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逼心





  夕桓翎眼神一凝,从容缓慢的竖起左掌。
  一声唿哨响起,即在此时,祭天的典礼上冒出了第二股势力。
  太子东宫的禁卫军。传闻中儒弱优柔的太子安乾,儒雅的面孔下也隐藏着不弱的计量。
  “我一再纵容你,慕宗。”夕桓翎淡淡开口,一向温文的面孔上带了一丝薄厉,“你要江山,我不曾有任何异议,你做下大逆不道之事,我懦弱悲痛却不能阻止,如今你还要残害手足!”
  夕桓翎顿了顿,闭了眼,忽然转身面向百官,脸上平静麻木,“那道诏书,是你逼我写的,父皇的笔迹,我早已临摹的几乎可以乱真。”
  “你软禁我于东宫,我亦可以容忍,我不在乎这江山在谁的手中。”可是我想要自由。
  “慕宗,现在认输还可以挽回。”
  安乾的身躯有些抖。他在赌,泽王也是有备而来。
  慕王脸上的神情莫测,突而溢出一阵狂笑,“皇兄,如此不甘父王将皇位传于本王么?”
  展手一招,慕王绝然而立,“众位爱卿,此番罔上不尊妖言惑众的行径,敢问该如何处置啊?”
  以为凭着东宫几个区区的侍卫,便能赢过他么?
  “拿下安乾!”莫克阴冷一喝。
  哗……东宫的禁卫军上前护住夕桓翎,银枪白胄与帝王的禁军对峙,煞有冷厉的气势。
  泽王扯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面对兵刃争锋,兀自笑的从容。
  “拿下!”
  哗!长枪出手直指太子禁军!
  然而——
  “慢着!”一声暴吼传来,中气十足。
  “有本王在,谁敢动!”穿着一身铠甲的翼王大步走来,身后黑色的兵马层层涌来,将整个祭台包围。
  局势又变!莫克侧目,脸色剧变。
  “凌霄!”翼王远远的打着招呼跑来,脸上龇牙咧嘴的表情很夸张,旧伤未好,动作过激,人也吃亏。
  走近百官之列,翼王脸上泛起冰封之色,“犯上作乱?!哼,到不知是哪些个混账在犯上作乱!来人啦,把这批叛逆给本王通通拿下!”
  又是一阵更为震撼的抖动,整齐迅猛的动作,唰的一抖,正规的骁骑营的军队亮出森冷的兵刃长矛,豁然指向莫克一党。
  祭台上的慕王脸色豁然一变,事情急转而下,没想到夕桓洛居然能调动骁骑军!那向来只认帝王手令的军队!
  “你们这是要造反了么?”慕王冷冷道,声音寒炽冻人。
  一身戎装的将领上前,按剑冷冷道,“骁骑营一心忠于大顺帝王。”
  “哼!朕即是天子,即是这大顺的主人,尔等忠于帝王,还不快快将叛贼拿下?!”
  然而不等底下的人有所喧闹,泽王却冷笑一声,打断底下的嘲声,叱喝,“真命天子,奉天应命?!众位大人可知道,该是篡位杀亲?!”旋身长袖一摆,泽王直指慕王,厉声斥骂,“夕桓陵,大逆不道,竟敢弑父夺权,扰乱朝纲,你可知罪?!”
