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逼心





  果然早些年太把感情当回事,遭报应了。九凌摇了摇头。
  “洛嘉。收好你的钓鱼竿啊,希望它不要有一天毁在我手上。”望了一眼那个执着钓鱼竿愣站在屋檐下的人,九凌拖着湿嗒嗒的衣服进自己房去了。
  眉尾一颗痣妖媚无比,那人的身姿却修韧如竹,清爽悦人。洛嘉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的鱼竿,眉眼一动不动,似了无生气的石像。这是他成年以后突然间学会的表情和习惯,没有往昔的天真与热情,徒留一种沉暮。
  研白站在空荡荡的池边,面前一滩暗暗的水渍,心沉了一截。他对陆涧玥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一旦选择漠视,那就是真的要决然的将之视之如敝屣了。九凌,是真的与他们彻底决裂了。
  十多年来的情谊,去的好似流水般,说不惆怅,是假的。但又能怪谁呢?各人有各人的执着。
  像九凌这样对父母生死亲情友情轻易就能丢下的人,毕竟太少。他们无法做到像她那样开阔。陆涧玥,终究是个无情的人。
  若要怨恨,只怪那杀业累累的新生帝国。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的父母亲人俱都埋身于那辉煌下,只留下无尽的怨恨给后代,如若不恨,如若不报复,他们又何存何在呢?
  这世界不过弱肉强食,他们只不过是做了那枯骨下仇恨种子的延续者。谁有立场来劝说他们放下屠刀?
  我死后,管它天下大乱还是流血漂橹,就让嗜血的魔鬼满足的在地狱业火中狂笑吧。
  都已经疯了的人,还顾忌什么?抱着仇恨的杀器而来,难道还能企望兵不血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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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常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可换,手足不可断。
  当她还是陆涧玥的时候,九凌亦是不以为然的。自己的手足自然不会傻得去断,但若是长在他人身上的呢?砍了又若何?痛得又不会是自己。
  你看这大厅里坐着的三位,不就是这么个例子么?不过这几位好歹是敢作敢当的汉子,也不顾忌当面撕破脸,其他却是躲得远远的。
  “雁霄阁一事,纯属意外的惊喜,十三。”木容沉沉发话。
  “原本的计划是要利用你南廷皇裔还有陆机之女的身份,揭露陆机身死的秘密引起动乱,一步步招揽人心,再见机行事。你的利用价值便在于你特殊的身份。只是没想到,珈弈会引出更好的计划。”
  原本保守的计划,遇上再来的变化,实在感谢上苍创造了机会。
  “我该感谢你们将如此大的赌注投在我身上喽?”撩了撩飘逸的长发,九凌偏头。
  “‘神生’是前代毒王毕生最得意之作。陆涧玥,你别无他选。”木容冷酷的一笑。
  揭开往日兄友弟恭的假象,这原来才是该有的相处模式。九凌缓缓咧开无声的笑容,一一扫过昔日的故人,突然冷静的问了一声,“习砚是怎么回事?”
  优熙梵撩了撩刘海,一往如昔的风情万种,妖娆的眼一转,淡声回答,“不就是你想的那样么?凌海阁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随便进出的。”只是暗底下见着九凌不同往日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暗暗捏了捏手。表面上的平静却至始至终护的滴水不漏。
  元霁破例的一直沉默。
  陆涧玥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往他身上投注了一眼,如雪山薄雾般冷寂幽然。又缓缓启口,然而话一出口,众人等待的刨根问底却是没有,这人反而若无其事的又跳跃到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话题上。
  “流光是把好剑。”九凌的语调不可谓不平静,几乎像是在叙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只有面无表情的洛嘉抬了头,似有所悟的瞄了九凌一眼。
  木容一笑,成熟稳重的脸上露出奇异的表情,“那是我取天下至阴且无坚不摧的寒铁所铸,设计打造无一不是亲力亲为的心血,那其中有另一段故事,相信你一定也没耐心听。”
  “我也没兴趣听。”九凌缓缓拍了拍衣襟,“毕竟我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没兴趣。无论怎么说,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何况,她并非一无所知。流光是把利剑,名贵珍少,却是个死物,只配给杀人的手紧握着踏上血腥。正如凌海阁的陆涧玥一样,精心培养成天之骄子,不过是为了将之锻造成手中的剑。
  思维永远跳跃的九凌顿了顿,复又问,“不觉得取太子性命太过莽撞了么?四皇子应该没安排你们这样做吧?”
