、主流能够包容,愿意遮掩的,盖因与利益与风尚有关,比如她偷看赵家男儿洗澡,即使未成,赵家儿郎也被污名,不得不匆匆恨嫁,她不过一个纨绔浪荡的名声。可是有的事,却是规则不容的。即使自己有底气,也并非身边的人都可以同样无视。有时出于现代人莫名的优越感,加上被空投女尊的大礼砸昏了头,对这些不注意,真有可能会吃大亏。比如现在家中,谁掌事,市井中有什么流行,朝中有无动向,周边国家有关战事,自己一律不关心,其实不外觉得都同那些规矩“繁琐无用”,可到一定时候,却可能变成弥补不了的错误。很多时候不注意面上的东西,可能就会因此受到难堪,发现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也会难为人。这些道理非经历过的人不会懂得,前世因为自己身为女人但是聪明、强势,不愿自我贬低对不如自己的人装傻充愣,不愿对看不起女人的人去应付讨好,受的暗伤还少吗?自己斗起阴谋智计未必赢了的这些古人,也许心底也隐隐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才那样没安全感,总想壮大自己,总想强有力,练武功、修炼双源力,不都是一个目的么?想到这,又觉得安慰,好在现在通过冥想、练字,已摸到了气息脉络。
  静容见她只摆弄着手里的茶杯,半天也不喝一口,水都凉了,想换茶又怕惊了她思考,不安地望望乐语。乐语却难得地安静,他想的是别的事。昨天侧夫李氏,就是易彤的亲爹,偷偷塞了几两银子给他,央他再听到三小姐带四公子出去的消息想法先报给他。他是知道李侧夫的心思的,却又为难,三小姐像个冷清之人,即使面上常带笑,却能从内里透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气质。不悦的时候,那双眼睛犹如深紫晶般,冷澈冰寒,只一眼就叫他根本不敢生什么心思。可李侧夫的银子若不收,又得罪了侧夫,唉,难……
  正屋里,王氏正着人叫了李侧夫来教训:“你要好生教养儿子。这和人随便出游,将来怎么许的下好人家?”话里根本不提是自己女儿将易彤带出去的。李侧夫哪敢分辨,正夫是正室,若有平夫也要敬重服从的,侧夫低着一级,虽比侍夫、小侍地位高,算是主子,可在正夫面前,等同奴婢。他受正夫恩惠,将儿子教养在身边,不像平常人家,庶出子女都是随正夫长大的,但论起来,儿子还是要称王氏“父亲”的,自己只是“侧夫”。而且将来儿子婚事,都要靠正夫张罗,这样的提点也算好意。当下忙应道:“是。奴家会好好教他。”王氏仍道:“你叫他把男训、男诫好好读熟,将来嫁了人,哪里能像在家中这般随意?”李氏道:“是,谢主夫教导。奴家会教他熟读,以后不损将军府脸面。”王氏点点头,叫他下去了。
  乐语思前想后,被几两银子折磨的不行,干脆想找李侧夫去还了。没想到听到李侧夫正嘱咐易彤,切切谨言慎行,要贤淑端庄。他不好进去。在窗下听了一会儿,猜到了事情原因,怕被人发现赶紧回来,把事情全告诉了易灵殊。易灵殊心里更是感慨,原来每个人都清楚,从自己爹爹,到那个李侧夫,若说让易彤受了委屈的人,其实正是自己。她闷闷不乐地想了一会儿,让乐语收着钱,另拿出钱来给侍卫缨络,让其陪着莳珍到市井买了些男儿家常用的精巧东西,送给易彤和李侧夫,当作陪罪。
  
作者有话要说:本色看不到评论,急火攻心,吃雪糕降火。同事看到笑话:穿棉袄吃冰棍,真行。本色汗。 
                  军营生活
  易灵殊被母亲勒令随军,在大姐易灵绽手下当一个临时游击。注意,是临时的,用现代话说是非正规非在编现役人员,属于雇佣务工人员。易灵绽鉴于这个光荣的新任游击既不懂侦察(其实易三是上过军校的,易大也太门缝看人了)又十分懒散,就将她分到了新人营锻炼三个月,为了完成易满天不透露身份的要求,要给她换个名字在营里混。
  “三娘如何?”
  “不!”
  “健女?”
  “决不!”
  “秋来吧?”