  “今日,让天下人看看你和莫克做的好事!”夕桓洛目流寒炽,凛然而立,广袖一抛,漫天洒下纷飞的信纸,飘飘扬扬缓缓掉落于众人面前。
  弯身捡起一张细看,翼王脸色暴怒,扬手拔出腰间长剑,“好你个夕桓陵!竟敢勾结江湖歹人刺杀父皇!原来当夜的刺客,是你招来的!白字黑字,还有你的亲王印信,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凌霄,让我宰了这混账!”翼王挥着长剑叫嚣。
  纷纷拾起信件细看的文武大臣色变,俱都惊颤不已。不止篡位杀亲,还暗中勾结西绥叛逆,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残害忠良……
  这都是要千刀万剐的死罪啊……
  见风使舵的人大冒冷汗,原来一开始选的阵营就错了。
  今日,若是泽王胜出,这些站在莫克一党的大臣们是没有活路了。即使侥幸慕王胜出,知道如此丑闻和惊天之秘,泽王也必会杀人灭口……
  冷汗涔涔而下,众人所想不约而同成了如何补救避难。
  夕桓陵冷睇心思不稳的臣子一眼,忽而阴沉沉开口,“凌霄,你以为这样就胜了我么?别忘了,我掌控着宫中禁军,至少还有大半机会……”
  “那么,便由臣来抹灭王爷的大半机会吧。”一个从容稳定的声音传来。
  此声一落,禁卫军的矛头突然一改,齐齐反向莫克党派。
  沈阔按剑而上,走到台下,对着夕桓洛躬身一礼,“起禀王爷,宫中叛逆分子肃清完毕。”
  “慕王殿下,您的梦,该醒了。”
  风声呼过。夕桓陵目眦欲裂,竟似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般永不超生。一朝从云端跌落埃尘。
  一直静立的侍监眼中暴出冷光。没想到,已经要到手的计划,居然又转出变化来了。
  “先王遗诏?皇兄,”夕桓洛转身再踏两步上了祭台与慕王对峙,身后沈阔按剑紧跟护卫,“父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拟好了遗诏,不过,却不是你造的那份。”
  “荣太傅。”夕桓洛朝着年事已高的太傅大人唤道。
  年老的荣沫颤颤巍巍的上前,抖出袖中的明黄色诏书牵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特此诏四子凌霄继统大业……”
  “众位大人如有异议,可亲自验明真假,此陛下亲笔御书,玉玺加盖,绝无有假。”太傅大人笼了袖,突然跪倒,平举遗诏奉上,朝着夕桓洛一拜。
  “臣荣沫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太傅大人身后的一群人随之拜倒,宣誓忠诚的声音落入对侧的官员耳中,竟是比勾魂使者的阎罗令还恐怖。催命的声咒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恐惧,跟着跪倒。接着越来越多。
  莫克的眼中射出浓浓的怒火和不甘。
  怎么可能就这么败了?精心设置如此之久的局面,完美至极的安排,怎么会败了?
  “丞相大人,认命吧。”身后长相猥琐的橙衣男子叹道,眼中却丝毫没有真诚之意。
  “不,本相绝不会输!”莫克阴沉的眼暴出狠厉,“尚有暗卫埋伏众多!本相还掌握着文武大臣的卷宗……有这些隐秘在手,他们怎敢站在夕桓洛这小子这边!”
  “嘻嘻……卷宗啊,大人,我已经替你烧掉了!”剑光一闪,身后那个男子缓缓拔出长剑挟在莫克项上,瞬间一道血痕蜿蜒而下,男子嬉笑着脸猝然吐出让丞相吐血的话,“至于您的暗卫嘛,睡的人事不省,估计这时候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天枢部的那帮人,一向很喜欢杀戮。
  莫克扭曲着脸回头,青筋暴露,寒栗的眼光射到身后之人身上,“竹施,你敢背叛本相!”
  “没有啊,”身后的男人无辜的回道,“竹施从来都不忠于臣相,何来背叛之说?臣相,您还是服软了吧,大家也好轻松一点。”
  “各位大人,可以放心做出选择了。动作快一点,搞不好还可以捡回一条命啊。”竹施抽空鼓动两句,倒转剑柄咚的一声往莫克脑袋上劈去,成功的将暴走的老头敲晕。
  台上对峙的两个人也注意到这方的变化,慕王脸色更是阴沉,折身便要跃下祭台。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历来是聪明的做法。
  慕王一动,沈阔身形即动,只见人影一闪,禁卫军统领的身形快若闪电,狠准的往遁走的慕王扑过去。泽王轻掸衣袖,目光深沉的看向敲晕了人正朝他挥手的男子,扬起左手。
  要知道幕后相助的人,捉住此人,必定有线索。
  然而优哉游哉的竹施挥挥手一笑,见了泽王的手势似已明白其暗意,不等禁卫军有所动作,足尖一点地如猎鹰一般迅速腾起,折身便往外间飞去。
  “泽王殿下,我家主人在此恭贺殿下心愿达成!”
  只听得几声哐啷嗡嗡之声,男子一路撞上几次拦截,依旧只是掠身而过。
  长剑未及出鞘便已格落侍卫的兵刃。
  武林高手,果然是在万军中来去自如的。当然,有些夸张了。毕竟这人也是占着别人没有杀心的先机罢了。
  大局这算是定下了。
  笔记本

  第九十二章 兴趣

  清冷的大殿里,昔日英伟孤拔的帝王早已安谧的躺在阴暗的皇陵里了。
  满殿清幽,光线自高窗的雕花格里透出,黑色的影子静静躺在身后,自脚后拉长伸展一动不动。
  夕桓洛良久的静默。想到昔日威严坐在龙椅上的人,有了些微的怅然。
  似乎有些寂寞啊,那样的人生。
  哐啷……
  沉重的大门缓缓推开,按剑而行的禁卫军统领沈阔踏入殿中。
  “皇上,慕王淑妃已下天牢,以莫克为首其余叛逆按吩咐均已当场诛杀。”
  夕桓洛转了头,沈阔正静静低着头跪在殿中。
  “不知该如何处置慕王?还有朝中空缺大半,应往何处调往补充?”