  木容讶异,暗暗奇怪她怎会清楚,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虽然暗流汹涌,可是表面太过宁静了,他们不动,我凌海阁岂能一直等下去?替夕桓洛制造一点机会,不是很好么?”
  “原来如此,与我想的大抵差不多,”了解的点头,九凌漆黑的眼没什么波动,“是等不及了啊。提前将争夺白热化,抓住最有前途的一方靠山,性质跟坐山观虎斗差不多,说不定,最后还会有意外的收获。的确是看起来没甚战术含量却实则高明的招数。只是,你就那么肯定,凌海阁轻易就能将那个儒雅的太子送上死路呢?夕源光可不是死人。”
  “不,不,不是凌海阁,十三,”木容笑的畅快,“是你,陆涧玥,前丞相陆机的女儿将他送上了死路。私人仇怨与凌海阁根本半点关系也无。”
  漆黑狭长的眼眯起,九凌目中一片冰凉。
  “你的意思是说,我陆涧玥怀恨皇帝在心,十年磨一剑最终也要让夕源光尝尝失去亲人与继承人的痛苦?”她冷笑,“确实不错的想法,可是,凭什么肯定我会按你说的去做?”
  洛嘉、优熙梵俱都沉默,座上的人一扬嘴角现出残忍来,“陆涧玥,你一定会去。虽然行刺难以成功,可是对于你陆涧玥来说却是机会颇大,一旦成功归来,凌海阁会许诺‘焚天’,活下去的希望,你是不会舍弃的。”
  “我会信你给我‘焚天’的承诺?你真认为我是傻子?”
  木容摇了摇头,语气并不咄咄逼人,无形之中却已剥夺所有往日的情分,“我给你‘焚天’不是不可能的,起码尚有多年的情分,不至于毫不留情面。只要有可能,你难道会放弃么?”
  “不错的分析。”长眉微挑,九凌冷冷回答,目光中闪过让人捉不住的光芒。
  既然如此,不必再留情分了。
  “那么,各位师兄,”她悠忽扬起诡异的笑弧,“就在此等候佳音吧。”
  我会让你们满意的咬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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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危楼高百尺,高处不胜寒。
  九凌斜睨落雁塔下的风景,眼神中的冰凉疯狂让身后的涟青暗暗心惊。
  习砚突然于一日传信说主子要召回‘子夜’,七部便一刻未敢耽搁。陛下得知后,脸上有奇异的笑容,似乎从这个举动中窥见了什么乐见的将来。
  虽然习砚在信中说说得极为隐晦,却犹是隐隐透出两点,第一便是召回‘子夜’是他擅自主张,其二便是独孤家的主子身上发生了不小的事。七部一直念念不忘归于故土,可惜主子却丝毫不作表态与理会,她在大顺这块土地上蛰伏了多少年,‘子夜’便也跟着消失多少年,所以这次因着不好的预感,即使冒着违令,七部也打着习砚的传信装作不知内情的赶来。他自登陆靠岸,便先七部人马赶赴凌海阁,毕竟‘子夜’重归,行踪自需隐匿,而大片的人马,太招惹人注意。飞鸽传信后涟青便接到一纸只言速到,心下暗自奇怪将自己撵的远远的主子怎么会主动联系,没想到却知道了习砚的死讯。暗暗思量下,大致也清楚了九凌的心态。
  前代主子尚晨殿下太过善良,忧郁的让人伤心,生无可恋的到后来一心求死不求生。当初他跪着求殿下走,殿下也不曾动容半分,固执的让人生愤,亦寂寞的让人心痛。而小姐却没有那种软弱的感情,冷漠果断,城府心机俱深,高贵霸气自然天成。
  这无疑是极致完美的帝王。涟青心中欢喜。
  只是在殿下死后的几年,他心中刚升起的一点子希望便被生生掐灭。
  小姐的确无情。甚至无情到不在意杀父之仇,不眷念一分情分,兜兜转转,只将自己隔在万千红尘之外。她不会如‘子夜’的部下所期望的那般携着复仇的火焰席卷天下,不会接受自己祖父的遗业,甚至从未去见过自己唯一的亲人一面。
  东华太子销声匿迹于大胤,行踪成谜。无人知道,昔日的皇胄带着亲信到了新的国度,开辟了更为辉煌的时代。可是,身份只贵不低的尚晨殿下却毫无留恋的抛弃了一切。
  如今,昔日的东华太子已逾六十老远了,与尚晨殿下产生嫌隙一气驱逐唯一的儿子之后膝下无一人承欢,心里念叨的不过是唯一的孙女可以回海域接替他的皇位,常伴他身边。
  可是,即使是每年送去海域的画像,也是习砚一手操办的。小姐,就连一句话也未说过。
  这样的人,不会如尚晨殿下一般无私优柔,悲天悯人,却也不会如涟青所愿的,做凌于九天的王者。
  因为,这天下,没有一样东西在她眼中。