  “不!”
  “那就叫喜财!”
  易灵绽只想随便取个名字完事,没想到连连被否决,失去耐性了…………她的下属大多都是这样的名字好不好,难道还让她搬书来查个什么风花雪月的名儿?
  “大姐,”易灵殊无奈地说,却被立即打断了,
  “叫将军!”
  “将军,那些名字有损我军威!”
  “你还真会找借口。三息之内,自己起一个报出来,不然就叫喜财。”
  易灵殊脑子飞快转动,什么“章子怡陈圆圆李嘉欣大玉儿李小龙周润发杰克逊麦当娜长城甘红解百纳三星索爱长虹健康模式……”全部闪过,三息已到,名字,没有。
  看到三妹不语,易灵绽严肃的脸上,嘴角稍微勾了勾:“没想出来?喜财,报道去吧。”
  绝不能叫喜财!易灵殊急了,猛然想起自己穿越前喝茶的茶室名“报告将军,琅轩,我叫琅轩。”
  易灵绽又勾勾唇角:“准了,你去报道,好好学习一下军纪,不要让我捉住错处。私下告诉你,母亲曾嘱咐我好好教头你,搬正你的性子,争取在你明年十八岁冠礼前成真正的女人。所以,我不会徇私,只会更加严格。”
  易灵殊讶然,竟然还有如此阴谋,便宜老妈也太狠了,这大姐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话说,她该干的都干了,怎么不是真正的女人了?
  进了新人营,易灵殊发现自己确实被“厚待”了,比如临时人员不用参加的训练她要参加,临时人员每月有两天假她没有,临时人员能收到家人带来的吃食衣物,她没有!银色的发带不能带,自己的衣服不能穿,必须着统一军服。她以前也是军校毕业,这些能理解,但是这古代“临时游击新人营”的军服真是,考验她审美的极限!粗笨的衣料………防磨损,肥大的衣服………可通用,复杂的绑腿、绑腕………方便行动,黑不黑茶不茶的颜色,没有领子的圆脖子,木粒扣子竟然扎手,最可恨的是,这衣服洗了没两天都干不了,但是总共就发了一套衣服,难道她总要穿臭的、脏的衣服么!易灵殊咬牙,我忍!她把宝衣变为内衣穿在里面,把军服洗了就悄悄用内力哄干。她还暗地里给衣库小兵几枚角子,领了套比较合身的衣服,又把原来的衣服改了改,再经过易灵绽的面前时,行礼把头抬的那个高。虽然敬礼动作不同,但前世的军姿训练不是白给的,易灵殊挺拔的身板,标准的动作,那后脚跟微微一碰的停顿,让易灵绽也在心里暗赞一声好。易灵殊的身体完全能归于超级变态一流,那些训练对其他新人是痛苦,对她根本没活动开。为了不过于引人注意,她在训练结束时就站在不显眼处,即使如此也被新人营的教头发现了,不断给她加码,并且向上报告,发现一个好苗子。两个月下来,易灵殊的晒的肌肤呈蜜色,倒是如瓷如玉般的质感不变,令那些同住袍泽称奇。
  “琅轩,给你!”同帐的临时游击陆九言给她抛来两只梨。陆九言手里抱着个木桩子,柱子上还颤微微的立着几个梨。一个帐中住十人,现在只有4人在。她们见到吃的一哄而起就抢了个精光。
  “你们!总得给我留一个。”陆九言护不住,急道。
  “留什么留,等你做完墩子,哪有时间吃!”抢的人嘻嘻哈哈地不在乎。陆九言无语。她天生力大,早上开伙前与人斗拳,把坐墩打坏了,教头命她重做一个。小陆同学跑了好远才找到这个符合条件的树桩子。可她既没工具,也不会木工活,即使一个简单的坐墩,也得花不少时间,就寝前能做完就不错了。
  陆九言去伙头营借了个斧头,对着树桩子琢磨一圈,把桩子放倒,往手心吐口唾沫,对着桩子狠劲一斧:砍歪了,树桩子滚动一下;又一下,嵌到了木头里,陆九言费了劲才□。陆九言嘬嘬牙花子,一脚踩到树桩子上,大声一喝:“呔!”一猛斧下去,斧头直入桩中,这次是又直又平,但陆九言笑不出来:砍过了,这样的桩子要成为坐墩,太低。围观的人们笑起来,有个人看陆九言楞在哪,竟把吃完的梨核丢到她后脑壳上:“呆子,醒个神!”更换来一阵笑。陆九言恼了,回头看了梨核骂道:“哪个砸老娘!”有人哄笑:“它砸的是个木桩子,怎么成老娘了?”易灵殊也忍不住勾了唇角:这陆九言虽天生大力,却有些憨笨,给这些人的枯燥生活带来不少趣事。眼见陆九言面皮涨红,要恼了,易灵殊不忍老实人受捉弄,上前帮她取了斧头,看看树桩子。陆九言信服琅轩…………身手好,也不取笑自己,就有点盼望地看着她。