  “沈阔,你觉得朕下手太过狠绝了么?”空旷的大殿里,新帝淡淡问道。
  沈阔沉默。
  “起来回话。”夕桓洛的声音平缓冷漠。
  “是。”一身劲装的统领站了起来,沉稳的眼对上夕桓洛冷漠的表情微微一愣,慌忙垂下头。
  “臣从未如此认为。”
  “是么?”新帝缓缓笑了起来,“慕王,难逃死罪,就定在一月之后吧。至于朝中的空缺,可立马诏告天下进行新选,就由太傅大人安排吧。”
  “不忠不义之徒,留着不过是自掘坟墓。昔日父皇睁只眼闭只眼的纵容,才让这些个混账有机会反咬……所谓的贵族门庭,不过是喂不饱的狗,既然担不起这门面,不若让贤给更有能力的人……”
  静立的禁卫军统领细细记下帝王的话语,脸上一片沉然。
  “皇上,臣记下了。”顿了顿,沈阔犹疑问,“另外有一事,安乾殿下请求出宫,不知……”
  夕桓洛皱眉动了动唇刚要回答,却似又想起什么,终而面色平静下来。
  “沈阔,”夕桓洛裂开一抹笑纹,“告诉安乾殿下,大顺的皇子安乾最不济也会是个王爷,混迹于平民的,只能是无名之辈。”
  沈阔恍然一悟。帝王给自己的兄长一个选择,成为富贵的天皇贵胄,或是游戏人间的无名人士。
  “他要是选好了,你就好生给他安排一下吧。”夕桓洛一笑,折身往殿内侧门走去。
  “皇上……”
  夕桓洛脚步一顿,“还有何事?”
  “是关于慕容奕玦一事,臣已经有了发现。”
  “哦?”原本准备进内殿的人倏忽转身,一脸兴味索然的表情一变,泛出某种探知欲来,竟有些期待的意味,“说。”
  “慕容公子曾经藏于京城一家名为浮渊的酒楼,楼中卧虎藏龙,暗哨几次打探都无功而返,料想此楼的主人很有可能是背后之人,然,前日不知为何,暗线再次打探却发现此楼已换了主人,因是被一富商以不高的价钱购去,而楼中的伙计掌柜通通不知所踪……”
  “说重点。”夕桓洛皱了眉,不耐烦的打断了沈阔的长话。
  “是。”微微一愣的沈阔很快反应过来,自袖中抽出一卷纸筒快步奉来,竟再不言一语,径直退到一旁。
  夕桓洛眉皱的更深。沈阔为人从不知变通,生性沉稳耿直,有时候真是有让人青筋暴跳的冲动。
  展开纸筒,夕桓洛漫不经心的投去一眼。
  只一眼,便有如遭雷电的感觉。
  黑衣银冠,眉眼似笑非笑,冰晶雪莲一般的脸上带着超越了性别的魔魅,水墨一般却带着犀利与高贵的人。
  那画上,赫然是——
  陆涧玥!
  恍然中,夕桓洛心中某处角落里蠢蠢欲动,似有千丝万缕的藤蔓疯长爬出,搅得胸腔里翻来覆去。
  陆机的女儿!
  沈阔诧异的睁了睁眼,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似是惊叹,似是一种希望成真的欣喜,又似一种纯粹的震撼。
  “说清楚。”最终目光紧盯着画像的人头也不抬,吩咐了一句。
  “是。”千篇一律的,沈阔又回了这么一句。
  “慕容奕玦回西绥之后,不知为何被西绥侯囚禁于地牢,据暗线回报大概是因为慕容千钧攻占不利,打算将长子作为背黑锅的人选,到时候用来堵住朝廷以保全地位。后来有一称复姓独孤的公子,带着丞相莫克的印信找上了西绥侯,西绥侯当晚设宴款待请了西绥名动一时的舞姬姽婳,只是此夜里便传出此女子无故暴亡,而慕容奕玦也失了踪影。当晚夜宴上有安插的眼线看到了此人的容貌,臣招了画师根据暗线的详细描述尝试了多番终于作出此幅画像,据臣的人辨认,画像已有七成相似。”
  “另外,潼关也有一事发生。据闻西绥侯的手下曾暗中寻觅陆府少爷,秘密将人掠去,岂料于一天夜里被人救走,现今已平安回到将军府上。”
  微微吐出一口气,沈阔结束了禀报。抬眼见夕桓洛脸上突然露出一笑,似极了一早祭天时候的?