  可是,今日的九凌,却流露出不平静的气息。
  九凌静静远眺天际于地的交接,眼中露出如寒冬霜寒一般的冷厉。在这座雁山的塔上,京城的全貌跃然眼下。天下,似乎就匍匐在脚下,紧握在掌中。
  她如人所愿般的安安分分,静静看争斗谋伐,不置一语,不涉一足。可是树欲静,风却不止。
  这天下,蠢蠢的欲望横流,自私的阴冷的人比比,为着如画江山天下大权纷纷汲汲营营,使尽手段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想起金銮殿上的那张轮椅便满目森寒,似要冻结目光所及的一切。
  那个陪伴在她身边已经很久的侍卫习砚,他沉默寡言,冰冰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明明是个鲜薄寡情的人,却偏偏还是跌入了让他失掉性命的魔障。
  明明他的职责只需要守在主人身边做个称职的侍卫便可以了。
  习砚,习砚,明明是个非亲薄凉的主子,为什么你要为我如此的奋不顾身呢?
  这就是人们口中的爱么?可交付生命,可献上忠诚,至死只愿对方幸福。可是如若知道一切,你会不会长笑这是一场闹剧呢?你死的丝毫没有价值。
  你那最后的眼神,我是懂的。
  可我原来一直是不信这样飘渺的东西的,将来,也不会去信。
  因为你沉默,因为你冰冷,所以‘子夜’的人,我惟独留下你,因为在进退自由间,我不会有任何的负罪感。我将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也只是希望即使在面对一个亲近的人时,也能做到视为无物的淡漠。
  我希望我的一生,什么都不用得到,便什么都不用承受。
  我想要做一个无情的人。所以身边的人,只做了试炼。
  可是如今你决然的赴死,却让我的心有了从未有过的动摇……
  我想我还是没有做到心如铁石般的冰冷。
  陆机,陆机,我终要步上你的后尘么?
  可是,我却不甘心啊。铁杵磨针了十几年,却还是没有等到无心的那一天。
  九凌的眼细细眯起,嘴角扯出邪肆的笑容,绯红的唇角宛若子夜的血月一般残忍恣意。
  这个天下既然已经动摇了她死沉的心,那边要做好承受一切的觉悟……
  十二岁那年,她给了自己一个赌局。若他们安安分分,她便龙潜海渊,若他们卷浪推澜,她便翻天覆海倾国倾城相还。
  她从忘情脱俗的云端被硬扯下来,那么,这个天下,就用来垫背吧。
  “涟青,”细眼微吊的女子转过头来,看向忠心的侍卫,“若我果真一怒,又该作何反应呢?”
  她漆黑如夜的眼闪过邪肆与妖惑,涟青注意到与往日的不同,隐隐察觉出其中有自己期待已久的东西——霸气与狂傲。于是青衣的儒士俯身恭敬的答道,“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匹夫一怒以头抢地。主上,你自己明白的。”
  “这样啊,”她偏头,在对方惊喜的眼神中,嘴角流出残忍的弧度,“涟青,那便叫他们全都回来罢。”
  回来罢,回来帮我覆了这天下,管它流血千里,管它枯骨万千。
  魔鬼已经复苏,便让它嗜血而归罢。
  这个天下,我憎恶它很久了。
  且看看,到底是鹿死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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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慢热痛苦的结了……无良女人要出来了,火山爆发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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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来了。”黑衣的男子站在‘清涧’飘扬的旗帜下,墨发飞舞,面目清朗如月。平平淡淡的问候似乎水到渠成般的自然。
  黑衣的人拍着略有些陈旧的栏杆缓缓顺着台阶而上,袍角一只银色的鹰展翅欲飞。她头上戴着银色的冠凛冽飞扬,微吊的眉眼俱是冷冽与锋芒一般的尖锐,满身洋溢冰冷霜寒。
  再也没有一分慵懒与散漫。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