  琅轩前世后世学过不少东西,但这木工活却没学过。要她把一个已经快劈成两半的木桩重新组装成一个合格的坐墩,基本属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琅轩转头,看见陆九言亮晶晶的眼睛直叹气:两个梨就被收买了,真是,真是。同帐的霍桐道:“琅轩,你准备帮陆呆子做么?”陆九言怒道:“你叫谁呆子?!”霍桐也不睬她,只道:“你若要帮忙,怕是得换个桩子。现在天还早,去黑风林还来得及。”琅轩想想,只能如此。她把斧头拿上:“陆九言,我去去就回。”陆九言有些不安:“琅轩,你现在去来不及的。”琅轩摆手要她不必介意,也不出大营轩辕门,就从营侧取近道赶去黑风林了。
  易灵殊很少显露武功,这回施展出来,一路如浮光掠影,片刻功夫入了林。她不想砍那些生机勃勃的树,就寻些树桩子看。走走看看终于选定一个,内力注在斧上,几下砍下来,去了根岔松皮,再略略修整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天色已暗,易灵殊准备回去交给陆九言仔细打磨就能交差了。易灵殊抓起大木墩,提气奔回营帐,照样从原处跳进去,然后正常快跑。没想到,本应该已经入帐聊天的时候,却是出奇的安静,全在帐外整整齐齐的站着。陆九言看到她回来眼睛一亮,使着眼色。易灵殊已经看到了她们这队的教头,正板着脸站在十人之前。易灵殊迅速放下木桩,硬着头皮敬礼:“属下琅轩参见教头。”教头姓魏,打量了她一下:“琅轩,你私自出营干什么去了?”按照规定,军士出营必须向上一级报告,然后领取路条,出轩辕门进出,回来后上缴路条,销假。易灵殊为了赶时间,又觉得是去附近,就没履行这道手续,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教头,属下去黑风林砍木桩。”
  “你不知道军纪规定?”
  “知道。属下是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以为是帮助同帐人就可以罔顾军纪?”
  “属下知错。”
  “好,既然知错,我按纪罚你,可服气?”
  “服气。”易灵殊想,大不了就是跑上数十公里,这对自己不算高难度。没想到,教头黑着脸道:“军棍五十下,脱衣受刑。”
  啥!这教头也太黑了吧,明明可以放过去的事罚这么重,特别是“脱衣受刑”,难道要她当众露出小屁屁?这事绝不能干!
  “属下请求着衣受刑。”
  “不准!”
  易灵殊怒,开口就不准,以为自己省部级干部呢?
  “属下愿增加军棍数,换着衣受刑。”
  十个人都沉默了,不知道琅轩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五十军棍足可以让人半月下不来床,脱衣也是为了衣服不会粘连到烂的皮肉上,少受点罪,这琅轩宁肯加罚也不脱衣?
  “嘿,没想到你还是个面嫩的。又不是没一起光溜溜洗过澡,这会装起郎了。”
  “请教头注意言辞!属下请求着衣受刑。”
  “不准!”
  陆九言急了,出列道:“教头,琅轩是为帮才违纪的,教头罚属下才是。”
  “罚你?你私自出营了?”
  “呃,没。”
  “那我罚你干什么?站一边去。”
  陆九言正欲再辩,魏教头冷笑道:“陆九言,你再敢说话,说一个字加琅轩十棍。”陆九言立刻闭嘴。
  附近军帐的人已经听到了动静,肯定在帐篷缝中观望,琅轩和魏教头对立,谁都不肯让步。魏教头脸拉的更长,她自认秉公执法,还好心让人脱衣免受罪,却碰到这么一个刺头,看她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